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走了

此為防盜章寒天崔日霧沉沉,冷風萬里長凄切。

李喬木背著一個小竹筐，一瘸一拐的走出延平門。在他的背後大唐長安城的熱鬧和繁華被城牆阻擋，些微暖意隨著他離開大門的位置消失無蹤。

他的步子有些急切，一陣亂風刮過，他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小心的捏了捏自己凍的有些發僵的手掌,攏了攏身上的麻衣,他不敢停留的繼續往前。如果停留在原地,他覺得他可能很快就會被立刻凍成冰棍。

『霜嚴衣帶斷，指直不得結』，李喬木第一次覺得古人的詩句真特么太他媽形象完美了。

作為一名出生在千禧年，從小也算是『錦衣玉食』的中國內地人,他也曾歷過寒冬臘月冰凍三尺,可以前的他一直都不能理解冷的真正感覺，北方人所謂的零下幾十度凍掉鼻子,撒泡尿就凍掉鳥是個什麼樣的情景。

現在他理解了，只是代價太大,大的他無數次的後悔。

「呼——」又一陣風吹來，李喬木再次不由自主的原地打了好幾個哆嗦。太冷了！身上的麻衣毫無保暖作用,每走一步，如履薄冰。彷彿整個人是□□的行走在冰凍的湖水中一般。

「這特么的就是穿越……呵！」李喬木仰頭對著蒼茫灰暗的天空自嘲一笑。他暗自想，若是他此刻這種處境,被那些動不動就想自殺,動不動就幻想可以穿越成王妃皇后嫡女的小姑娘們知道,不知道會是如何的感想？

他記得曾經看過的一個節目,主持人語重心長的開解一個上初二的女孩，但女孩卻是滿臉的不在乎，並自信的揚言自己天天幫助老奶奶過馬路，就是為了有一天死了能夠穿越。

作為一名渴望創造奇迹的瘋狂科學『腦力開發』愛好者，李喬木本人是不歧視白日做夢的。但他一直都想不通那些人的腦子到底是怎麼長的，明明生活在和平的年代才是人類最大的幸福，為什麼有些人會因為只是看了幾篇天馬行空的重生穿越小說，就要死要活的想要穿越到古代？

古代真得那麼好嗎？

「這特么的，要是能夠兌換，老子絕對感謝你們祖宗十八代。」李喬木在心裡道。

冰寒刺骨的冷風猶如千錘百鍊的鐵鎚，時刻不忘記凜練他的意識，提醒他的處境。就算他剛剛才在長安大街上，與那個，那個睡了他的男人吃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羊肉面，但當寒風包圍住他的時候，他依然感覺不到身體內部有任何暖意。

「呼——」亂風肆意，刺骨如針扎。

再次打了寒蟬的李喬木這次不在再心裡咒罵，而直接罵出了口。這樣的舉動他以前是絕對不會做的，誰不知道他李喬木是最沉默最溫文爾雅的野生科學家。外面人給他介紹對象時說得最多的就是：那個李喬木啊，人老實，不愛說話……。

他的確不愛說話，那是他懶得說，也沒必要說。

但不是有句老話說過嗎？被逼急了，老實人也是會瘋狂的。

李喬木如今就是被逼急了，穿越動亂的貞觀年代，天寒地凍，人命如草，食物緊缺。在長達一個月的飢餓，寒冷等等的多重摺磨下，他後悔了！他不想再沉默了！

可是後悔有什麼用？若是早知道他運氣這麼好，居然能夠穿越，他一定不那麼作死，明明他已經摸到了神秘的門檻，為什麼還要那麼急迫？若是他小心一點，說不定現在他所在的地方就是論文發表的演講台，而不是這相隔一千四百多年的長安城外。

果然那誰誰誰說得好啊，不做死就不會死！

可惜，世界上沒有後悔葯，更沒有早知道和如果！

「嘭——」不遠處的城牆根兒下傳來一聲清晰的響動，然後就像是開關鍵被按下了似的，緊接著便是接二連三的聲音。

「啊娘——」一聲撕心裂肺的凄厲哭喊，帶著無助和恐懼穿破冰冷的空氣和寒風，讓城門口來來去去的行人腳步為之一頓。

但大家也只是一頓而已，這個年頭地主都沒太多餘糧啊！

「阿爺，阿爺，你不能丟下女兒啊！」

「祖母，哇啊啊！」

「啊娘，啊娘……。」

「爺……」

「哥哥……」

李喬木同樣沒有回頭去看，因為他知道那是聚集在城牆下的難民堅持不住了而已。那一聲聲凄厲的哭聲，似一滴掉入油鍋里的水滴，瞬間炸開了他這身體原本的記憶畫面。

一幕一幕，長長的荒涼又絕望的遷徙之路；一具一具枯瘦如柴，形容骷髏的身體；還有那些在某個清晨再也起不來的，被寒霜冰凍的面孔。

「唔。」李喬木忽然狠狠的打了個哆嗦，心中一頓，他覺得他必須快點回到那座他現在藉助的茅草屋，有草屋的阻擋，或許會好一些，否則——。

「歷史果然都他媽是騙人的，越成功的人越他媽喜歡改編歷史。」李喬木想著，「明明此刻已經是貞觀四年，歷史課上老師就清清楚楚的說過，大唐王朝的盛世帝王李世民和他的盛世王朝就是從這一年繁榮起來的。為什麼長安城下，還是如此民不聊生的畫面？」

