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
晚上躺在床上我睡不著,腦子裡全是烤鴨在醫院裡插著氧氣管的樣子。我閉上眼睛就覺得烤鴨那雙眼睛在看著我。我媽聽說了烤鴨的事特別吃驚,她說,你還跟她一起玩啊,你少去點醫院,她不爭氣你別學她。還在電話里順便給我上了堂政治課。我爸聽了就只是嘆氣,說,你別去打擾她家裡的人了,也讓人家安靜一下,這件事還真是麻煩。我沒跟我爸說烤鴨自殺的原因,我真的說不出口。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裡烤鴨正在抄我的作業,她抬起頭來對我笑笑說,曉野,我明天不抄你的作業了,我對我媽說過我要升本的。我抱著她就哭了,我說,烤鴨,原來白天只是我在做夢啊。季炎炎還真的幾天都沒回家了。我也懶得問他去了哪裡。我總是想到烤鴨。我現在就一個人了,那些所謂的死黨所謂的的朋友都離開我了,瓷盆上課連我附近都不坐了,我坐前面她就坐最後幾排,眼神也老迴避著我,烤鴨也扔下我不管了,躺在床上做她的翻雲覆雨的夢去了。我覺得我現在比那棄嬰還慘,棄嬰是從小就被拋棄的,我他媽的半路上被拋棄,要不是有點心理素質墊底,我還真要崩潰了。季林林也不敢跟我說話,我的臉已經完全沒有表情了,就一扮酷玩具一樣耷拉著嘴角。那天季林林問了句晚上回來吃飯嗎,我說不吃了,我馬上就要考計算機二級了,晚上要去上自習。季林林就拉著我的手輕輕地說,晚上早點回來睡覺。他把睡覺兩個字說得特別重,我聽了特別不舒服,就朝他發飈說,你這人怎麼這麼下流,烤鴨出了事你去看過她嗎,你叫你那寶貝明星弟弟看過她嗎,別你弟弟是個畜生你也一樣。季林林的臉馬上就黑了,他說,你還來真的了,不就是躺在醫院裡了嗎,她自己要自殺你在這兒撒啥子潑?我看了他一眼,把門一摔就走了。我走出去的時候聽到一聲玻璃碎的聲音,我估計是季林林把杯子給摔了。走出樓道我心裡特別難過,但沒人來安慰我。其實剛才在季林林發脾氣之前,我很想撲到他懷裡哭一場。季林林喜歡砸東西,我們兩個堅持著這同樣的愛好,直到傷了對方才知道錯的是自己。但是我們往往就這麼僵持著,誰都不讓步。以前我不開心的時候,至少還有烤鴨陪我,生活再怎麼慘,我和烤鴨一頓火鍋就過去了。在我心裡,烤鴨的笑是我寂寞的解藥。烤鴨天生就是個怕寂寞的人,現在她躺著白色的床上,一點知覺也沒有,我覺得我對不起她,沒有好好照顧她,讓她一個人這麼寂寞。我和烤鴨一起看過黎明和袁詠儀演的一部電影,袁詠儀對黎明說,要是我哪天睡過去了,再也醒不來,你要記得把我身上的管子都拔掉。後來真的出了事,黎明親手關了氧氣瓶的開關。烤鴨看到這裡的時候就給我說,曉野,我也一樣,如果我也出了什麼事,我可不想像只死豬樣被人觀察,你也把我的管子給拔了吧。記得那天是個晴天,我轉過臉去看烤鴨,卻被玻璃上反射的光線刺痛了眼睛。我閉上眼睛,就聽見了烤鴨一聲抽泣。因為袁詠儀死的時候落了一滴淚,讓本來就像迷的故事更加撲朔迷離。現在我覺得很孤獨,每個人都不能逃避的就是孤獨。我以前曾經想過,一個人背著包去西藏旅行,但只是一個念頭。後來我發覺一個人實在不能辦到,和磅礴的布達拉宮比起來,一個人不僅僅是渺小,而是孤單。走在街頭,看著用四川話交談的人,四處的紅綠燈和十字路口,我一個人等著燈的顏色從紅色變成綠色,那一剎,我竟覺得自己為什麼不是色盲,看著人生的五色斑斕和大起大落,我無能為力甚至厭倦了色彩,汽車喇叭的喧嘩吵鬧,讓我想找個地方安靜一下,最後竟發現無處可去。成都就像一個夢,我在這裡過了那麼久,還是懷念小時候的新津。我討厭大廈,每次陽光刺眼的時候,它的玻璃就像無數個鏡子把光都反射到我的身上來,讓我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被焚燒起來。小時候在石頭上坐著,把腳放到河裡泡著,很少聞到灰塵的味道。我喜歡浣花溪,因為它和我小時候抓螃蟹的地方很像。走在成都的街上,我再也聞不到河水和青草的味道,再也看不到因為抓到螃蟹而歡呼的小孩子。一切都那麼浮躁而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