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教(1)
很多人可能爭辯說,儒教不是宗教,而僅僅是一套倫理規則,一種道德哲學。確實,儒教明確迴避對神學、來世或超俗事務的任何關心。中國、朝鮮、越南和日本的多數儒教徒看來已經感到,為他們的宗教食糧補充一點點佛教、道教或神道教(日本傳統的精靈崇拜或自然崇拜)的成分以彌補儒教遺漏的東西是可取的。將儒家學說稱為宗教或是哲學是無關緊要的;重要的是,它是佔世界三分之一的一代又一代東亞人過去2000年來生活的準則。大多數東亞人接受並遵循那位聖人教導的程度,比其他任何信仰體系的倫理教導的追隨者更加徹底,在這個意義上,儒教對信仰和行為的影響力大概比任何主要宗教都強大。儒教學說包含了有關人類相互關係的很多共同的觀念,但它們的意義遠不止於此,他們反映並形成了極有特色的一系列道德價值、行為準則和社會政治模式。儒教也有它自己的聖壇,也有它的學說紀念館,但沒有規定的祭禮儀式或正式任命的祭司職務;對於這些,前面已經提到,儒教徒們是不予理睬的,但他們始終是聖人教導的忠實勤勉的追隨者。孔子和孟子孔子像:聖人死後2000餘年清代所作拓片。孔子在世時從未有過肖像。(TheGrangerCollection,NewYork)孔子(公元前551~約前479)是第一個統一的中華帝國出現之前很久,中國東部一個較小國家的一個小官的兒子。他成為了教育家,偶爾到一些地方統治者那裡當顧問。他從無固定正式職務,也沒有實際的政治權勢。他像柏拉圖那樣想找一個可能按照他的建議行事的統治者,但他也像柏拉圖那樣始終未能找到。他的一些學生成了他的追隨者,儘管從未像柏拉圖學園那樣組織起來。他死後的最著名追隨者和學說註釋人是孟子(約公元前372~約前289)。孔子和孟子活在紛亂的春秋戰國時代,他們想通過個人道德修養來恢復秩序和社會和諧,這一點與佛教和耆那教的起源背景頗為相似。儒教的觀點東亞社會一直嚴格遵守等級制,社會等級表現為按地位區分的人群和按順序區分的角色,從最高統治者,經官吏、文人學者、社會賢達、直到家庭中的父親,他們全都擁有對地位更低者的權威,但也有成為優秀榜樣的責任。關鍵的要素是針對所有相互關係——父與子、君與臣、夫與妻、兄與弟等等——仔細制定的「正名」。孔子和孟子給這一體系提供了學術上的支持。這樣一個體系留給個人的地位很低,但卻同時強調作為道德行為或「德行」惟一保證的自我修養和教育的極端重要性。用柏拉圖的話說,就是「教育使人善良,而善良人行為高尚」。根據儒教學說,人天性善良,也天**好美德,但需要教育和長輩的道德榜樣才能堅持下去。孔子強調「人情」、仁愛、尊重長者、孝順、「正名」和知識,把這些看成是醫治混亂的良藥和達到「大治」這個他心目中的主要目標的途徑。力和法不能代替個人的德或社會的治,也不能保證它們的實現;實際上,在一個運轉正常的社會中,力和法是無效和不必要的。人必須嚮往做正當的事,這可以通過成為自己本性一部分的道德來達到。到了必須藉助力或罰時,社會體系必然已經崩潰。儒教是一種關於人類和社會的高度實用主義的、現世的和積極的觀點;儒教中幾乎看不到抽象推測、超自然以及諸如罪孽或超度等概念。雖然孔子和孟子無疑是保守者、是等級社會制度的支持者,但他們的學說基於人人天生帶來了德的種子這一信念,仍然給個人才能和獻身留有餘地。通過自我修養和仿效道德模範,任何人都能成為聖賢。這裡需要的不是祭司,而是自我完善。這一概念後來被用於科舉和不問社會出身從知識階層選拔官員的制度。儒教甚至還重申了人民擁有反對因不行德政而喪失接受上天任命資格的無德或不義的統治者的權利;忠誠於長輩是儒教的一條基本教義,但忠誠於道德原則應不受其約束,儘管這常常造成嚴重的兩難境地:例如,父親雖然不義,卻很少遭到公開反對。總的來說,儒教反映了中國人關於世界的基本上積極而現實的觀點,它認為最大的快樂是長壽,或者更準確說,是「享受生命」,其中包括中國人特彆強調的享受美食、生兒育女、活到兒孫繞膝的高齡。所有這些都是明顯的中國價值觀,以它們為中心的文化,吸引了那些從自己較為陰暗和神秘的宗教及社會傳統的角度、同時往往聯想到原罪、過失、報復、神靈判決來看待它的一代代西方觀察家的讚美。同西方相比,儒教更加重視以人為本,它同印度教一樣更加讚美生命。勤奮工作、成就事業、物質豐饒及物質享受,都受到重視和追求,但享受悠閑、享受自然、享受儒教所稱的「自我修養」,也是遠遠優越於西方的重要目的。有教養的傑出人物顯然有著更多機會來達到這些目的,包括撰寫有關他們自己的文獻,從而給我們提供顯示其價值的證據。雖然農民的生活十分辛苦,但他們也能充分享受他們能夠得到的閑暇,尤其是冬季包括長達兩星期的中國傳統新年在內的一連串節日。那些能夠積累比糊口稍多的財富的幸運兒,很快就會採納上等人的生活方式。他們不再到地里幹活或聚斂更多財富,而是把土地租給佃戶,靠租金過起只能算很普通的生活。按西方標準,很多地主擁有的土地非常少,僅靠8~10英畝地的收入生活,而不願努力變得更富有,除有些人放貸外,幾乎無人開創新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