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1 小白臉

孩子們有孩子們的世界。

顧述白沒有插手，只朝華裳笑了笑，便道：「我進來的時候沒看見元璋射箭，只看見鐵律射箭了。鐵律，過來。」

歐陽鐵律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他還認識自己，便慢吞吞地走了過去。

顧述白道：「把弓撿起來，我來教你。」

歐陽鐵律看了看眾人，臉上慢慢浮現出笑容，攝政王是出了名的百步穿楊，能得他親自教導箭術一定可以突飛猛進。

他興奮地撿起弓，跟在顧述白身後走去，一眾學生們也跟在後頭。

顧述白先是看了看三個靶子上的情況，一看便知幾乎都能射中紅心的是元璋射的，便朝元璋道：「你在家中用的弓沉，用這小弓不太習慣么？」

元璋有些慚愧，「最後一箭的時候，確實有些浮躁了。」

歐陽鐵律張大了嘴。

怎麼個意思？

合著顧元璋平日在家拉大弓能百發百中，今日有一箭射偏是因為不習慣用小弓？！

同樣是將門世家的孩子，差別怎麼就這麼大！

顧述白點點頭，「無妨，你年紀還小，能到此境地不算差了。只是對自己的要求不能懈怠——」

說罷轉身看向眾人，「要學射箭，就不能只要求自己射到靶上，或是射中紅心即可。可知紅心尚有寸寬，唯有射中紅心的中心，才可稱為百發百中。」

眾人驚嘆不已，歐陽鐵律卻有些信不及，「真的有這麼厲害嗎？說得容易，要不您給我們示範一下？」

這小子一看就是嬌生慣養大的，天不怕地不怕，連顧述白都敢質疑。

忽見場外有紅蓋傘進來，傘下隱約是一位長裙曳地的美人，她並沒有近前，而是在高高的觀台上落了座。

顧述白朝那處看了一眼，沒有多說什麼，只朝歐陽鐵律笑笑，「好。」

宮人將大弓送來，顧述白引弓搭弦對著那三個靶子正中的方向，一瞬間有些恍惚。

彷彿回到年少之時，他在顧侯府的演武場上教顧相、顧宜他們射箭，那時他們也像這些小學生一樣一臉崇拜地看著他。

他搖了搖頭，放下弓，「再取兩支箭來。」

三隻箭同時搭上弓弦，孩子們驚訝不已，連華裳都欣喜地睜大眼睛。

原來爹爹還會這樣射箭，她從前可沒見過。

別說孩子們，高高的觀台上，玉扶都忍不住雙手托腮，下意識探出頭去觀看，「快看快看！」

銀鈴和銀雪站在她身後，目光緊盯著顧述白那一處，只見他背脊挺直手臂繃緊，忽然刷地一聲，三支箭迅速飛出！

「哇！」

孩子們的嘴張得幾乎可以塞進拳頭，呼啦啦朝著靶子那處跑去，看箭到底射中的是哪個位置。

有兩張靶子的紅心還有元璋之前射中的箭沒有取下，可顧述白的箭硬生生射中的都是紅心的正中，並沒有受靶上其他箭的阻礙。

一次發射三支箭，三支射中的位置都完美無缺，這簡直不是凡人能做出來的事！

孩子們細細檢查了三張靶子后，驚訝和佩服在每個人臉上現出，頓時再沒人懷疑顧述白能否做到他所說的話。

玉扶忍不住站起來拍手，一臉痴迷的甜笑，「果然像大哥哥說的，正中紅心的中心！」

華裳一直在元璋附近，聽見他道：「大伯的箭術，我還要再學十幾年也未必達得到。」

他有些感慨的意思，華裳還沒來得及安慰他，便聽顧嬌嬌大喊起來，「小狗小狗，你服了沒有？」

歐陽鐵律整張臉都紅了，齜牙咧嘴地看著顧嬌嬌，一副要衝上來打他的樣子。

顧嬌嬌立刻躲到顧述白身後，「大伯，他自己說的輸給元璋哥哥就是小狗，如今我叫他小狗，他還想賴！」

顧嬌嬌最是最快，又煽風點火道：「他還說咱們顧家都是小白臉！小狗，你說是不是你說的？是男人是承認，別當縮頭烏龜！」

這話在孩子們中間說說就罷了，拿到顧述白面前說，就不是孩子們之間的問題了。

眾人都不敢說話，歐陽鐵律也怯怯地抬頭看顧述白。

這話的確是自己說的，萬一他真的要追究，會不會出什麼事啊？

