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進大河我回家(6)
細米笑著笑著,卻哭了起來。梅紋連忙問:「細米,你怎麼啦?你怎麼啦?」細米將臉抵著膝蓋,哭得「嗚嗚」的。「告訴我,你怎麼啦?」細米躺下了,背朝梅紋。他竭力壓住自己的哭聲,但眼淚卻一滴搶一滴地流在了枕在頭底下的胳膊上……第二天中午,他們等到了劉館長。劉館長仔細看了看那些作品,說:「有點意思。參展吧。」他們要趕下午的輪船,將八件作品交給徵集辦公室后,便拿了籮,匆匆往輪船碼頭趕去。一路上,梅紋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細米很有淘氣的**,將籮套在頭上,將自己的面孔全都遮住了。透過竹篾的縫隙往外看,他覺得一切都變了……6開展的那一天,梅紋與細米一家人,都特意打扮了一下,來到了縣城,一路上有說有笑。杜子漸與細米的媽媽本來是不打算來的,但梅紋不肯,硬是說動了他們。她要讓他們知道他們兒子的非同尋常。細米的媽媽是梅紋幫著打扮的,也是梅紋幫她梳的頭。一邊打扮,梅紋一邊不住地「咯咯咯」地笑。出門時,梅紋叫了一聲「校長」,杜子漸停住了。她走上前來,將他衣服上的一根挑線輕輕掐斷了。這是節日。下了輪船,他們就往文化館走。這是一個星期天,參觀的人絡繹不絕。細米和梅紋在前,領著杜子漸與細米的媽媽,繞過前面一個個行人,很快來到了展廳。一樓二樓都有展廳。他們先進了第一展廳。別的作品不看,只是找細米的作品。細米的媽媽跟在後面,不住地問:「在哪兒呢?在哪兒呢?」找了一圈沒有找著。梅紋說:「大概在第二展廳。」四個人又去了第二展廳,找了一圈,又沒有找著。梅紋說:「那就在第三展廳,一共有四個展廳呢。」第三展廳在二樓,四人仔細找了一圈,還是沒有找著。細米的作品只能在第四展廳了。「不用找了。」梅紋激動地對杜子漸和細米的媽媽說,「你們馬上就要看到了!」她拉著細米媽媽的手,走進了最後一個展廳。細米是第一個跑入第四展廳的,進去后,沿著參觀的路線,一路小跑地尋找著自己的作品。跑著跑著,他停住了。他默默地望著寫著「出口」字樣的木牌。那是一對無望的眼睛。他的靈性好像突然消失,樣子變得十分笨拙與呆傻,兩隻手不住地互相絞動著。媽媽遠遠地問:「看到了嗎?」杜子漸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走到展廳中央時便停住了。梅紋的目光在展廳里急切地尋找著,樣子像要著急過河,但沒有渡船,便在岸邊焦躁地走動與四下眺望。當她終於意識到細米的作品並沒有被列入展覽時,尷尬、失落、困惑、傷感,甚至是絕望,一起佔據了她的身心。她走過去,與細米站在一起,一隻胳膊繞過他的脖子,放在他瘦削的肩上。杜子漸和細米的媽媽走過來。在他們眼裡,梅紋與細米一樣,也還是一個孩子。細米的媽媽寬慰他們:「沒有展就沒有展唄,沒什麼大不了的。」杜子漸還笑了笑,說:「沒有關係的。」梅紋突然拉起細米的手,直往三樓而去。在那間大辦公室里,他們找到了劉館長。梅紋問:「展廳里為什麼沒有他的作品?」「沒有嗎?」「沒有!」劉館長對一個工作人員說:「去叫老許、劉亮來我這兒。」然後招呼梅紋與細米坐下。梅紋與細米不肯坐下。杜子漸和細米的媽媽找到梅紋與細米時,老許與劉亮也到了。劉館長問:「為什麼沒有這孩子的作品參展?」老許說:「交上來的作品太多,就這麼大的地方,就將他的作品擱下了。」劉館長問:「就這個理由?」劉亮說:「大家覺得,這隻不過是小孩的玩意兒。」梅紋十分生氣:「小孩的玩意兒?這是小孩的玩意兒嗎?!」劉亮問:「不是小孩的玩意兒,又是什麼?」「是藝術品!」梅紋蔑視地看著劉亮,「你懂藝術嗎?懂嗎?!」老許笑笑,還是那一番寬厚。細米的媽媽說:「把東西還給我們!」劉館長問:「孩子的作品呢?」老許指了指牆角:「在那兒。」細米的作品與參展作品褪下的一堆廢紙、廢木條堆放在一起。那兒好像是一個垃圾堆。梅紋衝過去,一邊哭一邊在那堆垃圾里翻找細米的作品。後來,細米、杜子漸、細米的媽媽一起過來翻找,才總算將八件作品都找到。媽媽順手拉過一隻木箱,說:「往裡裝。」老許連忙擺手:「別,別。」媽媽說:「讓我們把這些東西抱在懷裡回去嗎?」一箱子只裝了四件,媽媽又拉過一隻箱子。劉亮說:「那是別人裝作品用的箱子。」劉館長將一張椅子「嘩啦」一推,沖著劉亮:「天下就這兩隻箱子嗎?」裝箱后,細米的媽媽扛了一隻,梅紋與細米抬了一隻。梅紋一直滿眼淚水,在走出門去時,她掉頭沖著老許、劉亮,說了聲:「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