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曲瀲看她神色不似作偽,不禁有些驚奇。
襄夷公主深得帝后寵愛,又是中宮所出的公主,宮裡沒哪個公主尊貴過她。按理說,她這樣足可天不怕地不怕,沒人能傷害到她,紀凜再厲害,難道能和皇權相抗不成?所以她總覺得襄夷公主這表現不像一位公主,竟然由著紀凜像牽繩一樣克制著她。
襄夷公主是個聰慧的,看得出曲瀲的疑惑,頓時洒然而笑,說道:「你別這樣看我,當年若非我自己無知,他根本不可能傷我。」然後有些羞澀扭捏地道:「我小時候的脾氣不好,十分嬌縱任性……咳,我父皇母后很疼我,我要什麼有什麼,就算殺個人,也沒人會說我什麼,所以我那時候的脾氣挺不好的。不過,我覺得這也是應該的。」
說著,她又高傲地抬起下巴,展現出她作為公主的任性。
曲瀲只是看著她,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不發表意見。而她這種模樣,莫名地會讓人有傾述的慾望。
果然,襄夷公主接下來便將她和紀凜、靖遠侯世子之間的事情娓娓道來。
事情從襄夷公主六歲時的那年元宵佳節說起,她難得說動了皇帝,讓大皇子帶她出宮看花燈,因為一時間貪玩,任性地甩掉了跟著的宮人侍衛,沒想到被拐子捂住嘴抱走了。恰好當時袁朗和紀凜在旁邊,兩人正要阻止時,被那些發現的拐子一同給擄走了。
襄夷公主金尊玉貴,就算被擄了也沒什麼自知之明,很是囂張地讓人將她送回去。也因為她的不懂事和任性,當時差點害得袁朗和紀凜險些喪命,而紀凜的人格也在那時候轉換,從一個萌萌噠的正太轉換成了個惡鬼,不僅那些拐子被他殺了幾個,連吵鬧的襄夷公主差點被他弄死。
「……要不是表哥將我救下,我怕那時候我就死了。」襄夷公主有些驚懼地道,又忍不住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有些埋怨地說:「雖然現在想來,我也知道自己小時候很惹人厭煩,連表哥以前也不太理踩我,可是那時候沒人告訴我這麼做是不對的,他竟然因為不耐煩就要殺了我,簡直是個惡鬼、妖孽。」
見她又變得憤怒的模樣,曲瀲默然,這種時候還是不要說什麼去刺激她好。
不過,聽襄夷公主的話,曲瀲也覺得這位公主十分難得,她認識到自己小時候的性子不討喜,人憎鬼厭的,這些年已經改過來了,雖然依然很怕紀凜另一個人格,可也幫著保秘,並未將這事情透露出去,人品還是讓人信得過的。
或許,這便是淑宜大長公主也疼愛她的原因,方才縱著她借自己的名義往鎮國公府跑。
將三人當年的恩怨說出來后,襄夷公主又看向曲瀲,好奇地道:「剛才是不是他又嚇到你了?他……沒有要殺人吧?有沒有傷到你?」
曲瀲汗顏,忙道:「你誤會了,他、他只是因為頭疼時,才會剋制不住脾氣,平時還是很好的。」當下又忙將他自幼有頭痛之疾的事情告之。
而且她很懷疑,當年紀凜之所以對襄夷公主出手,怕是那種情況下,他的頭痛之疾又犯了,精神有些失常,方才會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第二個人格確實很殘暴,可也不是真的什麼都不顧,平時還是很懂得如何保護自己。
襄夷公主若有所思,她是聽說過紀凜有頭痛之疾,只是這些都是私底下的事情,她也沒見過他表現出來,所以並未放在心上。
「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在為他說話?」襄夷公主仍是有些不以為然,在她心裡,紀凜的另一個人格就是個妖孽、惡鬼,已經根深蒂固了。
曲瀲沒說話。
襄夷公主探究地看她,然後自以為明白了,說道:「你真的喜歡他?」喜歡一個雙面人?
曲瀲臉皮很厚,坦然道:「他是我未婚夫,我為什麼不可以喜歡他?」
聽罷,襄夷公主笑起來,覺得曲瀲真是膽色驚人,當下她便拉起她道:「走,咱們去找紀暄和。」
「找他作甚?」曲瀲忙拉住她,「時間差不多了,等會兒要開席了,今兒就不忙吧,若是教人看到咱們去暄風院,會被人說閑話的。」
襄夷公主冷聲道:「誰敢嚼舌根?看本公主不割了他的舌頭!」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地模樣。
曲瀲覺得襄夷公主真是個熊孩子,小時候熊得了教訓,長大后已經收斂了,但是某些時候還是習慣性地熊一下,從她對袁朗那種圍追堵劫非要嫁給他的衝勁來看,仍是個熊的。
最後還是曲瀲拖住了她,沒再去暄風院。
明明是他惹她生氣的,她再巴巴地跑過去算什麼?曲瀲決定,如果他不道歉,她以後也不理他,見了他也當作沒看到。
等喝完年酒後,曲瀲便和淑宜大長公主告辭,和家人一起離開了鎮國公府。
在曲湙被小廝扶上車時,曲家三個女人都發現他臉上的潮紅,眼神朦朧,東倒西歪的模樣,一看就知道是喝醉了。
「怎麼回事?湙弟喝醉了?」曲瀲伸手扶住都要坐不穩的弟弟。
季氏忙從馬車暗格里取了壺清水沾濕帕子給兒子擦臉,曲沁隔著車窗詢問小廝,很快便得知是鎮國公府的三公子紀沖和曲湙喝酒。
「先回家吧。」曲沁吩咐車夫。
等季氏給兒子擦了擦臉后,曲瀲掐了把弟弟的臉道:「小小年紀的,喝什麼酒?」
曲湙雖然醉了,但是還算清明,苦笑道:「紀三要和我喝醉,我總不能拒了,就只喝了幾杯罷了。而且這種應酬以後也很多,總要學著一些。」
「那行,以後你在家裡時,每天喝一點兒,慢慢適應,總有一天會練得千杯不醉。」曲瀲馬上出餿主意,她也擔心弟弟以後喝酒誤事,不如現在就慢慢地適應,到時候就不怕在酒桌上被人坑了。
季氏聽罷,嗔怪道:「你這孩子,出什麼餿主意?」
「娘,妹妹這主意挺好的。」曲沁卻開口道,「弟弟說得對,這種應酬以後多得是,總要學會一些的。」
見曲沁開口了,季氏只得作罷。
曲湙見母親不說話了,朝兩個姐姐笑了下,然後又紅著臉推了下他二姐,嘟嚷道:「二姐,我長大了,你能不能別再掐我了?」
曲瀲哭笑不得,才十二歲的小屁孩,毛都沒長齊呢,竟然說自己長大了,男女授受不親。她不以為然,又掐了下他紅通通的臉蛋,拿了個迎枕墊在他身後,扶著他的肩膀,免得他又滑倒。
等回到了雙茶衚衕,便讓人扶曲湙回去歇息了,季氏忙跟過去照看。
曲瀲見沒什麼事情,便回房去歇息。
夜色降臨,寒風似乎更凜冽了,雖說已經入春,可是早春的天氣比之冬天也不差。
曲瀲將頭髮放下,正準備睡覺時,突然聽到窗口傳來咚咚的聲音,一聽那聲音,便知道是那隻鷹又來煩她了,難道這麼晚了,金烏的主人又讓它送信來?
想到白天時的那場沒有結果的爭執,曲瀲冷笑一聲,走過去,用力地推開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