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俗話說,生恩不如養恩,那女人除了生下你外,根本一無是處!」紀三老爺這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你是我舅舅,難道這些年來的事情,還不比不過一個你從未見過的女人對你重要?你拿我們這些人當什麽了?」
景王的臉色陰沉,沒有說話。
半晌後,他霍然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鎮國公府。
紀凜站在一旁冷眼看著,沒有開口。
直到景王離去,紀凜拍拍三叔父肩膀的一處傷,拍得他齜牙咧嘴時,說道:「三叔父,你何必再去撩他?他今天能過來一趟,證明他已經放下了。」
紀三老爺氣呼呼的回答,「他放下了,我卻沒辦法放下,父親的死和你們一家的慘劇,都是那個女人搞出來的,就算她死了也難消我心頭之恨。」
紀凜冷靜的道:「你不也說了,那女人對景王只有生恩沒有養恩,甚至這些年來都沒見過他一面,對景王而言,那女人不過是個陌生人罷了。景王和她並不能相提並論,何況這些事情,景王什麽都不知道。」
說到這裡,他的語氣添了幾許悵惘。他和景王兩人可以說都是受害者,偏生他們都極為驕傲,如果不是有曲家姊妹夾在中間,以當年發生的事情,兩人必然不死不休。可偏偏他們各自娶了曲家姊妹倆為妻,那麽有些事情便變得複雜起來。
紀三老爺忍著身上的痛開口說:「行了,這事情就如此吧,只要他依然好好當他的景王,我也是認他這個舅舅的。」
紀凜笑了,「放心,不是還有阿瀲的姊姊在嗎?」
紀三老爺愣了一下,爾後好像想到了什麽,心頭一松,叫了人去取來一壺酒,也不管侄子不贊同的眼神,往嘴裡倒了一口酒,弔兒郎當的說:「我沒想到他那種冷情冷心的人,原來也會娶妻成家,想必你媳婦的那位姊姊定然是個有手段的,不然也不會將他馴服了,甚至無視這輩分將人家給娶了。改日有空,得去會會才行。」
「算了吧,景王知道後,可不會手下留情了。」紀凜說完,又往他身上一處傷口拍了下,拍得他冷汗涔涔時才說道:「這次景王還是放水了,不然你哪裡還能坐在這兒喝酒?行了,酒給我,別喝那麽多,祖母看了可會生氣的。」
被紀凜奪去了酒壺後,紀三老爺也不再強求,他舔了舔嘴唇,說道:「舅舅沒有按照北蠻那邊的期望行事,恐怕他們不會善罷甘休。你以後小心點兒,朝堂上也盯緊點,最好將北蠻的探子挖出來,一網打盡。」
「知道了。」
叔侄倆正說著話,下人進來稟報,淑宜大長公主過來了。
紀三老爺急忙正襟危坐,將袖子拉下一些,省得被母親看到自己身上的傷,又會難受了。
淑宜大長公主扶著烏嬤嬤的手進來,看到三兒子全須全尾地的在那兒朝她笑,緊繃許久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她關切的問道:「三郎,你沒事吧?聽說你舅舅離開了,他沒事吧?」
「沒事,我們男人皮粗肉糙,平時喜歡切磋切磋,無傷大雅。」紀三老爺笑著道,聲音滿是輕鬆。
淑宜大長公主是當娘的,哪裡不知道這兒子的德行,越是嚴重的事情,在他嘴裡越是輕鬆;越是輕鬆的事情,反而被他說得嚴重。看他發白的臉,還有空氣中那股似有若無的藥味,便知先前兩人是真的用了全力去打。
走到兒子面前,淑宜大長公主一把扣住他的手,刷的一下將他的袖子扯高,看到那纏著繃帶的手,頓時眼圈紅了。
「祖母,三叔父只是皮肉傷罷了,不礙事的。」紀凜安撫道。
淑宜大長公主心裡還是很難受,聲音有些乾啞,「景王走時,可有說什麽嗎?」
叔侄倆互視一眼,紀三老爺方道:「娘,您放心吧,景王不是個不知好歹的人,他如今是大周的王爺,和北蠻可沒什麽關係,他心裡有數呢,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了。」
淑宜大長公主卻沒有這般樂觀,「他能看開?當年連父皇死了,也沒能讓他回京去見一面,可見他心裡一直沒有看開。」
