魏進忠的第一個舉動,是改了自己的名字。他給自己改名叫「魏忠賢」,表字「完吾」。這是個意味深長的舉動。這意味著魏進忠充分意識到了自己角色的轉換:以前,他不過是皇帝的家奴,進忠足矣。而今,他已成了當朝秉政,要開始治理國家大事了,忠之外,還必須要賢,也就是具備不凡的政治才能。因此,他需要儘快完善自己,「完吾」。這一動作說明魏進忠並不是人們心目中的「傻子」,這個人,很知道些抑揚進退。何止不是「傻子」。魏忠賢有著和正常人一樣甚至更強烈的**和自尊。從小,他就是個活潑伶俐的孩子,作為家中的「老小」,倍受父母寵愛。長大之後,他的不務正業、遊手好閒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他對現實生活的不滿和更高的期待。正是強烈的改變生命狀態的**驅使他毅然自宮,這個舉動說明了他完全具備在關鍵時刻把握機會的能力。然而,入宮之後的無情現實粉碎了他的夢想。在朱由校登基以前,命運在他面前從來沒有露出過笑臉:生而貧窮,長大之後因賭博惡習而不為社會所接納,在命運的逼迫下放棄男人的自尊成為太監,而成為太監之後依然混得沒有名堂,在太監們的鑽營傾軋中屢屢挨踩,升遷得異常之慢。因此,被人目為沒能耐沒出息的「傻子」。在命運的屢次打擊下,他自覺帶上了「傻子」的面具。他承受不了自尊心的壓力,只好選擇了逃避。他笑嘻嘻地聽著別人叫他傻子,他好脾氣,人家怎麼逗他也不生氣,他甘居人下,用自己的示弱來換取別人的保護。他大大咧咧,他憨憨傻傻,他沒有了自尊。他活得像一個爬蟲,他樂於當一個爬蟲,當爬蟲多舒服呀,可以不受自尊心的折磨,可以對自己不負責任,可以任由別人踐踏—既然自己沒有反抗能力。然而,自尊心是扼殺不掉的,它只能暫時被麻醉被壓制。壓制越力,聚集的反作用力就越大。它時刻蠢蠢欲動,給魏進忠帶來痛苦。睡在太監班房裡,魏進忠經常做這樣的夢:自己在刷一個巨大的馬桶,馬桶里有一隻小小的蛆蟲,他怎麼也刷不到。他對這隻蛆蟲異常地厭惡,異常地痛恨,可就是刷不到這個噁心的東西。越刷不到他越著急,急著急著就醒了過來。雖然不會心理分析,可是他也能隱隱感覺到,其實那隻蛆就代表了他自己,在內心深處,他對自己其實是厭惡不已的。想到這裡,兩顆混濁的淚會不知不覺在夜半三更爬上魏進忠的眼角。實際上,自尊和**一直在憨直的外表下頑強地發揮著能量,雖然缺少機心,但他並不是沒有機心:他對皇子和才人的鞠躬盡瘁,難道是出於純粹忠誠嗎?他之接近客氏,僅僅是陰差陽錯嗎?在內心深處,他一直模模糊糊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那揚眉吐氣的一天,那光宗耀祖的一天,那讓你們所有人都看看我魏某人究竟是什麼貨色的一天。現在,這一天終於來了。在機會面前,魏忠賢表現了他果斷敢為的本色。面對司禮監秉筆的任命,他沒有絲毫的謙退。雖然一字不識,但他有他的辦法:他讓別人替他講解奏摺,把艱深的古文翻成淺顯的白話,然後,他發號施令,再讓人把他的命令翻成文言,用硃筆書寫在奏摺上。通過這樣一個繁雜的過程,他把自己的個性毫不猶豫地寫進了帝國的政治史。權力的滋味勝過了所有的瓊漿。這才直是天下至味!天下所有人的生殺榮辱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間。他的一句話,可以使一個高員一生的努力化為烏有,也可以使另一個人瞬間飛黃騰達。全帝國所有最聰明、最能幹、最富有的人都要跪倒在自己的腳下,自己一跺腳,四夷八荒都要顫動。由社會最底層瞬時升到世界的制高點,他一時有點頭昏目眩。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品嘗超強的快感。現在,他對命運的抱怨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瘋狂的感激。俯視腳下的芸芸眾生,一股大政治家的責任感油然而生。他躊躇滿志,一定要勵精圖治,把這個帝國治理得海清河晏,讓百姓蒼生都過上幸福的生活。他感覺自己此刻是如此的高大,慈祥,睿智,大手一揮,就會把溫暖灑向四面八方。這才是他,真正的魏忠賢!  [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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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歷史的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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