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紛亂心緒

第517章 紛亂心緒

謝洛白是在第二天中午醒來的,距離手術過後已是十二個小時。加上先前受傷昏迷的時日,他睡了將近三十個小時。

入眼的白茫和鼻端的消毒水味道,很快讓五感敏銳的謝司令明白了身在何處,而他手只些微動了一下,立時就讓握住他手指的人欣喜出聲。

「洛白,你醒了?」

謝洛白望著那張寫滿焦急和欣喜的臉,雙目一陣緊縮,觸到溪草目中滾下來的淚,燙得他心尖尖都在抖。

「你怎麼來了?」

回應他的只有越發大力的擁抱,以及更多的無聲哭泣。這聲響一下驚動了守在外面的何湛和小四,兩人飛快把包醫生請來,一番檢查下來,確定謝洛白已無大礙,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當兵的碰槍訓練,平素沒少受傷,這上戰場有個傷痛更是家常便飯,對於這次受傷,謝洛白根本沒有當回事。

東北的戰況遠超人想象。從前在報紙上,亦或是謝洛白電報中隻言片語,溪草便知棘手,可深入腹地,才發現新聞圖片和文字描述不過是其幾分之一。

戰場涉及的城郭,胡金瑜已把百姓們遷走,軍人們守在前方第一戰線,為了確保戰況平穩,便是隨軍的醫療隊和後勤保障方,都是訓練有素的軍人。

除了漠城之行那一次分別,夫婦二人還沒有這麼長時間沒有分開。

溪草本想此次一來,便在軍中接個任務,至少陪著她的男人待上幾個月,可分工明確的客觀環境,從根本上杜絕了她共患難的可能。她能力有限,在打戰方面一竅不通,唯一起的作用,似乎也就在謝洛白和親信商量完軍務后給他送送宵夜,成為他住院的特別看護和貼身護兵。

在條件簡陋的城鎮醫院陪了謝洛白一個星期,就被他催了無數次回家,終於在第八天,謝洛白堅持出院準備第二天再上戰場時,溪草已經找不到再待下去的借口。

「你再不回去,我怎放心上戰場,這一心二用,只會一團亂麻。」

這樣的身體狀況,其實是不適合去前線的。但有什麼辦法呢,那是謝洛白,讓他靜養完全筆登天還難,周圍人不是沒有試過,皆是一個個敗下陣來,連平素異常有用的少夫人也失去了效果。

溪草忍住心中的不舍,強笑道。

「原來是嫌我礙事了,好,這次回蓉城,我就和姆媽還有兩個孩子按照原先計劃去美國,讓你打完戰也找不到我們!」

謝洛白目光一凝,越發握緊了環住小妻子腰上的力道。

「你敢!」

這分別之時近在眉睫,連說話都顯得奢侈,夫妻二人靜靜對望,似乎要把對方的模樣深深鐫刻在腦海,旁人也知趣,給二人留足了空間。

可繞是再難捨難分,終要離開。溪草一眨不眨地望著飛機窗外,直到外面的景色已變成無邊的綿軟雲層,依舊沒有收回視線……

迷茫中,孫凱給她送上一杯熱水。

「少夫人,司令一定會凱旋而歸的。」

溪草重重點頭,只希望那個時日儘快到來!