見淑宜大長公主難得如此沒有自信,紀凜和紀三老爺都有些意外,便知道景王的存在,確實也是淑宜大長公主的一塊心病。幸好老國公爺的死和景王完全沒有關係,甚至景王對此是不知情的,方才沒有讓她太過難受。
也因為景王是不知情的,所以淑宜大長公主對這位皇弟還是有幾分憐惜疼愛,並不願意讓他摻和到北蠻那邊的事情去,好好在大周當他的王爺便好。
紀凜見紀三老爺寬慰淑宜大長公主,覺得留在這裡也沒什麽用,便告辭離開,回了暄風院。
回到暄風院時,曲瀲正絞帕子給閨女擦臉,準備哄她上床睡午覺。
阿尚原本乖乖地坐在那兒仰著臉讓母親擦臉,看到紀凜回來時頓時又活潑起來,朝他伸手,邊叫著大人聽不懂的話。
紀凜過去抱住她,扶著她的臉讓曲瀲繼續幫她擦臉,開口問道:「怎麽阿尚還不會說話?」
曲瀲對此也很是無奈,「我上回帶阿尚回家去看我娘,我娘說,有些孩子就是這樣,先學會走的孩子說話就遲,先學會說話的孩子就不太會走,她說阿尚這樣很正常,等過了周歲後,慢慢教就會了。」
紀凜聽了便放下心來,他可不認為自己的孩子笨。阿尚看起來精靈活潑,認人認事都是奇准,雖然不會說話,但是只要問她了,她還會伸出小手指給人看,已經懂得了她的東西就是她的,誰也搶不走,行為頗為霸道。
將阿尚哄睡後,兩人坐到臨窗的炕上,窗欞大開,外面的春風柔柔吹進來,陽光明媚,難得的春光讓人心情都變得好了。
曲瀲幫他斟了杯茶,問道:「姊夫和三叔父傷得怎麽樣?他們今天為何打起來?總有個原因吧?」
紀凜低頭喝茶,聽到她的話,一時並未開口。
「還是不能說?」曲瀲不禁有些失望。
紀凜抬頭看她,臉上帶著溫煦和雅的微笑,一如外面的春光,「不是,我只是在想要怎麽告訴你。」
原先他不知道景王得知生母死因後會如何選擇,擔心他會選擇為母報復,然後背叛大周,或者是以此為藉口顛覆皇室。屆時不管他要做什麽,鎮國公府都會處於一個危險之地,他自然要先做好準備,將妻兒保護起來。
不過如今景王已經做出了選擇,而這個選擇卻是他樂見的,已經沒必要再防了,自然也不必再將這事情瞞著,自可告訴曲瀲。
當聽完他將當年的恩怨說完,還有景王生母之事,曲瀲腦袋空白了一下,下意識抓緊他的手。
紀凜拍拍她的手,柔聲道:「不用擔心,現在什麽都解決了,景王不會再做什麽,他會和姊姊好好過日子的。」縱使景王如今有野心,恐怕也會因為曲沁而有所顧忌。
曲瀲眼睛有些發紅,「我不擔心姊姊,我只是……只是心疼你罷了。」
從紀凜口中可以知道,景王是一個高智商天才,這種人行事和正常人不同,只要他們想,怕是整個王朝都能讓他顛覆。如今他沒有這麽做,曲瀲覺得定然是她姊做了什麽,或許她姊將重生的事情和他說了?不管是什麽,至少他選擇了大周,選擇繼續留在這兒當他的王爺,那麽她姊便不會有什麽事情。
可是紀凜呢?就因為北蠻想要入侵中原,因為老鎮國公擋了他們的路,這般設計鎮國公府,害得紀凜一出生人生就充滿了災難。但紀凜做錯了什麽,要遭受這種罪?
明知道不該,但她此時心裡還是有點遷怒到了景王身上,恨恨的想著:沒關係,以後她時常聯繫她姊,讓她姊去折騰景王。
紀凜得知她的想法時,不禁覺得好笑,探臂將她摟進懷裡,狠狠地親了她一口,「你怎麽這般可愛,阿尚這點像你。」
「才不像!我小時候沒她那麽兇猛,簡直就是個小吃貨!」曲瀲說得再肯定不過,誰讓她沒喝孟婆湯,對小時候的事情可是記得很清楚的。
「是是是,不像你,像我行了吧。」紀凜好脾氣的說。
曲瀲忍不住笑了,雙手摟住他的脖子,將臉靠在他頸窩中,賴在他身上不想離開後她想到什麽,伸手撫向他的後腦,問道:「最近頭還疼嗎?別騙我,我要聽實話。」
紀凜原本想說不疼的,但是被她那句「聽實話」給堵住了,只得道:「偶爾有些疼,但並無大礙,吃了丸藥就好了。」
「如果你的頭不疼了……」她遲疑了一下,又問道:「你會變成什麽樣子?」到時候是不是兩個人格合而為一,還是只保留一個人格?
紀凜唇角含笑,低頭親昵的親著她紅潤的耳廓,「這我可不知道了,你喜歡我什麽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