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夢醒
第三十四章：
長安,皇宮,甘露殿御書房,亥時三刻。
巨大的牛油燭燈將整個御書房照得燈火通明,寂靜的御書房內好半天沒有任何聲響。
李世民坐在御座上,一手拿著奏章,一手執一隻沾了硃砂的硃筆。
哚……一滴硃砂悄無聲息的落在奏章上，然後慢慢的暈開。
李世民看著那暈開的硃砂，彷彿看到了血液染開的畫面,他的腦海里響起了一個人的聲音,那是他培養的暗衛的彙報聲：……抓到的人說，那些人為了怕有人認出李伯爺,特意將,將殿下毀容,並將其與童子身混在一起……
「咔嚓——」硃筆在李世民的手中被生生折斷。如果此時有人近距離去看這位千古帝王的話，就會發現他的雙眼漆黑如墨,彷彿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咯吱……」輕輕的開門聲在繼硃筆折斷聲之後再次打破了書房內的寂靜。
李世民沒有抬頭，但耳邊卻傳來了輕柔的聲音：「陛下，已經亥時三刻了。」
李世民頓了一頓沒有抬頭,似清醒過來一般，眨了眨眼睛再次看其了手中的奏章，又在上面仔細的批閱一番，這才將奏章和硃筆放下。隨即身體像是脫力一般往御座的後方靠去。
一隻帶著香風的冰涼小手伸了過來,輕輕的落在皇帝的晴明穴上,李世民就著那小手輕輕的按摩慢慢的放鬆了身體。
「觀音婢,你說，朕現在該怎麼辦？」良久，李世民低沉的聲音響起。
「……陛下……」
「……朕覺得朕現在成了全天下人的笑話，……難不成這就是上天對朕的懲罰？上天將他送回來，朕卻因為顧及顏面不認他，然後上天就用這種殘忍的手段再將他帶走。你說，上天此刻是不是在嗤笑朕，問朕的心痛不痛？」
「……」
「朕痛啊，朕的心很痛！那秦頌還可以用滿頭白髮來祭奠他，還可以像一隻無頭蒼蠅一般發狂的去四處尋找他。可是朕呢？朕只能在這圍牆之中，像一隻困獸一般。朕在朝堂上大發雷霆，可是有誰知道那個曾經讓大唐一驚的奇才是朕的兒子？朕的發怒，朕的雷霆之火是為了他。」
「……」
「觀音婢，你為什麼不安慰朕了？」
「……陛下想讓臣妾說什麼？那也是臣妾的兒子，臣妾每每想起都恨不得撕了那些折磨他的人，……嗚嗚，那是臣妾的兒子啊，臣妾從小錦衣玉食，在家有父兄捧著，出嫁又有夫君寵愛，如今更是成為世間所有女人之最，可，可……嗚嗚……
陛下，臣妾每每想起他被人放在那些童子身之中，臣妾就噩夢連連；他的臉被毀的時候該有多疼，陛下，臣妾也痛啊，第一次聽到的時候，臣妾的心和臉整整痛了一個月，臣妾想要你一定要為臣妾的兒子報仇……，可是，可是，偏偏老天爺連這個機會都不給臣妾，那些人都死了，死在老天爺的懲罰下，死在黃河的怒吼之中……。」
「……是啊，上天對朕不滿，朕重拳出去，卻彷彿打在了鵝毛上，朕現在每每想起，都恨，恨啊！」
「臣妾也想說，如果再來一次，臣妾一定不管不顧也要認回他。可是上天不給臣妾這個機會……」
「……」
李喬木沒有再次穿越，他還在大唐的國土上。
只是他所在的地點和時間變了。他從大唐的首都長安來到了一千多裡外的大唐河南道青州府。據說這裡距離黃河入海口很近，走過去只要一天一夜的時間。
而他記憶里本來應該是貞觀四年臘月的時間，也變成了貞觀五年秋，中間有了□□個月的時間差。
