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十章躲不過的禍】
衢州碼頭人來人往,絲毫不受陳蘇整頓的影響,聽著外面叫嚷之聲,林紫蘇本來有些疲憊的神色多了一絲神采,馬車緩緩停下,她下車後道了聲謝,轉身就看到蕭祁一臉嚴肅地站在一旁等待,可一見她,臉上倒是露出了一個笑容。
她上前,微微屈膝行禮道:「蕭大人。」
蕭祁擺手道:「林姑娘隨我上船吧。」他看了左右一眼,又道:「那個秦鳴的傷勢不輕,這衢州的大夫十有八九都與李家有些關係,為求穩妥,我沒有尋大夫來幫他看,只讓人清理了他傷口和腐肉,他的骨頭斷裂依舊,有些地方還已經長上……」
兩人上船,林紫蘇這才開口,「這些我早已猜到,只是未曾細看過他的傷,這一時半會的我也下不了定論。」
「若是治不好,這人可就白救了。」蕭祁笑了笑。
林紫蘇聞聲瞥了他一眼,走向船艙,半晌後,她才悶聲道:「我救他不只是為了尋個坐診的大夫,他雖可惡,卻也罪不至死,又受了這些日子的罪。若真讓他因此喪命,那這一條命,最起碼有半條是算在我身上,這我可擔當不起。」
蕭祁聞言有些訝異,不過識趣地沒有說什麽,只笑了笑,心中倒是對林紫蘇又高看了三分——不是市儈之人,有醫者應有的仁人之心,與當初的林御醫倒有著幾分相似。
秦鳴被安排在船艙最內側的房中,雖然蕭祁之前說已經幫秦鳴清理過傷口,然而推門進去時,屋中還是有著明顯的異味。
躺在床上的秦鳴聞聲轉頭看過來,就立刻掙扎著起身。
林紫蘇連忙上前,囑咐道:「秦大夫不要亂動,我此次抽空前來只是想要先看看你的傷勢,看是否有治好的機會。」
聽到這話,秦鳴這才緩緩躺了回去,聲音略低,微微哽咽地道:「林姑娘不計前嫌救下我,秦某無以為報,日後當效犬馬之勞。」他說著看了林紫蘇身後的蕭祁一眼,忍住老淚縱橫的衝動,又道:「有勞林姑娘費心了。」
林紫蘇上前,掀開他的袖子和褲腿仔仔細細地摸了一遍之前被打斷的骨頭,過了好一會才給秦鳴蓋上棉被。
「如何?」蕭祁見她半晌不說話,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雖然知道以秦鳴如今的情形,想治好他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與林紫蘇認識許久,他還真未曾見過她被什麽難倒,因此見她眉頭緊皺,就不由自主地關切的問了一聲。「你畢竟不善骨科,實在不行,等回蘄州再去找朱闋看看?」
然而聽見這番話,林紫蘇並未立刻接話。
秦鳴也從期待,變得失望,半晌後才主動開口,「若是無法,秦某也不會怨恨林姑娘。林姑娘能救下我一命已是大恩……」
林紫蘇輕輕嘆了一口氣,過了好半晌才道:「也不是沒辦法。斷骨再續之法,不知道秦大夫可曾聽過?」她坐在一旁,抬眼看向秦鳴。
聞言,秦鳴就是一愣,反倒是蕭祁率先反應了過來,他難掩驚訝地道:「斷骨再續?林御醫當年的絕密手法,你竟然也學會了?」那正是當初林父為靖王醫治時所用的手法,「我聽聞,此法要將病人斷去長好的骨頭重新打斷,繼而正骨重續……整個過程痛苦無比!」
靖王當初所受的折磨,他雖未親眼所見,卻也有所耳聞,更曾經聽聞那斷骨再續的手法,就算學有所成,有些人也用不出來,因為整個過程太過於血腥、恐怖。而林紫蘇一個女子……還是尚未及笄的女子,竟然學會了,且敢用!
