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賊被掏了錢包更稀罕的(2)
我打開紙包。奇了怪了,裡面正是我丟失的錢包,紙包上歪歪扭扭寫著幾個字:19路終點見。底下綴著我的名字。小賴說,剛才他在羅湖口岸的過境天橋上逛悠,伸手一摸兜,發現了這個紙包。「我猜你是甩條子,臨時遞活。」他說的是黑話,意思是他以為我被便衣警察盯上了,所以把偷的錢包轉移到他身上。小賴又道:「真不愧是七爺的高足,連人影都沒見到,神不知鬼不覺就遞過來了。」這小子挺會拍馬屁。小賴一向和我談得來,見了紙條,自然喜出望外,按高規格安排了一桌酒席接風。為了顯示他和七爺高足的關係,特意把他手下的兩個馬仔叫來作陪。「不過,儘管神不知鬼不覺,我還是看出點門道;」小賴壓低嗓門,向兩個手下誇耀:「大佬扮成一個老頭,拄著拐棍,在我跟前一閃,我心裡就有底了。」犢子、瘦猴隨聲附和,佩服得五體投地。「哎呀!真高明。」他們向我伸出大拇指,眼睛卻瞟著小賴。也不知是誇誰。到了這地步,我知道不好說破,舉起酒杯:「感謝弟兄們幫忙,來,我敬大家。」小賴三人忙站起來碰杯,我擺擺手:「坐下坐下。」念了句酒令:「長江兩岸,站著不算坐著算。」我用杯底碰碰桌面,一飲而盡。這是喝酒的新辭令,這年頭酒桌越來越大,喝酒的人越來越多,站起來麻煩,坐著又夠不著碰杯,於是就碰酒桌。小賴三人為了表示尊重,站著喝完才落座。不一會兒,一桌菜上齊,全是魚、蝦、蟹之類的海鮮;我一邊吃,一邊批評小賴:「都是哥們,以後可不要搞這麼豐盛。」小賴聽我這麼稱呼他,來了精神,道:「我來敬大佬一杯。」犢子、瘦猴也都舉起杯。犢子是東北人,為人爽快,道:「早聽賴哥講,七爺身邊就數您平易近人,果然不錯。」他又豎起大拇指。「哪裡哪裡。」我謙虛道,心裡卻舒坦得像抹了蜜糖。看來「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句話沒錯,誰都喜歡聽好話。我們邊吃邊聊。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聊著聊著就聊到「職業」上。「怎麼樣,最近活好乾嗎?」我問道。小賴把腿盤到椅子上,嘆了口氣,沖服務小姐吆喝:「我們談點事,不叫你們別進來。」服務小姐鞠躬退下。打發走外人,小賴才說:「別提了,快餓死了。」自從緊縮銀根,房地產熱退潮后,深圳經濟一天不如一天,好些企業都轉移到上海,大家的荷包都癟了。「以前的錢包鼓囊囊的,裝的都是一千塊一張的港幣,現在是一沓十元的人民幣。」他們說。不景氣就不景氣唄,公安反倒來了勁,火車站裡、口岸廣場、公共汽車上凈便衣,一不留神就摸到他們兜里。「要是擱過去,唉!」小賴他們同時嘆了口氣。原來東門派出所的劉所長升了公安局長,犯驢脾氣,整天張羅著「嚴打」,逮住小偷狠不得生吞活剝了吃。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叫苦連連,一起懷念過去的光輝歲月。「過去那玩意兒。」飲過幾杯之後,犢子已有些醉意,用巴掌抹抹嘴巴,講起故事來。說是1990年,有一天晚上,他去蓮花北偷東西。那裡是市委市政府的宿舍樓,保安比較多,平時沒誰敢去。那天合著他倒霉,前腳剛踏進人家的門,後腳主人就回來了。當時他沒地方躲,哧溜鑽到了床底下。回來的是兩口子,也是東北人,在建材局工作。那時候深圳到處搞建設,是個肥缺。那天晚上,他兩口子喝了點酒,提了一皮包錢回來,一到家就大呼小叫,在那兒耍酒瘋。男的說,咱掙那麼多錢咋花。女的講,置房子置地唄。男的又說,那也花不完哪。女的接過去,那咱就拿錢當被子蓋。嘩啦嘩啦,往床上倒錢,一捆一捆,撕開封條往天花板上扔。隔著床縫,犢子看到嶄新的人民幣從天上散開,刷刷往下飄。桌上、床上、柜子上、地上到處都是。一邊扔,這兩口子一邊笑。嘻嘻嘻,哈哈哈。男的說,真舒服。女的說,做夢都沒想到這輩子掙恁多錢。男的就使壞說,今晚上咱倆就在錢上弄那啥。女的就撒嬌,弄啥呀。男的就嘿嘿直笑,一下撲到女的身上,在她臉上亂啃,一邊啃一邊說,看我弄死你。女的就笑他:「不知道你還管不管用?」男的不服氣說:「明天花錢雇倆漂亮的,弄給你看。」女的就不樂意了,說:「你敢。」男的說:「有啥不敢。」女的說:「你敢我也敢。」男的一瞪眼,說:「你敢!」兩人就吵起來了。犢子在床底下憋了半天,越聽越生氣,噌地爬出來;「瞎嚷嚷啥呀?」他說。那兩口子一聽,嚇了一跳,怎麼屋裡還有別人。男的就從女的身上滾下來,坐在床上道:「你是幹啥的,俺們兩口子吵架你摻乎啥。」犢子說:「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有人管。看你整的啥事,剛掙倆糟錢就汆,還花錢雇倆漂亮的,你媳婦就不漂亮?!有錢就**是不?」他板著臉把腳邊的錢往外踢。那男的聽了這番話,小眼睛一眨一眨不吭聲了。女的見犢子是撐腰的,精神頭馬上來了:「這位大哥說的在理,男人有錢就變壞,一點不假。」說著,白了男人一眼。男的還沒喝迷糊,問犢子:「你是幹啥的,咋跑俺們家吵吵?」他懷疑地瞪著老婆。那女的趕忙解釋:「我不認識他。」男的說:「你不認識我也不認識,那就怪了。」犢子說:「怪啥怪,我是小偷,跑你們家偷東西來了。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