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日頭下有兩隻蟲子在動(5)
的士司機一開始挺配合我,老催,他就煩了,故意降慢速度,最後索性來了個急剎,怒道:「去見閻王也不用這麼急,大佬!」這哥們是個驢脾氣,死活不再拉我。「沒見過你這樣的。」他氣哼哼地說。委屈得要命。當時我著急,再說在濱河大道上,到哪裡去打的,所以趕緊道歉。但是,邪了門了,他根本不理這個茬兒,道歉也不行,求他也不行,多給他錢也不行。氣得我直吐白沫。「我也沒見過你這樣的!」我說。他一聽樂了,一踩油門,車噌地竄了出去。這回是沒命地跑,車身都快飄起來了。的士一直開到阿飄家門口的大榕樹下。阿飄是本地客家妹子,住的是大齊頭式的祖屋,也不知建於哪朝哪代,牆上的三合土都斑駁了。我三步兩步走上前,嘭嘭敲門。過了好久門才咿呀打開,何姐露出頭來。那天剛好她在家休息,聽到敲門聲,穿著睡衣從廂房跑出來。她一見是我,忙問:「出什麼事了。」我向她身後瞄了一眼,道:「阿飄呢?」「剛走,上班了。」大清早找阿飄,她很驚訝,不知發生了什麼。我根本沒法解釋,撒腿就跑。急得何姐在身後喊:「有事沒事?有事沒事!?」我含含糊糊擺了擺手。我就像叢林中的獵豹,幾乎是靠感覺在找阿飄。一丈多高的石階,一閉眼就跨了下去,數百米的小巷,三躥兩躥就躥了過去。等到了彩田路,一輛雙層大巴剛好停靠車站。那就是阿飄乘坐的19路公共汽車!這種雙層巴士深圳不多,是阿飄的舅父捐贈的,一位印尼華僑。在這路車上,阿飄有特權,免票!所以,她幾乎成了固定乘客,每次都乘坐它上下班。正因為如此,19路公共汽車上沒扒手。大家都知道阿飄與豆子的關係,況且她媽是何姐,七爺的管家婆。招惹這路車,就等於招惹了這幾個姑奶奶。深圳的小偷們明白著呢。我是最後一個上的車。也趕上開這趟車的司機心眼好,從倒車鏡看到我拚命的樣子,多等了半分鐘。感謝你,人民的好司機,以後我絕對不在你車上偷東西,我在心裡念叨。買過票,我開始在車上尋摸阿飄。車廂底層人多,但像阿飄那樣扎眼的不多。也就是說,全是歪瓜蔫棗,沒一個養眼的。我轉身上了樓梯。第二層人很少,幾乎全是老頭老太太。真是奇怪,越老越想往上爬。後來我才知道,現在深圳的人越來越多,給老人讓座的越來越少了。在枯枝中尋覓一朵鮮花並不是難事兒。爬上樓梯,眼一掃,我就逮著了目標。在車廂尾部,在最不顯眼的角落裡,坐著個姑娘。她低著頭,一手抓著牛奶瓶,一手抓著菠蘿包,吃得正香。她大口大口吸牛奶,大口大口吞麵包,沒有半絲矜持和造作。她就是我的心上人阿飄。MyGod!想不到這個文靜的小女孩,還有鮮為人知的另一面。望著她一臉憨態,我醉了,軟軟地靠在樓梯口的扶欄上,用盈盈含情的目光,捕捉她的一笑一顰,一舉一動。往嘴裡灌奶灌得正歡,阿飄突然停住了。她似乎察覺到什麼,慢慢抬起頭,烏溜圓的眼珠子來回亂轉。我側側身子,躲到別人後面。她見眾乘客或立或坐,或閑聊或閉目養神,沒人留意到她,放心大膽地繼續戰鬥。我的目光重新爬出來,聚在阿飄身上。越看越覺得可愛,越看越覺得迷人。阿飄阿飄,你知道我在……突然,阿飄的頭又抬了起來。她一口麵包還未吞下,鼓著腮,猛地仰起頭,她的目光一下捉住我的目光。那飽含深情的眼睛呵!這一下躲閃不及,我倆的目光撞個滿懷。看到我,她先是一愣,繼而臉騰地紅了,下意識地藏了藏手中的早點,低下頭。我的臉也紅了,感覺口渴得要命。剛才的扭捏,變成了尷尬。挺住,一定要挺住。我暗暗給自己打氣。深呼吸一口,穩住心神。既然被發現了,我索性用更熱烈的目光盯住心上人。阿飄似乎有些惱怒,飛快地蹙了下眉頭,努努嘴巴。這一切都沒逃過我的火眼金睛,愈發感覺出她的柔媚動人。好在車上的人越來越多,阿飄才有了點安全感。她避開我的目光,迅速將剩餘的菠蘿包送到嘴裡,喝光最後一滴牛奶,像所有的淑女一樣,乖巧地將兩手交叉到膝上。往後的事情大家可能會猜到。我要吹響衝鋒號,向阿飄進攻了。甩一下額前的頭髮,優雅地踱到她跟前,單膝跪倒,深情款款地捧著她的小手,一字一句地說:「阿飄,我想你想得好苦。」然後,把頭放在她膝蓋上。不過,這只是活動活動心思,沒敢付諸行動。也不知怎麼了,突然間我好怕,兩膝發抖,邁不開步。該死的腳,還沒眼睛大膽,關鍵時刻不管用了。就在猶豫不決之際,隔著人縫,阿飄站起身來,用力往外擠。後來可能覺得不雅觀,擠了兩下,放慢了動作,一點一點往外掙扎。我一直站在樓梯口的扶欄旁,那是乘客上下的必經之路,擠著擠著她就擠到我跟前。她把頭扭到一邊,假裝不認識。隨著她的臨近,我的心嗵嗵跳得飛快,熱血往上涌,汗水嗤嗤往外冒。儘管如此,眼睛始終不渝地盯住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