或許這就是歷史書和真實世界的差距。

耳邊的哭聲越來越大，間或的還有一道熟悉的聲音，李喬木頓了頓，不知不覺腳步便停了下來。

「趕緊走。」一道乾澀蒼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管不了的，就算你把一籃子食物都送給了對方，他們又能活多久？」

是啊，說得太對了！此刻的他居然無言以外……

李喬木抬頭看向與他說話的人，這是一個看上去六七十歲滿面滄桑，形容枯槁，頭髮花白的黑瘦老人。有些眼熟？仔細想想似乎是那個人村子里的人。

李喬木低下頭，想要一瘸一拐的繼續往前走，但是耳邊的聲音考驗著他的良心。所以最終他還是停了下來，在一聲被寒風刮的飄渺的嘆息聲中毅然的走向了城牆邊上。

「我，俺，俺這裡還有些糙餅子。」李喬木來到那道熟悉的聲音面前，一手提著筐子，一手往筐子裡面抓去。

其實筐子裡面也沒什麼好東西，就一塊大鹽塊，五塊黑黃的餅子和幾顆乾癟的姜而已。鹽塊據說還是那人最近立了功的獎賞。這個最後讓盛世大唐滅亡的民生用品，它真得是貫穿了整個華夏歷史。

餅子……，根據原主的記憶，就算是這樣過去他看都不看，自家狗都不吃的東西，平常人家也不是能天天吃到的。就連軍隊的一些官員也是。而且這些其實是那個人為他準備的未來多少天的口糧。

「娃娃，不用了。」躺在地上的老人氣息奄奄的說，「這些東西不是你的，你拿給了俺們，你怎麼交代？」

李喬木頓了頓，他，或者說是原身，其實曾經也是這些人中的一員。只是在他穿越過來前，原身為了能夠活下去，將自己出賣給了城門守衛的一個小官兵。

難民裡面類似原身這樣的有很多，說什麼自尊尊嚴，在這個年代只要你能活下來，就沒有人瞧不起你。能活下去，就是好事，就是本事。

「娃娃，那位大人是個好人，你要好好跟那位大人過日子啊。好好過日子，才能活下去。」

多麼質樸的話啊！就算已經要被餓死了，也保持了一顆做人的良心。李喬木的眼淚莫名的掉了下來，老人的話，讓他想起了半個小時前的遭遇。

穿越而來的這近一個月，他其實每天都在為被男人睡了而糾結。甚至那男人因為軍務而不得歸家，還被他當成是一種幸運。甚至他這個自詡為現代好人的人，為了所謂的自尊，時時刻刻不忘記在腦海之中幻想殺死對方的一百零八中方法。

豈不知當初對方之所以收原身，其實是看在對方身有腿疾，可能活不下去，這才收了他作為家人。作為家人那人便可以名正言順的省吃儉用給予原身。否則人真想要個媳婦，這難民裡面多的是女人。

當然，在李喬木的陰謀論里，男人肯定也有其他不可告人的心思。但相對於救命之恩的話，那些其實都不重要。

就如今天當他拿著在別人看來，還不知道能不能用的製鹽方法，想要乘機跟對方談條件的時候，對方雖然對他的方法保有懷疑，卻面露歉意。

之後便是不由分說的帶他去吃東西，給他活命的銅錢，給他準備口糧，甚至把連同袍軍士都眼紅的鹽塊都給了他。

那個人說：雖然你是個小子，但既然咱要你了，那你以後便是咱的家室，且不能餓了你。只是最近軍務繁忙，暫時無法歸家，你且好好待在家裡，莫要被這該死的天氣凍著。待咱軍務告一段落，咱必然上山打些好獵物，硝制好了，為了做保暖的皮衣裳。

短短一句話，簡直把李喬木這個骯髒的現代靈魂，橫七豎八的打成了豬頭。

或許『人心不古』這個詞，真得就是專門形容時時刻刻優越感十足的現代人的吧！

「你是個好娃娃，你把糧食給了俺們，就算那位大人不怪罪於你，俺們也保不住啊。娃子，你拿走吧，拿走吧。」那躺在地上的老人還在說著什麼。

李喬木因為發獃聽的不太真切，但他知道對方說的是真的，他有原身的記憶力，知道之前的原身在後期沒有人保護后，每每好不容易弄到一點吃的，都會被人搶。就算那點吃的，不過是一把草根或者一片樹皮。

