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劉多渠想了想，直接起身走到張澤跟前。

張澤見狀連忙起身，恭敬地低頭不敢多言。

劉多渠道：「老夫想收一弟子，你可願意？」

張澤大喜，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來，最後只用力點頭。

劉多渠問道：「若你答應，就要跟著我回立安城，你可想好了。」

張澤搖頭，「我孤身一人，沒有什麽放不下的。」他聲音還帶著抖音，可見有多緊張。「只、只是，林姑娘醫術比我更加高明，若、若是劉院判想要收徒，也當是收她才對，我與林姑娘相比，實在不值一提。」

「林姑娘有她自己的緣法，她醫術是很好，然而醫術已成熟，跟著我只怕進益也不多。」劉多渠看了一眼林紫蘇，見她絲毫不為身旁的事情所動，心中更是讚歎。他如何不想收林紫蘇為徒，只是，縱然他願意，怕也沒有多少東西可以教林紫蘇了。

再看看臉已經漲紅一片，緊張急促的張澤，他語重心長的道：「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你也很好。若有名師教導，假以時日，想來會更上一層樓的。」

張澤用力點頭，「我會用功的！」

蕭祁在一旁笑著道：「劉院判收了徒弟，這可是好事，自然要有酒慶祝才是。我這就讓人送了酒菜過來，咱們同飲三百杯才是！」

「我可沒這麽好的酒量，再者回去還有事情。林姑娘的試卷已然讓我毀了一次，喝酒誤事，若是再毀一次，我可就真的無臉見人了。」劉多渠笑了笑，拒絕了蕭祁的邀請，「咱們以茶代酒，慶祝一番就好了。」

蕭祁雙眼含笑，聽懂了劉多渠的暗示，點頭道：「那就讓人去陳蘇那邊取了好茶葉過來，他此次可是帶著上好的春茶，劉院判嚐嚐看可有你平日喝的好！」

劉多渠這才沒有拒絕，林紫蘇這時候也把考卷寫完，吹乾了交由劉多渠道：「有勞劉院判特意跑這一趟。」

「本就是我的失誤，林姑娘不怪罪我就好。」劉多渠笑著說，把考卷封好裝起來。

不多時，陳蘇就親自帶著茶葉過來，見張澤在這邊還有些驚訝，一聽聞這是劉多渠新收的徒弟，也跟著道賀。

眾人熱鬧了一番，這才散去。

張澤這個新鮮出爐的徒弟自然是要送師父回去的，至於拜師茶還是要等到了立安城才敬。堂堂太醫院的院判大人收徒，也不能太過於隨意了，總歸還是要讓立安城該知道的人都知道才好。

等到他們兩人走了，玉堯收拾殘局退了出去，蕭祁這才道：「皇上再過三五日就要走了，如今劉多渠特意讓你重新答了一份試卷，看來是沒有大礙了。」

「還要多謝蕭大人費心。」林紫蘇笑了笑，卻見蕭祁搖頭。她眉毛微微一揚，「怎麽？」

「這可不是我費心了。畢竟事關皇上，我縱然想要幫忙也不會這麽快。」他說著看向林紫蘇，「這一切，怕是劉多渠的功勞。只是，他這般……」

「他與我父親原就有些交情。」林紫蘇低聲道，看了一眼一旁的陳蘇，「想來也就是這點情分，所以才又給了我一次機會，免得我誤了這次醫考。」

陳蘇聽著這兩人說話，明知道兩人說的不只是醫考的事情，就抿唇笑了笑，淡淡道：「你們也不必如此，難不成我還是個傻子不成。皇上突然來了這潁州城，若說是無意，只怕沒有人信。」畢竟是離開了鑾駕，又特意趕路過來，身邊還帶著劉多渠，這話說出去還真沒人信他是來潁州遊山玩水的。

「我雖然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引得皇上親來一趟潁州，可是看劉院判的所作所為，大約也就明白了。」陳蘇看了一眼林紫蘇，「鋒芒畢露，不全然是好事。」