李喬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這邊的，救她的胡嬸說，她是在河堤上撿到的他。而他不願意回憶的那段記憶里，他最後的記憶是自己在混亂中，藉助一匹從空間帶出的棗紅馬衝出了被囚禁的船艙，然後掉進了黑暗的河水裡。至於他怎麼上船的，以及在那船上經歷了什麼，他現在一點都不想回憶。
因為每每會想起他便會重溫一次劉大毛等人在眼前被殺的畫面，那噴出好高的溫熱的血漿，明明當時距離他那麼遠，再次想起卻好似噴洒在他的臉上；
他的臉到現在還記得被人一刀刀割裂的痛，以及同他一起被堆放在船艙里的那些小小的，被灌入了水銀的小孩的身體。
原來世界是如此的黑暗！原來曾經看過的盜墓小說中的描述是真實的。
李喬木不願意回憶，他只想當一切都是夢，只要他醒了，便好了……！
「……最近羊奶供不了，光喝米湯也不行，小河，你看俺熬了點魚湯，裡面只放了你給的姜去了腥味，可以給大寶二寶喝么？」胡嬸的聲音打斷了因為回憶即將走火入魔的李喬木。
李喬木愣愣的抬頭，獃獃的看了一眼正端著兩碗魚湯緩緩向他走來的青年女人，這個女人穿著很是樸素，看著有四十多歲，其實今年才剛剛三十歲。只是生活的困苦不單讓風雨吹老了她的皮膚，還讓她的頭上有了很多白髮。
「啊啊……」耳邊響起嬰兒特有的聲音。李喬木低頭去看身邊的大搖籃，籃子里躺著的雙胞胎兄弟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此刻正用一種好奇又純潔的眼神看著他。
大寶：爸爸，你在想什麼哇？
二寶：爸爸，我肚肚餓了。
「……應該可以，他們已經三個月多了。」
「……那你幫俺給大寶喂，俺來喂二寶。」
「啊啊……」看著大哥被父親抱起，二寶不滿了，可惜他的鳥語沒人聽得懂。
倒是胡嬸一副被娛樂的模樣笑道：「知道你也想讓阿耶抱抱，來，乖乖喝了魚湯，喝了魚湯，你阿耶就抱你。」
阿耶，唐代人的爸爸，爹爹的代稱。雖然已經聽多很多次了，但這個唐朝父親的稱呼，還是讓李喬木適應不了。
不過為了安慰孩子，李喬木還是裂開嘴角沖二寶淡淡一笑，這兩個大驚喜，一開始就算是他昏迷的時候也是心臟遽停了好幾次。他不知道這是老天爺對他不孝敬前世父母的懲罰，還是想把他們當成穿越過來這個世界又一福利。
嗯，福利應該是不可能的，畢竟他已經有了QQ農場。
那就是懲罰……
李喬木恍惚了一下，想起前世因為比較喜歡小侄子，在回老家的時候就不自覺的給對方帶很多東西，不僅如此，還喜歡抱抱對方，然後親親。但某次母親卻跟他說，讓他不要再抱那孩子，因為他的弟媳婦不高興。
「……你弟媳婦說了，說你要喜歡孩子，就自己去找人生一個，天天抱人家孩子，別把人家孩子也抱成書獃子了？」
這話如果不在意，其實也就那麼回事，但深沉去想，卻是冰冷又寒心。
李喬木當時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愣了好一會兒，想著自己也不是那種隨便什麼孩子都喜歡的人，也不過是看在對方是親侄子的份兒上才如此，
但從那以後他就對弟弟家的孩子不親近了，雖然依然會買東西。只是換到弟媳婦的嘴裡，就變成了他冷血。
如此種種，隨著年紀的變大，父母的催婚，李喬木也越來越懶得回家去了。
現在想想，他的確很冷血啊！不是對別的，而是對自己的父母爺奶。
「啊啊……」耳邊響起寶寶的催促聲。
緊接著便是胡嬸的叫喊：「小河？又在發獃啊？呵呵，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你看看你兒子，再不給吃，可就要哭給你看了。」