雖說他歐陽家位高權重不用害怕，可再高也高不過顧家啊，萬一……

華裳抬頭看了一眼顧述白，忙道：「爹，他沒這麼說，是元遲哥哥聽錯了！」

顧嬌嬌不可思議地嚷道：「我哪有聽錯，我……」

話還沒說完，就被元璋捂住了嘴，「是元遲聽錯了，歐陽公子是說我小白臉，不是說咱們顧家所有人。他說我也是開玩笑的，是不是？」

說罷看向歐陽鐵律，朝他使眼色示意他配合。

歐陽鐵律心中雖害怕，可從小歐陽騏就教他為人要誠信有擔當，自己做的事就要承認方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更何況，他才不要顧元璋幫自己說話呢！

正要開口，忽見華裳也在朝他使眼色，他頓時猶豫了。

顧元璋的好意可以不領，華裳的好意怎麼好意思不領呢……

他終於低下頭，摸了摸鼻子，「對，是顧元遲聽錯了，我是說顧元璋來著。」

顧述白早把幾個孩子的機鋒看在眼中，只是不點破，忽見玉扶從高高的觀台上下來，走到眾人身後。

孩子們見了連忙恭敬行禮，「參見陛下。」

華裳笑著走到她身邊，玉扶摸摸她的頭髮，母女之間對視一眼，將方才的機鋒盡皆了解了。

玉扶很是欣慰，華裳如此有容人之量不計較歐陽鐵律的話，又主動替他解了危機，這才是身為公主應有的大方氣度。

「起來吧，朕聽見你們說什麼小白臉，誰是小白臉？」

反正肯定不是歐陽鐵律，他的臉已經從紅變紫，幾乎跟豬肝無異了。

元璋尷尬地站出來，「是說我呢。」

「我們元璋怎麼會是小白臉呢？」

玉扶蹲下身摸摸他的臉，「不是長得好看的男人，就叫小白臉的，沒本事的才叫小白臉。相反的，就算相貌粗獷看起來像錚錚漢子，若其實並沒有本事，還不是個草包么？」

玉扶這話並沒有指誰，可眾人都看著歐陽鐵律笑，笑他是草包。

玉扶朝歐陽鐵律招招手，示意他近前來，「你們都是將門子弟，應該知道在戰場上不論相貌，憑的是各自的本事。以貌取人是不對的，朕生得也好看，難道是個只懂塗脂抹粉不懂朝政的君王么？」

歐陽鐵律忙道：「自然不是！我爹說了，陛下是亘古少見的一個少年奇才，治世明君！」

他有些羞愧，確實是他以貌取人了，覺得元璋生得俊秀就以為他沒本事。

誰知道他一開弓，立刻把自己比到了泥地里，更不必說顧述白……自己的爹來了，也未必有這個本事。

玉扶笑著起身，拉著顧述白的手，見孩子們有所醒悟便放心了。

顧述白大方道：「其實，我也被人叫過小白臉，而且不是小時候，那時我都已經二十二歲了。」

「啊？」

孩子們驚訝地看著他，不敢相信，「這怎麼可能呢？」

這些孩子年紀雖小，卻出身官宦貴族，從小也聽朝中帝王將相故事長大的，都知道顧述白曾經立下多少汗馬功勞，南征北戰幾乎從無敗績。

除了生得的確俊美非常，哪有一點和小白臉扯得上關係？

顧述白笑道：「那個時候我剛從臨安來到京城，京城之人不識得我，所以只看我的容貌就下了定論。這定論不是旁人下的，正是天太師。」

玉扶眉梢微挑，隱約意識到不好。

糟了，天雲破要被坑了。

果然，孩子們都氣憤道：「天太師怎麼能這樣？他不知道別人有本事，就胡亂說別人是小白臉！」

連犯過同樣錯誤的歐陽鐵律都十分憤慨，「就是，他憑什麼這麼說？他有什麼戰功嗎？」

顧述白故作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這也沒奈何，當時我初來乍到不過一介白衣，而他已經是朝中位同太師的存在了，只好他說什麼便是什麼……」

他把天雲破塑造成了一個仗勢欺人的權臣，把他自己說得萬般無奈辛酸，像個落魄失意的不得志之人……

「阿嚏！」

太師府中，天雲破好端端的忽然打了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