林紫蘇抿唇笑了下，就聽到他道：「然而錐處囊中，遲早也是要嶄露頭角的。」

陳蘇是個聰明人，點明了自己已經猜測到了一些事情，卻也沒有追問下去，只起身拱手道：「日後我的性命與林姑娘息息相關，若林姑娘有什麽託付的，我定然不會推辭。」

林紫蘇笑著道了謝，看著他離開這才轉頭看向蕭祁。

「此事，就這般過去了？」

「你有些本事，又不是太有本事，才符合皇上的猜想。」蕭祁道：「他既然覺得一切都沒有脫離自己的掌控，自然不會在此地久留。」

林紫蘇抿了下唇，想到皇上最多只有三年的壽命，也沒有多少的同情。

當大夫的，看得最多的也就是生老病死了。不管多麽位高權重，位極人臣，哪怕是九五之尊，都有死的那一天。而且，不見得會比尋常人死的更體面。

她看了一眼蕭祁，點頭道：「想來皇上走之前，醫考的結果也就出來了。」劉多渠還要帶著張澤離開，自然不能耽擱太久。不過也說不定，萬一皇上覺得留在這裡浪費時間，轉身走了，留下劉多渠處理餘下的事情，也是有可能的。

這麽想著，林紫蘇只覺得頭疼不止。皇帝不走，她總有种放心不下的感覺。可皇帝轉眼要走，她又有種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感覺，似乎這事兒結束的太過於輕而易舉了。

林紫蘇不相信純粹的第六感，凡是有所感覺，事前必定有徵兆。

她會有這樣的感覺，一定是之前有什麽細節被她忽略了，只是這幾日裡面瑣碎的事情太多，她的全部精力又都留在了如何糊弄皇上、誘導那些御醫之上，此時回憶起來就覺得記憶模糊，腦門生疼了。

蕭祁在一旁看她眉頭緊皺，原本想要起身告辭讓她好好休息的話就咽了回去，轉而問道：「可是你那封家書之中，有什麽讓人為難之事？」

林紫蘇搖搖頭，「並未有什麽煩難之事，不過是家中瑣碎小事，不用擔心。」她說的是實話，如今林家也算是安穩了。之前一手救下瀕死的林壑，又與六房決裂，如今林氏一族，再沒有敢輕易找他們一家麻煩的人了。

她心中的疑惑不好說出口，如今欲言又止，看著蕭祁片刻後，竟然沒忍住直接起身問道：「蕭大人可是有什麽事情沒有對我說？」

蕭祁一愣，看著林紫蘇上前一步又問他。「可是有什麽事情，蕭大人未曾對我說？」

他心中猶豫片刻，見林紫蘇目光灼灼盯著自己，就知道這一瞬間的遲疑已經讓她確信了心中的懷疑。他示意林紫蘇坐下，想了片刻才又道：「是有些事情沒有告訴你。」

承認了這點，他又頓了一下。林紫蘇緩緩吐了一口氣，坐回去看著蕭祁也不催促，只耐心等著他說話。

「你第二天考試的早上，我得了信兒知道皇上秘密來了潁州，並且住進了安排醫考的院子。我當時就覺得不妥，雖然未曾聽聞皇上病重的消息，卻也猜得出來他若無事定然不會千里迢迢來潁州看一次普普通通的醫考。我猜測他是為了你而來，當時本想攔下你，誰知道卻晚了一步。」

晚的那一步不是因為其他，而是他被人攔住了。

攔下他的人，不是旁人，而是靖王。

靖王大婚，帶著新婚妻子出遊，此時應當是前往越州的途中才對，王妃畢竟出自越州，這也是常理。然而，靖王人此時卻在潁州，當時就讓蕭祁心中不定，雖然掛心林紫蘇卻也不得不去見一見靖王。

所幸靖王就在不遠處的酒樓二樓，他臨窗而坐，一大清早獨品一壺清酒，看到蕭祁上來，未曾起身，只道：「坐下陪我喝杯酒。」

「殿下怎麽會在此處？」蕭祁沒有坐下，反而站在桌前看向靖王，直接問道：「殿下來此地，所為何事？」

「你以為呢？」靖王這才緩緩放下酒杯，轉頭看向蕭祁，「你以為本王來此是為了什麽。」

「殿下此行太過貿然，」蕭祁這才坐下，「且無論殿下此行目的為何，她在這裡，甯國公府就不會當成巧合。殿下這般，會招惹來麻煩的。」

「為我，還是為她？」靖王笑了笑，「招惹禍事，也要甯國公府敢才行。」

「甯國公府自然不敢為難殿下，可是她呢？」蕭祁皺眉，「她雖然遠離京城，卻依然成為眾矢之的……」

「說起這個，」靖王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外面街景，打斷了蕭祁的話，「我倒是從來不知道她醫術如此高明，若不是得知小六偷偷向皇兄舉薦了她，只怕如今還被瞞在鼓裡呢。」他回頭，死死盯著蕭祁。「我以為，你是幫我照看她的！」

蕭祁神色不變，只道：「她過得還算好，暗中的一些麻煩我也都處理了。這樣的照看，殿下還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