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9 正式開學
三日之後,太學正式開學。
寧安背著一個嶄新的小書包,十分喜歡。他在裡頭裝滿書和文房四寶,而後發現裝得太多小布包會承受不起,只好把書拿了一部分出來,讓書童抱著。
林軒領著寧平走出來,看到寧安歡歡喜喜的模樣,笑道:「安兒,叔叔給你做的小書包你喜歡嗎?」
「當然喜歡!」
寧安脆生生道:「林叔叔親手給我做的,我喜歡得不得了。娘又不愛做針線,說去外頭買一個就好了,幸好還有林叔叔願意給我做!」
買來的自然更堅固更漂亮,可哪有自家大人做的暖心?
寧安和寧平自小沒了父親,對這種尋常人家的親情更加看重。
寧平看了看寧安的小書包,有些羨慕地仰起頭,「林叔叔,我也想要……」
「你連太學都沒考上,要什麼要?」
昆羽揚一身戎裝而來,拎著寧平的衣領朝林軒道:「平兒不能交給你,讓你帶著他去軍中歷練他還能歷練得了么?必定在你身邊撒嬌賣乖,反而耽誤你的正事。我帶平兒去軍中,你送安兒去太學讀書好了。」
寧平頓時如臨大敵,朝林軒殺雞抹脖子地打手勢,示意他救救自己。
跟昆羽揚去軍中他還能討得了好么?
別的事林軒都能幫他,唯獨這件事不行。昆羽揚對他沒考上太學本來就很不滿,如果他現在再不肯好好去軍中歷練,一定當場挨一頓痛打。
他只能勸寧平,「聽話,跟你娘去。哥哥去讀書,你總不能在家裡混著吧?幸好元璋出了這個么好主意,讓你又能習武騎射,又不至於獨自在外闖禍。」
寧安忙給林軒使眼色,示意他別提元璋。
昨夜寧平已經在被被窩裡把元璋罵了好幾遍了,要不是元璋出的餿主意,他至於要被丟到軍中去么?
他喜歡騎射,可不喜歡軍中的魔鬼訓練!
果然,寧平聞言恨恨道:「等我學好了,一定去把元璋揍一頓,叫他瞎出主意,去軍營還不如挨一頓打呢……」
「啪!」
昆羽揚一巴掌打在他屁股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你敢打元璋?我先讓你屁股開花信不信?」
……
太學中,孩子們帶著新奇來到課堂,乖乖找位置坐下。
一個屋子有二十個學生,分為三列,華裳坐在中間那一列最靠前的位置,身後是元璋,再后是顧嬌嬌。寧憶丹坐在第一列最靠前的位置,離他們也不遠。
而寧安年紀超過五歲,沒和他們在一起,而是在隔壁的那一間。
第一日上學,大家都很新奇,忍不住看來看去的,聽到包老太傅的腳步聲才各自安分坐好。
老太傅穿了一身青褐色的長衫,看起來樸素無華,一把花白鬍須也用同色絲線系了起來,看上去十分鄭重。
他左手捧著一杯茶,右手拿著一隻長約三尺的戒尺,看得人目瞪口呆。
「今日諸位初來學習,老夫就先給諸位講講太學的規矩,以免日後諸位有所觸犯。先禮後兵的意思,諸位可懂得?」
他說著,揚了揚手上的戒尺,嚇得人咋舌。
包老太傅尤嫌不足,提著戒尺慢慢走下來,「老夫歷三代帝師,陛下厚愛,古稀之年尤命老夫重回宮中,為太學諸師之首。老夫不敢辜負陛下聖意,自當盡心竭力嚴於管教,以圖諸位將來能成大器,為國之棟樑,民之所向。」
他在眾人的座位邊上走動,可孩子們的眼睛多半都盯著他的戒尺看,根本沒聽清他說的是什麼。
這戒尺好寬好厚,好長啊!