李喬木低頭，果然見自己的大兒子一臉懵懂的看著他手裡的碗。嘴角忍不住勾起，但眼淚卻不受控制的落了下來。他此刻真的好想要回到未來去告訴自己的父母爺奶說：「媽，爸，爺爺，奶奶，我有兒子了，我也有兒子了，我以後有人養老了，你們不用為我操心了。就算我寵溺他們，親親抱抱他們，也不會有人諷刺我了。」
胡嬸看著眼睛泛紅，頃刻間就淚流滿面的李喬木，一瞬間眼睛也有些泛酸。雖然眼前的孩子醒來后說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但看他每天都呆愣呆愣的，她其實明白，對方記得，只是或許那些記憶太過悲慘。
「啊啊啊……」看著兒子傻乎乎的咀嚼著無意間掉落人嘴裡的眼淚，李喬木莫名的破涕而笑。
他醒來之後，有一段時間其實很害怕這倆孩子的，他覺得不是這倆孩子是妖怪，就是他這身體是妖怪。否則怎麼會……
只是隨著自己可以下床后，看著胡嬸忙前忙后，他心裡愧疚尷尬，這才勉強跟孩子接觸了一個月，也因為這些接觸，也或者是父子天性，現在他已經沒有最早之前的排斥。
最為重要的是這兩個孩子都很乖，乖的讓他對比母親養自己侄子的畫面讓人心疼。
「明年天天氣好，村長準備帶大家去趕海。小河要不要去走走？」胡嬸看著碗里魚湯眼看近無，再看看懷裡白白胖胖的小子，嘴巴就合不攏。
「我？」李喬木頓了頓，他這次醒來，神奇的發現不僅僅是生孩子這一樣，還有就是他的哮喘似乎輕了，最重要的是他的腿這段時間都沒再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抽筋，然後走路一瘸一拐了。也因此，這裡的人並不知道他以前是個瘸子。
「是啊，俺已經和劉大娘說好了，請她幫忙看一天孩子，回來咱們趕海的東西，分她一些。」胡嬸看著李喬木，雖然她知道對方的身體應該還沒好全，最好是再休息休息，但是她同樣也看得出來，這個孩子經歷了很不好的事情，尤其是那位老神仙說的，這孩子天生貴胄。
胡嬸：唉，越是大家族，就越黑暗啊！
不過，幸好！看著李喬木的臉，胡嬸感嘆道：幸好啊，老天爺開眼，讓他們遇到了老神仙，不但讓她白得兩個大胖孫子，還能幫眼前的娃娃恢復容貌。就算這容貌可能沒有之前完美，但至少比剛來時好看多了。
李喬木無意間看到胡嬸的眼神，心中頓時感動，知道對方是想他出去走走。
「嗯。」李喬木點頭，「我沒什麼事兒，只是不知道這趕海需要帶些什麼。」
「哈哈。」胡嬸笑得有些無奈，「俺們這幫子老弱婦孺趕海還能帶些什麼，連船都上不了。俺們啊就頂多在海邊撿一些東西。運氣好的話，幾次趕海，就夠一家子一個冬天的嚼用了。」
「我還是第一次去趕海，聽起來很好玩。」
「好玩是肯定好玩，可惜啊，來去的路要走不少時間。」胡嬸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走路？」李喬木頓時有種打退堂鼓的衝動，他不知道別人經歷了社會黑暗之後心裡會有什麼樣的變化，反正他覺得他現在依然改變不了上輩子遺留下來的懶惰，就像是現在，一聽說要走路，他就覺得雙腿發軟。
「要走多久啊？」
「噗，你個懶娃子，真是……」胡嬸好笑的搖搖頭，心裡也再次確定，這孩子以前肯定生活的極好，否則這樣的年月，怎麼會走個路還一副退縮的模樣。
「不遠，也就兩個時辰的路。」
兩個時辰？那就是四個小時。
李喬木：這叫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