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鎮國公夫人說道:「母子之間哪有打不打擾之說的?你帶你媳婦往你祖母這兒來,也不怕打擾了你祖母歇息。」說著,她嘆了口氣,又道:「以前你沒娶媳婦時,從未見你如此,卻不想……」
「母親是說兒子是個耳根子軟的人嗎?」紀凜平靜地道,臉上的笑容越發和煦,「娶妻娶賢,這是祖母常說的,阿瀲先前還勸著我等會兒,我是怕打擾了母親,方才讓您繼續歇息。而且我以前是在祖母這兒長大的,祖母習慣了我的鬧騰,來得遲或早都是一樣,所以便先帶阿瀲過來伺候祖母用膳了。」
鎮國公夫人沒想到平素連說一句話都像敷衍她的兒子,這會兒不僅話多了一些,並且處處維護著那曲氏,心裡越發不舒服了。而且,他竟然直接搬出大長公主來壓她,有這麽當兒子的嗎?
她正暗暗生氣時,卻聽到淑宜大長公主淡淡地開了口——
「暄和說得對,他在我這邊鬧騰慣了,什麽時候來都可以,也沒什麽打擾不打擾的。倒是你們,明知道今兒是什麽日子,竟然還讓國公爺喝得爛醉,你也不勸勸,想讓我老婆子罵嗎?」說著,她不滿地看了鎮國公夫一眼。
鎮國公夫人僵硬了下,沒想到婆婆竟然說這種話,心裡不禁羞惱,她想說些什麽時,便見到婆婆一雙眼睛寒光四溢地看過來,讓她不敢再說,只是雖然不說,心裡卻是不忿的。
幸好這時,鎮國公到了,他進來後,馬上過去給淑宜大長公主陪罪。
「娘,兒子昨晚不慎和幾位叔父喝多了一些,今兒起得晚了,請您見諒。」
鎮國公穿著一襲紫紅色梅蘭竹暗紋直裰,襯得一張臉微微慘白,神色有些委靡,眼底有著明顯的青色,顯然昨晚休息得不好。
淑宜大長公主皺著眉道:「幾時喝酒不行,怎地偏偏就選在昨晚?」
鎮國公陪著笑,瞄了眼妻子,見她冷著臉坐在那兒,以為母親知道了什麽,不禁道:「娘,難得平陽老家的幾位叔父進京來參加暄和的婚禮,兒子自是要多陪他們的,您別生氣。」
他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淑宜大長公主哪裡不知道裡面的門道,怕是她那兒媳婦不喜歡曲瀲,所以昨晚任由丈夫多喝一些,又哄了他宿在外院的書房裡,好和今日來請安的小夫妻倆錯開,目的便是想晾一晾他們,給曲瀲一個下馬威。可誰想暄和的脾氣會這麽大,直接帶著他媳婦往她這邊來了。
淑宜大長公主雖然知道紀凜這種行為不妥,可是想到兒媳婦平時的行為,莫怪孫子和她不親,對紀凜實在是生不起氣來,反而十分憐惜。當下她冷著臉道:「算了,你都是國公爺了,我還能管你什麽?今兒是瀲兒回門的日子,我也不多說什麽,等會兒曲家上門來接瀲兒回門,你們可別給人臉色看。」
鎮國公陪著笑道:「哪能呢?既然許了這門親,親戚間自然要好生往來的。」
這時,紀二老爺也笑道:「娘,你放心吧,大哥也不是那等蠢人,怎麽會不給親家面子?你這麽說大哥,反而讓小輩看了笑話。」
淑宜大長公主堵了一下,然後瞪向這二愣子的兒子。
紀二夫人馬上過來護夫,趕緊笑道:「娘,相公他就是這性子,您別生氣。」然後忙對丈夫道:「還不給娘陪禮?」
紀二老爺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倒是聽媳婦的話,認真地給淑宜大長公主陪禮。
淑宜大長公主無視了這兒子,說道:「行了,時間差不多了,你們也準備準備吧。」
眾人應了一聲是。
這時,有下人來傳,曲家來接新婦回門的人過來了,來的是曲澤。
鎮國公笑看著兒子、兒媳婦,問道:「回門的禮物可準備妥了?如果不夠的話,就讓管家去開庫房取。」
紀凜回道:「已經備好了。」
曲瀲也回道:「謝謝爹關心。」
鎮國公交代了小夫妻倆幾句,因為宿醉頭疼,精神不濟,很快讓人扶回房去歇息了,留下鎮國公夫人面對小夫妻倆。
鎮國公夫人的眼神滑過兒子和兒媳婦,目光有些深沉,半晌道:「行了,你們去吧。」