要是一下打在屁股上,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包老太傅朝下首掃了一眼,故意揮了幾下戒尺,看到許多人的目光跟著移動,心中頓生一計。
他假裝看不見,背過身去繼續道:「其一,不許帶多餘的東西來太學,包括丫鬟小廝,包括一應奢侈享受。其二,課上不得竊竊私語,不得做無關的動作,不得打斷為師的話。其三,每日布置的功課都要按時完成,若未能完成者,輕者面壁思過,重者以戒尺責打,再重者逐出太學。」
最後「逐出太學」四個字,孩子們都聽得清清楚楚,立刻精神抖擻起來。
包老太傅轉過身,一眼看到顧嬌嬌還在盯著他的戒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愣愣出神。
他嚴肅地指著他道:「你來說說,為師方才說了什麼。」
眾人的目光都朝顧嬌嬌看去,顧嬌嬌回過神來,慢吞吞地站起,「太傅方才說……說先禮後兵。這個先禮後兵,學生想了想,應該是這樣的。就是您一開始先送我們禮物,然後送我們兵器。那……禮物在哪呢?」
噗嗤。
不知是誰憋不出笑出聲來,接著哄堂大笑,哪怕聽不懂先禮後兵四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的,也忍不住跟著笑——
他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不要緊,只要知道顧嬌嬌沒答對就是了。
因為老太傅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顧嬌嬌心道不好,忙在桌子底下用腳勾前面的元璋,示意他幫自己解圍。元璋想了想,舉起手示意包老太傅。
老太傅對這位入學考試的第二名是十分喜歡的,見狀點點頭,「元璋,你有什麼話要說?」
元璋起身拱手道:「回太傅,學生覺得元遲說的其實不無道理。」
包老太傅眉頭一蹙,心道以元璋那份答卷的水平,他不可能不知道先禮後兵這麼通俗的一個成語是什麼意思。
便道:「如何不無道理?」
元璋道:「他說太傅先送我們禮物,再送我們兵器。我們初次入太學,蒙老太傅這般歷三代帝師、德高望重之人教導,這豈不是無上珍貴的大禮嗎?」
包老太傅聞言,頓時舒展了眉頭,嘴角帶著微微笑意。
學生們都朝他看去,見他朝著威嚴的老太傅說話,竟然一點懼怕的意思都沒有,不禁讚歎佩服。
元璋略笑了笑,繼續道:「若我們犯了太傅的規矩,不肯好好受教,太傅便要懲罰我們使我們記住教訓好好讀書。這戒尺算兵器,因為能打傷人。不過學生以為它不僅僅是兵器,更是老太傅教書育人的一片拳拳之心。」
「元璋哥哥說得真好!」
華裳笑著合手,轉身看向元璋,眼裡彷彿有小星星一閃一閃的。
元璋也笑著看她,被自己最喜歡的妹妹崇拜著,那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
只是他全然沒有注意,在斜對角上,有一個小姑娘也滿含驚嘆地看著他,為他的才華由衷折服。
包老太傅捋了捋鬍鬚,「好,說得好。不愧是……」
不愧是顧家的長孫。
這話他沒說完又咽了回去,因為他忽然想起,顧嬌嬌也是顧家的孫輩。一個家裡跑出天差地別的兩個人,一個成熟懂事,一個愛玩愛鬧,果然是龍生九子各有不同。
他看向顧嬌嬌,「你兄長說的,你可都聽清了?」
顧嬌嬌癟著嘴,見華裳看著他,立刻挺直了脊背,「我聽清了,一定記住,下次再也不犯了!」
雖然求學的態度不算嚴謹,可這事後保證的態度,可圈可點。
包老太傅就此放過他,「好,現在大家翻開論語,我們第一堂課,先來籠統講講儒家的治國之道……」
「可嚇死我了,包老太傅怎麼那麼凶?」
這堂課結束,顧嬌嬌拍著胸口,心裡到這會兒還在跳,「他還說要是功課不能完成,就要趕出太學。我本來就是最後一名,不會真的想把我趕出去吧?」
元璋正在看方才課上記的筆錄,聞言頭也沒有抬,「不會的,嚴師出高徒,老太傅也只是想讓我們成才。日後的功課我會監督著你做,不會讓你被趕出去的。」
顧嬌嬌又去找華裳,「你也向著包老太傅嗎?」
華裳聽這話,疑惑地睜大眼睛,「哥哥們向著我,我當然向著哥哥們呀,怎麼這麼說?」
顧嬌嬌大喜,「那要是包老太傅趕我走,你一定會替我說話的是不是?誰看不出來他最喜歡你和元璋哥哥,如果你們向著我,他一定不敢趕我走的!」
華裳更加疑惑了,「老太傅又不會隨便趕人走,他說的是不完成功課的……哦,我明白了,你就是不想做功課是不是?」
顧嬌嬌被揭穿,當場面色微紅。
這話被元璋聽見,他合上手裡的書,看向顧嬌嬌,「你要是不想被趕出去,就好好做功課。你以為老太傅是什麼人?慢說咱們的父親,就連陛下和大伯見了都要敬他為長輩,祖父在老太傅面前都得客客氣氣的,我和華裳是晚輩中的晚輩,能有幾分面子?」
顧嬌嬌認命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哀嚎不已,「可是功課真的好難啊……啊……啊……」