專機沒有直接回蓉城,而是往東先停在了雍州。

沈督軍接到沈老太太病重的消息,很是挂念,又因為在戰場分@身乏術,鄭重拜託溪草先去雍州探探情況。

即便沒有沈督軍的囑託,溪草也會去的。沈老太太談不上慈睦,卻頗有原則,早先因為沈慕貞的挑撥,對溪草抱存敵意,而後誤會解除,彼此間竟還很是投緣。

只是出乎溪草的意料,本以為沈老太太年紀大了,平常頭疼腦熱不過是些老人家常見的疾病,可事實上卻嚴重很多。

甫一見到溪草,沈洛晴的眼淚就止不住了。

「老太太這次恐怕熬不過去了……」

抹著眼淚說完這句話,沈洛晴又一把握住溪草的手。

「洛白是不是……你可千萬不要告訴祖母,這些天的報紙我們都藏得緊緊的,祖母已經受不得刺激。」

她那欲言又止的態度,讓溪草一下生出疑慮,都來不及打量沈洛晴數月不見的變幻,就隨她一起到燕子居看老太太。

燕子居卧房,沈老太太被丫鬟和婆子扶在床邊的長榻上,窗沿上一溜圈地掛著她最喜愛的鳥雀們,此刻正在陽光下滿籠子跳躍,嘰嘰喳喳叫喚中也沖淡了屋中的沉鬱暮氣。

幾乎是第一時間,沈老太太就認出了溪草,招手叫她過來。

「你這丫頭,一聲不響就跑了,還好洛白那小子最後把你追回來了,不然我去哪裡見我的一雙重孫兒。」

她看起來精神很足,不太像沈洛晴描述的病入膏肓的樣子,可看到沈老太太佝僂著的雙手,溪草才明了沈洛晴描述所言非差。

而也就在同一時間,溪草就看到了燕子居的顯眼位置掛著一張照片。照片中,沈督軍並母親還有沈洛晴、沈洛琛抱著長纓和長安,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喜慶,顯然是三月前蓉城告急,謝家女眷隨沈督軍專機轉移雍州時拍的。

照片中沒有沈慕貞,亦沒有謝夫人。

謝信周的三姨太事後曾告訴溪草,在前往雍州的飛機上,沈督軍和謝夫人曾因為兩個孩子鬧得不快,她隱去了沈督軍打算讓謝洛白納妾一事,可溪草也能猜出其間紛亂。

可這次在東北遇到沈督軍,他對自己一如往昔,再看到桌上這張照片,以及沈老太太的態度,溪草不禁聯想謝夫人回到蓉城的鬱郁,只怕除了沈督軍要去東北參戰之外,兩人之間定然還發生了些什麼。

「現在雍州天氣已經開春轉暖了,等我回到蓉城,就接兩個孩子來看太祖母。」

沈老太太笑著道了聲好。

說話間沈慕貞進來了,難得地對溪草和睦一笑。許是經歷了淮城事件,加之丈夫人在東北,沈慕貞收斂了先前的刻薄,對既是姑母又是婆婆的沈老太太也少了往常的曲迎奉承,多了幾分真心。

溪草和沈老太太說話時,沈慕貞也不打擾,只和女兒沈洛晴坐在旁邊微笑傾聽。幾人說得最多還是孩子的事,一時間燕子居歡聲笑語,直到沈老太太困了,溪草才起身告辭。

一出燕子居大門,沈洛晴就詢問溪草的謝洛白的安危。謝洛白受傷一事乃是機密,對外都沒有公開,溪草正疑惑沈洛晴如何知曉,便見她招傭人取來幾份報紙。

只見報紙上鋪天蓋地皆是謝洛白傷重的消息,有幾份報紙甚至猜測謝洛白已經死亡,而日本方面更是單方面發出華夏再無可用主帥,預備三個月拿下華夏的「豪言」。

分明早上分別時,謝洛白已行動勉強沒有大礙;可看接連幾天的報紙,東北方面都沒有出來闢謠,繞是溪草再不懂軍事,也多少知曉這是謝洛白有意利用模糊的輿論信息,有心布謀。

「這些……我盡不知……」

看溪草怔怔地盯著報紙,沈洛晴轉過話題。

「我讓人已經把你和洛白住的小洋樓收拾出來了,晚上想吃什麼,我叫人去準備。」

她考慮得很是周全,卻見溪草搖搖頭。

「不了,我這次回來,打算先住在謝府。姆媽上次從雍州回去,走得匆匆,說是落了些東西,我正好去整理整理。」

後面這句話,便是沈洛晴都明白是借口。不過想想謝洛白不在督軍府,溪草隻身一人到底束手束腳,沈洛晴也沒有強留。

溪草詢問了一下沈洛琛的行蹤,得知這小子本來也要堅持去東北戰場,卻被沈督軍狠狠訓了一頓,無奈留守雍州,如今發了狠地訓練和學習,根本沒有時間著家,只望有一天能和他的二哥一樣,成為自己父親的驕傲,以及華夏的脊樑。

想起那曾經頑劣的小小少年一年前來淮城參加謝洛白和自己的婚禮,都已經比自己高出一截,溪草心中感慨萬千。

「我明天再來看祖母。」

沈洛晴點頭,

「家裡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熱鬧了,我今晚就給洛琛打電話,你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來家裡吃飯。」