兩人拜別了長輩,便離開了寒山雅居。
曲澤正在二門處等著,見小夫妻倆相偕而來,先是上下看了堂妹一眼,因為不常見,也看不出個好歹來,但見紀凜體貼地扶著曲瀲上馬車,心裡暗暗點頭,覺得鎮國公世子如傳聞那般是個脾氣溫和、性子體貼的人,這樣的脾性在勳貴中很少見,所以他在京中的名聲是極好的,更是很多夫人們心中的乘龍快婿,若非早就訂親了,怕是鎮國公府的門檻都要被媒人踏平。
「大哥,今日又要勞煩你了。」紀凜朝他拱手。
曲澤哂然一笑,說道:「自家妹妹,有什麽勞煩的。」然後也進了自家的馬車。
曲瀲坐到車裡,靠著一個大紅色錦緞面的迎枕,笑看著上了馬車的紀凜。
想到剛才他對自己維護的舉動,心裡對他又添了幾分親近,這會兒怎麽看都覺得他可靠,心裡又添了份喜歡,恨不得撲過去給他一個擁抱。
所以等紀凜伸手再將她摟進懷裡時,她滿心歡喜,將臉蹭到他身上那件寶藍底織紫色五蝠捧壽團花錦袍上,上面的紋路弄得她的臉頰有些痒痒的,讓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什麽?」他含笑地問道。
曲瀲抬頭看他,怎麽也沒想到,這麽溫柔的一個人,對著自己的母親,原來也是這般的強勢,突然覺得這樣也好,省得人善被欺,還不如兇悍一些。他雖然性子溫和,卻也不是隨便被人欺負的性子。
只是,在這以孝為天的年代,他這麽對自己母親,她有些擔心會被人詬病。
在他問她時,她便很誠實在將心中的擔憂說了。
「沒事,還有祖母呢。」他親了親她的臉,見她為自己擔心,心裡說不出的高興。
想來這些年來他能有這般好名聲,也是淑宜大長公主維護的結果,只是,她卻不知他為何和自己母親的關係這般僵硬,有心想問,又覺得剛新婚,問這些未免有些無趣,便忍了下來。
半個時辰後,馬車到了雙茶衚衕。
今天曲瀲回門,一大早曲家的親戚就來到了雙茶衚衕里。
曲瀲被紀凜扶下馬車後,抬頭看到站在門口的母親和姊姊、弟弟,看到他們喜悅中難掩傷感的神色,曲瀲鼻頭又開始發酸,撲過去一手摟住姊姊、一手摟住弟弟。
「姊姊、沂弟,我回來啦。」她眸子含淚,又看向母親,「娘,我回來了。」
不過才兩天時間,卻覺得過了很久似的。
季氏的眼淚馬上流了下來,哭得非常凶,不過那哭相很好看就是了。
陪著過來的曲大太太、曲二太太見季氏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不禁頭疼,忙勸道:「今兒是瀲兒回門的日子,應該高興才對。」
紀凜的目光落到妻子身上,見她一隻手摟著一人,心念微動,便看向身後的宮心。
宮心忙上前去扶住曲瀲,用了巧勁將她和曲家姊弟分開,然後笑盈盈地給季氏等人請安,又勸著曲瀲和季氏,很快便讓她們破涕為笑,心裡不禁鬆了口氣。
沒人注意到宮心的異樣,只是看到宮心這一扶一勸,便讓季氏等人都轉泣為笑,都暗暗地點頭,覺得不愧是鎮國公府的丫鬟,那通身的氣派和手腕、見識就是不一樣。
也有人注意一些其他的,看宮心的手段,原以為是紀凜身邊貼身伺候的得意人,可是看年紀又大了些,容貌也只是清秀,紀凜那樣的身分長相,什麽樣的丫鬟要不得?所以這個丫鬟應該只是伺候人的,待年紀到了便會放出去。
關注這些的自然是曲大太太等人,她們可不想自家姑娘嫁個通房丫鬟一堆的男人。
紀凜笑盈盈地上前給長輩們請安,言語殷切,神態溫煦,氣質如玉,讓人一下子便生起好感,兼之容貌氣質都是上乘的,站在那裡周圍的人或景都成了他的背景,讓人讚嘆不已。
曲大老爺、曲四老爺見狀笑得闔不攏嘴,殷切地將他迎進門。
曲老夫人等長輩都待在花廳里坐著說話,雖然紀凜的身分顯赫,但並不需要她們到門口去迎接,不過她們忍不住又惦記著,時不時地關注著外面,等聽到了外面傳來的喧譁聲,便知道新婦回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