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被她推的一個踉蹌跌倒在地,雲影的頭猛的磕上大殿中的琉璃柱,潔白光滑的額頭上的皮膚登時破裂,汩汩流出殷紅色的血液,順著鑲金琉璃樑柱流下,在地上很快滴出一片悚目的血印。
看著自己的姐妹被糾墨推倒在地,那個幻如夢境的女子如夢忍不住發出一聲尖叫。隨即反應過來,當下面色一片慘白,渾身一顫。糾墨不喜歡吵,跟了她那麼多年她怎麼會忘,再捂嘴時,已經晚了。
一道殺意已凌厲掃來,還沒等反應,如夢臉上已經被人火辣辣的印上了個巴掌痕兒被甩落在地。痛苦的感覺到右臉已腫漲,「哇」的一聲噴出口鮮血,赫然幾顆門牙混在鮮血中,分外悚目。如夢抬眼,恰見了糾墨眼底濃濃的鄙夷,心下不覺一緊,她立刻斂了聲息,如墮入冰窖般寒的頭皮一陣陣發麻,她!
她的性格一向乖戾,連著默然無聲那孩子也不覺皺起了眉,孩子抬起頭時,赫然是一張漂亮如水晶雕琢的面容,原本金碧輝煌的聖殿忽的充盈著一股至真至純的清氣,如清晨中湖面撲來的一陣清風,冰涼而讓人感覺到通體舒適。
倏地閃身擋在如夢身前,他皺緊了秀雅的眉峰,輕輕道:「夠了!」「你是個什麼東西?敢來管我!」糾墨冷笑。
「水晶球里,你該看到阻止焉游師兄進一步行動的是血魔!你把氣撒在他們身上,有用嗎?」清清冷冷的道著,那孩子眼裡一片漠然。雖然知道師兄早已過世,他見著的不過是被糾墨召喚出的焉游師兄的魂魄,他還是無法容易有人辱沒他最尊敬的師兄。
「他失敗了,就該遭到懲罰!」
聽見糾墨尖銳的聲音,漂亮的孩子一陣沉默,好半晌抬起頭,他的眼睛忽然間亮的驚人,一字一頓,他霍一拂袖、朗聲道:「我去!」
此語一出,聖殿外的天空中忽然滾雷陣陣霹靂一聲炸響。
***
下雨了。
屋外「滴滴答答」的下起陣小雨,一會兒就「霹靂啪嗒」的下大了。從木床上起身披起衣,只芷撇撇嘴,用力的用指背關節揉了揉眼睛,冷不丁打了個噴嚏。
「李穆,你在幹什麼呀!我很困啦,你是不是沒有關窗戶呀,很冷啦!」大聲嚷嚷著,沒有人理他,沒有人動作生硬的抱著他的身子用體溫為他取暖,然後冷冷睨著他漠然道:「別說話,快睡!」
想起來了,他現在不在李穆的王府住著,他已經被李世民丟大理寺獄了。屈起食指敲了敲床板,只芷眯著雙惺忪的睡眼:「曉秋,我很冷啦!你睡了嗎?」
等了半天,熟悉的毯子沒有在第一時間丟他身上,池曉秋呢?他不是應該在床邊看也不看他一眼的趁著蠟燭微光去畫一些奇怪難看的符文,一邊拿顆大大的蘋果吃的津津有味?可是沒有人。
夜風猛一陣襲來,冷的只芷忍不住一個激靈,這回是完完全全的清醒。
想起池曉秋,少年忽然愣住了,忽然間剛欲舒展的笑容凝在臉上,沉默良久,有一股熱浪沖在眼底,卻生生被他逼了下去。
自從被李世民丟到大理寺獄以後,除了長樂公主,沒人來看過他。沒有李穆的關心,沒有他無微不至的照顧,只芷心裡驟然一陣空蕩,好象是一個無限放大的黑洞,無底幽深。
窗外,雷聲陣陣。
只芷愣住了,就在他怔愣的時候,一個久違了的溫暖懷抱忽然生硬的擁住他單薄的身子。李穆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漠然,卻頭一遭帶著點氣急敗壞的感覺:「為什麼不多蓋床被子?活該受凍!」
他的聲音帶著微微溫熱氣息撲在只芷左側面頰,清澈有如薄冰,卻出奇的好聽。
聽見他的聲音,原本不安、彷徨的心在這一刻完全安定下來,靜靜的躺在李穆寬厚的懷裡,他不問他那日為何要親他,親完后還信誓旦旦說沒有人能傷害自己,不問他為什麼忽然間出現在自己身邊,這一切都彷彿是理所當然,因為他是李穆。
他信任李穆就如同信任自己,連只芷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但是信任的時候已是毫無保留的喜歡。
「我困了啊,穆。」
輕輕把手蓋在只芷的眼睛上,李穆冷著臉,俊美的面容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自然,面頰微微紅了一下,擁緊懷中單薄的身子,他硬聲道:「別說話,安心睡,這裡有我在!」
空氣中忽然舞起的風在他身邊漸漸停息,似在嘆息,飛舞了一陣,倏地朝窗外如潮擁去,窗戶也被輕輕關上。
隔壁,傳來雲末染溫和的聲音,順著風無聲的傳入李穆腦海:「連怨靈都被你驅走了,你真的很在意她。」
清楚的捕捉到他聲音中那個「她」,李穆修長的身子明顯一僵,目光陡然一厲,一股濃冽的殺意在不覺中迸濺。甫覺他身上的殺意,雲末染一愣,不覺苦笑。
「放心,除了我,沒有人知道尹只芷,聖上御點的新科狀元原來竟是個姑娘家。」
「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能傷害她!」堅定不容置喙的擲下話,李穆渾身忽然散發出一種睥睨天下的霸氣。
感覺到他身上的氣勢,雲末染無語,沉默良久,才輕輕道:「我希望最後一道封印永遠不要被解開,否則,第一個傷害她的人就會是你!」
乍聞此語,李穆心下「咯噔」一沉,不出現在她面前、卻默默守護著,為她擋去所有可能威脅到她的妖物鬼怪,可他卻從未想過,她遭遇一切可能威脅性命的事情,都是因他而起。思及此,心底驟痛,這俊美有如天人的男子眼底有一抹傷的痕迹。
「如果有一天,封印解開,在第一時間封魔,殺了我!」這幾句話,他是用盡全身力氣道出,說完后,李穆的眸光忽然淡定起來,水晶般的薄冰在眼底閃爍著一層漠然後的愉悅。
輕輕在懷中熟睡中的人兒額間印下一吻,俊美更勝天人的男子唇邊勾起道弧度。那一笑,彷彿是冬天冰雪不化的河流,只在春風拂徹的時候,嘩啦啦的破冰,霎時間漫天遍野噴薄著春的氣息,清雅絕倫。
嘆息,雲末染輕輕道:「我會的,但是在封印未解之時,你依然是我雲末染的兄弟!」這句話,他說的毫無遲疑,一如八百年前,面對一干自詡著正義的修真者,他傲然迎風而立,朗聲道:「他是我兄弟,誰不服氣,可與我雲將一絕高下!」
懷中的人兒舒服的窩在他懷中,李穆眼底有清雅的笑意,這一刻,他如個孩子般容易滿足而淡然。根本不管窗外,雨中那個白玉娃娃似的漂亮孩子漠然看著屋中的兩人,任雨滴砸在身上,握了握手中的咒符,安靜離去。
這世間,這一刻,似乎只有相依的兩人擁眠著,其餘的一切與兩人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