沈洛晴的表情有些落寞,看得出是真心遺憾溪草的離去。

她自隨父母從淮城折返,便和夫婿向詠育也斷了往來。隨後假總統樓奉彰事發,作為親總統派的向氏兄弟在那場鬥爭中也沒有全身而退,伴隨秘書長吳定邦的死亡,向氏兄弟最後也被展錦榮派系排擠,最後一個辭官歸故里,另一個作為新政府的特派員,被展錦榮流放到了歐洲的大使館。

沈洛晴既好端端地留在雍州,顯然已打算不和向詠育再續前緣。

「聽說蓉城的春天很是美麗,大姐若是沒事,等我回蓉城時,不妨和我同路。」

沈洛晴先是拒絕,表示祖母病情不定,沈督軍現下又在東北,雍州只剩母親和幼弟,自無遊玩之心;而後忽然反應過來,溪草最識大體,又眼觀大局,怎會在這節骨眼上發出如此突兀的邀約,除非醉翁之意不在酒……

等她轉了一轉,這才後知後覺明白溪草的意圖,面色異常淡然。

「父親和洛白、便是三弟,都在為國家出心儘力,我再是漿糊腦袋,怎麼只能一味風月?見識了你和展小姐的本事,從淮城回來后,我就央爸爸安排了一份差事,雖說只是軍政府宣傳部一個收發校對員,可比以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生活,充實多了!」

溪草為沈洛晴的改變高興,回去的路上便把報紙上的報道和孫凱提了一提。果然不出溪草所料,在溪草所乘專機起飛的時候,從東北小鎮同時還有另一架飛機在五架戰鬥機的掩護下開往了蓉城。

「我們會讓日本人以為司令就在那架飛機上。」

一出聲東擊西,而謝洛白卻出現在一線戰場,給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想到他瞞著自己,就是不想讓她擔心,溪草的心更是一沉,只恨不得立馬再乘專機回到謝洛白身邊。

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姜萱的心情,也明白那種無能為力的彷徨和凄楚;同時又深深地羨慕黃珍妮和何湛,能真正的共同進退並肩作戰。

謝府自謝夫人離去后,留了幾個老僕守著,平素照常有人打掃,雖主人數月未歸,家中一塵不染,打理得當的花園中甚至已有簇黃的迎春盛開,入目的鬧騰歡喜。

這裡有謝洛白和溪草的房間,這一夜,溪草在那張豪華的雙人圓床上輾轉難眠,一會是炮火連篇的戰場,一會又是她躺在病床上的愛人,溪草甚至在睡夢中叫出了謝洛白的名字,等醒來時,才發現滿面都是淚。

看著床頭上的鬧鐘,溪草發現才是早上六點。她乾脆早早起身,不大的謝府,入目皆是謝洛白的影子,溪草拿起書桌上兩人的結婚照片定定看了一會,才扶平紛亂的心緒。

吃過早餐,溪草撿起剛剛送來的報紙,才粗粗翻開,便聽傭人說有客來訪。

她回得低調,可雍州城貴胄有的是自己的眼線,此刻過來拜訪並不奇怪。

繞是在腦中猜測了訪客的可能,可當看到杜文佩牽著一個兩三歲的男孩,溪草已經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了。

杜文佩自回雍州后深居簡出,幾乎沒了社交,加之她自成為文鶯鶯后,周身氣質和樣貌和少時出入極大,加之又多了一個孩子的組合,難怪謝府之人都沒有認出她。

「文佩……這個孩子……」

杜文佩梳著水波紋的劉海,後面的長發被她盤成一個髻,眼波流轉中又是不同於文鶯鶯的滄桑剔透。

「一個多月前,被人丟到我和爺爺居住的鄉下宅院門口。一打開門,他就拿著我的照片,說是找『哦卡桑『。」

後面三個字是日語中姆媽的意思,溪草心中已經還原出事情的大概,沒想到成田寧次最後竟把孩子還給了杜文佩。

她打量著那個男孩子,孩子眉眼雖然已經長開,可因為太像母親杜文佩,把屬於父親的那一部分特徵都稀釋模糊掉了,從外表根本難以判斷他和陸錚或是傅鈞言誰更有關聯一些。不過還好,文佩總算找回了她的孩子。

「成天寧次一起來了嗎?」

溪草問得小心翼翼,表情格外肅然。

成田寧次辭去為滿洲國大使后,加入了侵華主役,是日方的幾大主要統帥之一。

他是華夏的敵人,如果能擒到對方,對東北戰場自是有益無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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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奴家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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