「整個過程確實痛苦無比,畢竟要把已經長好的骨頭重新斷裂,甚至還要磨骨,期間的痛苦不是常人所能夠忍受的。」林紫蘇說著看了床上的秦鳴一眼,「我倒是會配一些用來讓人失去感覺的葯,只是這東西不能一直用,也就斷骨再續之時可以用,骨頭要重新長好還是……」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船艙外傳來一陣嘈雜聲,隱隱間,還能聽到林坤大聲在喊她的名字。
「怎麽回事?」蕭祁開門閃身出去,門開那一瞬間林紫蘇聽得更清楚了,確實是林坤的聲音。他是來尋她回李家的,李家似乎又出了什麽事情,她一聽倒是不急,反正李家那亂攤子與她關係不大。
李邵玦那日七竅出血看似嚇人,實際上卻是從根本上治好了他的病,如今能出問題的,只有那位從她第一次入李家就被關起來的李太太了,而她也一直避免跟那位李太太有任何的牽連,此時自然不樂意回去。
倒是秦鳴聽到外面叫聲,連忙道:「林姑娘的家人尋來,若是有急事就先去忙吧……畢竟我這病也不急於這一兩日。」
「也好。」林紫蘇起身,「此事畢竟是大事,秦大夫好好想想吧。斷骨再續之痛不是那般容易忍受的,再說了,你的傷勢過重,又耽擱許久,我也不敢保證治癒之後能與常人無異。」
秦鳴的神色變了變,勉強道:「多謝林姑娘提醒,我會好好想想的。」
林紫蘇點了點頭,轉身開門,一踏出船艙,就見外面蕭祁正攔著林坤。
蕭祁聽到身後有動靜傳來,立刻回頭對林紫蘇道:「此時不可回李家。」
林坤一聽大急,顧不上蕭祁的身分伸手就想推開他跟林紫蘇說話。然而,蕭祁的身手豈是他隨手一推就能夠推動的?蕭祁不但穩如泰山,也因為不耐煩林坤的死纏爛打,反手一推,竟是將他給推倒在地。
見狀,林紫蘇抿了下唇,想起當初蕭祁一拳打暈朱闋的情形,不得不說,他這次顯然是有手下留情的。
然而林坤卻不這麽覺得,翻身起來就指著蕭祁,「你干什麽?沒見到我正與我堂妹說話嗎?」
蕭祁聽到這話,冷笑著看著他,腰間的劍微微往身前一橫,「你要再對我動手,我殺了你也是你咎由自取。」
林坤看著未出鞘的劍,腳下一軟又倒地了——他一時情急,竟忘了蕭祁可是蘄州軍部的輕車都尉,他這一介平民若當真動起手來,不說打得過打不過,就算打過了,他也沒好果子吃!
「紫蘇妹妹,你就這般任憑他為所欲為?」
「蕭大人官威赫赫,連林坤堂兄都為之拜服,我一個柔弱女子又能夠如何?」蕭祁開口攔下她,倒是讓林紫蘇有些意外,不過也正合她意,她笑了笑,「既然蕭大人說我此時不能回李家,咱們就留下喝杯茶,我看堂兄滿頭汗水,想來也是匆匆趕來,正好可以歇息一下,順便說說是什麽事情,竟然讓堂兄如此慌張。」
林坤嘴唇動了動,看著林紫蘇渾然不在意的樣子,再看到蕭祁望向他時冰冷的眼神,只能識時務者為俊傑,聽話起身,跟著到船上的花廳坐下。
等到三人都坐在花廳,她捧著茶杯啜飲一口後,才開口道:「蕭大人不讓我回去,可是知道了什麽?」
「前日李家抬出去兩具屍體,這事旁人不知道,我卻是知道的。」蕭祁瞥了一眼遠遠躲著他的林坤,給自己倒了杯茶,「你來時提過李邵玦的病,我就明白那兩具屍體是怎麽回事了。如今李邵玦病情穩定,你這位堂兄來時又說是李太太病急,我若不攔著你,難道還要看著你回李家招惹一身的麻煩嗎?」
「哪裡是招惹麻煩。」一旁林坤雖然心有餘悸,卻還是忍不住開口,「那可是李家太太,若是能救了她……」李家欠咱們的人情可就大了。可這話他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蕭祁既冰冷又帶著點憐憫的目光給堵了回去。
林坤遲疑了一下,訥訥地問道:「我……說錯了?」
蕭祁冷哼一聲,對他格外沒耐心,順手給林紫蘇的杯子中續了茶水才道:「還算有點腦子。前天李家抬出去兩個死人,你不知道?」
林坤老實的點頭,「知道,這事誰不知道啊,聽說是李老爺下令打死了才抬出去的。不過是家生子,他在衢州有錢又有勢,不怕惹麻煩。」
「那他為什麽打死那兩個丫鬟,你知道嗎?」
「這……」林坤搖頭,「這就不知道了,怎麽,蕭大人知道?」他有些好奇,忍不住湊前了些。
見他這一問三不知的模樣,蕭祁算是明白林紫蘇的想法了,也懶得跟這種人生氣,只道:「不知道你還敢拉著林姑娘回去?萬一惹上前兩天的事情,你們又有幾條命可以往裡面填?」
「我們可不是李家的奴才!」林坤大驚,一下就跳了起來,「你可別嚇唬我,蕭大人,我膽子小……」
「堂兄說自己膽子小,怎麽還非要往李家的渾水裡蹚呢。」林紫蘇嘆了一口氣,接過蕭祁的話頭,耐心地跟林坤說起這裡面的關鍵。
死的那兩個丫鬟是李太太院中的,而這兩個丫鬟又跟李邵玦犯病有關。不過三言兩語,林坤就恍然大悟,「這麽說,李太太這病有蹊蹺?」
他看向林紫蘇,「那咱們還真不能回去!還好林墟和林壑兩個人被我想辦法糊弄了,都不知道你在這,晚些時候回去,就說沒找到人好了!」說著,他突然捂住嘴巴,心虛地看向林紫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