李喬木木然的呆愣了片刻，忽然將筐子放在地上，伸手拿出一塊餅子，一分為二的將其分給了老人和他的孫子。

「俺給你們餅子，是因為你們曾經救過俺。」李喬木說完提著筐子站了起來，不是他不想多給，不是他不想做更多的好事。

而是他就算擁有一顆現代人的靈魂，就算擁有博大的聖母聖父精神。但現在的他還依靠著別人，拿著別人的血汗去做好事又是算什麼？在這個時代，多得是小當兵三餐不繼的。據原身的記憶，很多條件不好的軍隊，打仗的時候肚子還餓著呢。那人如若真有閑錢早娶妻生子去了。哪裡還會等著要他一個男人，還是一個有哮喘，有腿疾的男人。

「如果你們覺得過意不去，白天的時候，可以到那邊的秦家莊幫我做些事兒，我的腿不方便，可是馬上就要下雪了，我需要幫手。」李喬木轉身前低聲對一老一少說。

地上的老人眼看是不行了，就算他不懂得中醫也看得出來。如果這位老人去了，他身邊的十來歲男孩子想要活過接下來的冬天，肯定不容易。

而他也確實需要一個幫手，距離這一年結束還很遠。既然他是一名驕傲的現代人，那他就不能真得只是躺在床上等著別人養。

第十八章：

門外的聲音漸行漸遠，李喬木看著秦頌嚴肅的臉，視線下移最終落在了對方手裡的聖旨上，然後莫名的就想起了今早的那個夢。心中頓時警鈴乍響，暗道：難不成，已經被發現了？

被發現了嗎？李喬木茫然了一瞬，然後仔細回憶最近一段時間自己的作為，大腦有些機械的將原主的記憶搬運出來分析，不過大概是長時間排斥著原主的意識，現在想要融合就有點不像之前那麼靈活了。

但是片刻之後，李喬木還是明白了，他或許，可能，又在不知不覺中走了一步臭棋。按照原主的意識，這步臭棋甚至可能，還會惹來殺身之禍。

李喬木：原本以為古代沒有監控器，卻沒想到……，唐朝皇帝的調查能力也如歷史傳說中的錦衣衛似的。只是古代的帝王之家真的那麼冷血無情？……要不現在直接閃人？……只是，現在閃了能去哪裡？說不好如果被對方發現，還要派人追趕，反而打草驚蛇，後果更加嚴重……，但是……，可是……

「不要擔心。」秦頌注意到李喬木變幻的臉色，將手中的聖旨放在一邊，上前一步不由分說的將人抱在了懷裡，下巴輕輕在懷中人的頭頂磨蹭，聲音沉沉道，「就算是到大唐最貧瘠的地方去，我也會陪你一起。」

李喬木：……

忽然覺得鼻子好酸？忽然感覺心頭有一股氣息要破體而出！李喬木的身體瞬間僵住，然後又瞬間犯軟。若不是剛好被秦頌抱住，說不定下一秒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

「……對不起。」李喬木直接開口向秦頌道歉，他覺得此刻不管對方所言是不是發自內心的，他都應該抱著善意的態度去對待。因為他——被感動了！

「為何道歉？」秦頌一愣，繼而心頭也有了另外的猜測。

「……那聖旨裡面寫的不太好！」李喬木沒有直接回答。

「呵！其實，也沒什麼。我相信憑藉你的才智，還有我背後的人，就算他真得四面環敵，也不一定就是死地。」

「……是因為我。」

「……」

「有些事情我一言難盡，我不知道要怎麼跟你說，我以為只要我不出面，只要我一直這麼平凡的生活就可以了。我也的確沒想要什麼，之前送製鹽的方子出去，我就是不想吃醋布而已……」

「呵！」雖然早知道這個理由，但再次聽到，依然覺得懷中的人有些——可愛。秦頌一把將人抱住，然後上了火炕。「不要覺得愧疚，我知道這並不是你的錯，我也不會怪你，嗯……不知道劉大毛他們有沒有跟你說過……。」

「嗯？」

「我本身是河北道的人。陛下將你的封地安排在平州，其實也沒什麼不好。他不給我人馬，卻給了我天策府的將軍職位，大概是想我自己把當年的那群人收攏起來。」秦頌說著，又沉吟道，「之前我想不明白，現在想來，這裡面應該和你有關。」

「……嗯。」

「那就沒什麼了。大唐現如今已經太平，威脅最大的突厥族，也被李將軍擊敗。奚與契丹現在有意與大唐緩和關係，東征高句麗，以此刻大唐的情況，最近十年內可能都不會發生。

我當初來長安，本意是想為憑藉自己的武力為家鄉的兄弟們謀些出路。可是如今大唐太平盛世已經到來，除非陛下再次大舉西征，否則我很難再有建功立業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