一旁的寧憶丹一直注意著他們這裡的動靜,見顧嬌嬌回去了,便帶著書走到華裳跟前,「公主,方才老太傅講這一句的時候我有些走神了,你能給我講講嗎?」
「好啊。」
華裳擱下筆,看向她指的那一句,是「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便道:「這句話的意思是,別人不理解我而我卻不惱怒怨恨,不也是君子嗎?這個『慍』就是惱怒怨恨的意思。」
寧憶丹聽了不禁笑道:「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多謝公主。」
「不是說好叫名字的嗎?」
華裳笑著拉她的手,「你可知道,從前大周未立之時,我娘也曾是東靈的公主。說起來和你父親寧公是兄妹之名,你我本就是親戚。還有寧安、寧平兩位哥哥,他們和你更是血脈相連的親戚。」
寧憶丹想了想道:「陛下的事,我爹娘也曾和我說過的。只是寧安、寧平二位哥哥,我沒聽說過。」
顧嬌嬌趴在自己座位上長吁短嘆,對著功課蹙眉頭,忽然聽見寧憶丹的話,忙衝上來湊熱鬧。
「我知道我知道,我來告訴你!」
他得意道:「寧安、寧平的娘是昆姨,他們的爹早就沒了,所以你不知道也是有的。聽我爹說,他們的爹是原先東靈的平南王,也是你們寧氏子弟,名諱寧軒的。後來他們爹戰死了,昆姨就帶著兩位哥哥到京城投奔陛下。所以要論起來,他們倆還是你的族兄呢。」
寧憶丹聽得一愣一愣的,心裡想著他說得這麼詳細,應該不是假的,回去該問問自己爹娘才對。
忽聽後頭的元璋沉聲道:「哪裡都有你,老太傅的功課你不是還沒做完嗎?顧、嬌——」
「別,別,我這就去做!」
顧嬌嬌飛快地回頭捂住他的嘴,撒丫子朝自己的座位跑去,看得寧憶丹一頭霧水。
「老太爺。」
正當眾人奮筆疾書之時,忽然聽見外頭有女子的聲音,因是下課的時間,少不得有好奇的人探出頭去看。
顧嬌嬌也想看,礙於元璋就坐在他前面,這才沒敢動。
不多時便見一個年輕美婦扶著包老太傅過來,她一眼便看見了華裳,同包老太傅說了句什麼之後,便上前給華裳行禮。
「公主,許久沒見到你了,你又長高了好些。」
華裳忙起身扶她,「憐珠姑姑,娘說了不能受長輩的禮。你怎麼來這了?是來找太傅的嗎?」
憐珠笑著點點頭,她原本就生得珠圓玉潤才得這個名字,嫁人之後生了兩胎,越發顯得豐滿圓潤,看眼神里的笑意便知日子過得極好。
「老太傅年紀大了,說好每日來太學就待一個時辰,過後必得回去喝葯休息。這都過了一個時辰了,我聽說他沒有回去的意思,只好親自來接他,免得下人勸他回去他不肯聽的。」
原來是這樣。
華裳朝包老太傅道:「那您早些回去休息吧,若有不懂的功課,學生明日再向老太傅請教。」
包老太傅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開口,只見元璋也站起來道:「恭送老太傅。」
孩子們依樣都站起來,拱手作揖,口中道「恭送老太傅」,包老太傅無奈,只能跟著憐珠回府。
臨走時還道:「老夫去了,下一堂課還是要上的,不過來的是另一個先生。你們要好好聽課,不得胡鬧,聽見沒有?」
孩子們巴不得他快點離開好自在些,聞言自然沒有不恭敬應承的,等他走了屋裡就像掀開了鍋似的,大家鬧嚷嚷起來。
一片喧鬧中,只有華裳和元璋各自做著功課,一句話也不說。
寧憶丹朝他二人看去,原本想和他們聊聊新來的先生會是什麼樣的,見狀不禁又是佩服又是自慚形穢,也學著他們的樣子靜靜做起功課。
忽然,一陣顫動傳來,地板和牆面似乎都震了震。
屋裡頓時詭異地安靜下來,那股震顫卻沒有停止,反而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
「敢是地龍翻身了不成?」
地龍翻身可是大災,這些孩子們年紀小,卻聽長輩們提起過,十幾年前西北一帶就有地龍翻身,死難了許多百姓。
孩子們惶恐起來,忽見一個胖大身影從外頭走進來,腆著個大肚子,每走一步地板就會顫一下。
原來不是地龍,是個腳步沉的胖子。
可再怎麼胖,也不至於沉成這個樣子啊?
來人正是新任太史令黃華壽,他穿著一身寶藍色朝服,頭戴銀冠腰穿白玉,走路的時候趾高氣昂,似乎唯恐別人不知道他封官了。
進得屋內,他朝下首掃視了一眼,忽然露出笑容,「諸位公子小姐們好,本官是太史令黃華壽,奉陛下之命為諸位講解大周建國前後的歷史。日後,諸位可以稱本官——」
他猶豫了片刻,很想讓人稱呼他黃大人,可想了想在座都是世家貴族子弟,他一個正四品太史令算哪根蔥?
索性道:「嘿嘿,稱我黃先生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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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地龍翻身,古代人對地震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