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大結局
這裡是可愛的作者一記飛旋踢接完美前滾翻提醒大噶這裡是防盜章!「不是,姐,你就收著吧,我……我攢的。」
虞顥吸了吸通紅的鼻頭,轉身欲走。
虞安不由分說就把那兩百塊裝回他褲兜里,低頭道:「行了啊你,別噁心我,我都多大了,用的著你來救濟嗎,想吃什麼就吃,想買什麼就買,自己有分寸點。」
「哎,孩子給你嘛,你就拿著,鄭姨勸你一句……孩子懂事比什麼都……」鄭禧看了眼虞安的眼神,把下半句話收了回去,縮了縮脖子往角落裡走去了,嘴裡還小小聲地嘟囔著什麼。
這幾天奚清楷也是早出晚歸,鄭禧提心弔膽的收斂了不少,那天他們之間發生的事全爛在了她肚子里。
虞安早晚要解決這件事,但不是現在,她也沒心多管鄭禧,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不過姐,那個男的,」虞顥狠狠道,「他跟我說他住到有錢去租外面單間就走的,你一定要監督他,還有晚上門一定要鎖好!」
虞安嗯嗯嗯一陣點頭:「知道了。」
不知不覺間,她的警覺性的確低了不少,儘管她自己還暫無察覺。
虞顥走後,虞安重新回了店裡。她一般六點多久到店裡了,周一到周四客流比周末還要高些,周五是平均客人最少的時候。
現在的情況其實比去年好很多,兵荒馬亂的時候,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也過過,臨安區不靠譜的僱主不少,她打零工大多選日結,就這樣也被經常拖工資。另一個大問題其實是安全,當時在港口附近打工,她坐公交車換線,走路的路程大概二十分鐘,有一次身上揣著兩百塊,還沒捂熱就被三個混混青年壓著搶了。
奚清楷看上去……不大能理解她生活過於節省的習慣,他雖然沒說也沒提出來,偶爾跟著她買菜時也安安靜靜,但虞安能感覺到,尤其是那天她挑明了說。
「你是不是覺得沒有必要。」
虞安彎腰撿東西的時候,露在外面的手背凍的通紅。
奚清楷看了她一會兒,開口道:「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多交帶你錢。」
他每個月給她三百,虞安讓他主要先給呂警官醫院那邊還賬。
「錢能攢一點是一點,積少成多,不會嫌多的。」
虞安抬眼,清明地笑彎了眼睛,轉頭的時候笑意便散了一些,是被疲憊壓得舒展不開的表情。
虞孟清、虞顥的學費都是這樣一分分擠出來的。
收回思緒,她摘掉手套,從厚厚的羽絨服里掏出簡訊聲響起的手機。
虞安看到頁面上彈出的消息,怔愣了一瞬。是西施。
【圓子,我好累。】
她打開的時候,那條消息卻顯示已撤回。
「叮咚——」
小店的門帘被掀開,她下意識抬頭:「歡迎——」
「你怎麼來了?」
虞安微微睜圓了眼,看到奚清楷取下眼鏡沖她笑了笑:「來找你,我看了看,昨天你題目做了嗎?」
這一個來月,她半夜都能等到他,除了一三五的下午給虞孟清補英語,一周六天還要帶她複習。
虞安以前數學就不錯,高一離開學校之前,數學自己已經翻完了高二的課本,但是語文和英語的很多內容靠她自學肯定不行,但在臨安的三家教輔書店她都沒買到成人高考的題目,最後還是奚清楷給她帶回來的。
她覺得他以前肯定是哪個名牌大學的高材生,沒跑的。
奚清楷似乎並不認同,她有意無意的會提到以前,想讓他努力回憶起些以前的事,但他從來不搭腔。
他搬了把椅子在她身邊坐下,拿出筆的同時拿了管護手霜和凍瘡膏,手心朝上伸向她,淡淡道:「手給我。」
虞安條件反射地縮回了手,她冬天很容易長凍瘡,也不是沒抹東西,但是抹了也沒什麼用,也不是隨時隨地都能戴手套的。
奚清楷沒說話,把她的手拉過來低頭認真上藥,距離有些近,近得她能看見男人垂眸的時候眼睫微動似蝶翅。
虞安看了他幾秒,視線不由得轉到男人的手上。
那雙手白凈修長,指腹與她相觸的地方帶著薄繭。她眼眸閃了閃,突然有種悶而窒息的難過,鋪天蓋地潮水一般湧上來。
他不會是普通人,也不會屬於臨安。
「顧凱。」
她低低叫了他一聲。
奚清楷動作沒停,應道:「嗯?」
虞安抽回手,放回兜里,儘管護手霜還沒抹勻,她看著他:「你原來是做什麼的,你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嗎?」
奚清楷的手頓了下,不緊不慢地把蓋子擰上,一把好聲線既平靜又莫名的誘惑:「我想了很多天,我想,可能做的不是什麼好事。」
雜貨店裡狹小昏暗,一管壽命即將到頭的燈泡在他們頭頂亮著,照出兩張各懷心事的面容。
「好吧,那還是不要想起來比較好。」虞安把手拿出來,自己抹勻了手上的霜體,看似不經意地帶了一句:「反正你要想起來了,肯定是要離開這裡的。」
奚清楷沒回答,他起身去門口冰櫃拿了瓶脈動,給了虞安五塊錢,眼神清亮溫和地笑了笑:「我渴了。」
「喝吧,不用給錢。」
虞安吸了吸鼻子,拍掉桌子下一隻爬過的蟲子。
「你做生意要虧死的。」
奚清楷笑道。
四目相對,虞安淡淡道:「不會的,大不了漲月租。」
後來斷斷續續補到九點多快關店,她也沒給狗成打電話讓虞孟清去蹭頓飯,下午後者打電話回來說在同學家住一晚,那個同學她也認識,囑咐她早點睡后就收了線。
「走吧。」
過了九點半,虞安把門拉下來,夜裡清冷的街道人煙稀少,對面的洗浴中心大門也緊閉,霓虹牌都無精打採的熄滅了,只有門口聚了一群閑散的男人,一句接一句的在罵街,罵自己攢了幾天的錢結果他媽的關門了,日mmp的破地方!
她聽到后,扭頭快速看了眼,拉起奚清楷的手腕匆匆離開,說話太急猛地灌了兩口冷風:「咳——我們快點走。」
平時這地方都是開著的,出來時裡面正熱鬧,幾乎遇不到這群人。
奚清楷回頭看了他們一眼,轉頭跟著虞安要離開。
那些找不到樂子和刺激的青年跟被擰了開關似得,互相對視了幾眼,有默契地湊上來,團團圍住了他們。
虞安心裡操了一聲,幾年前她自己躲這種事都駕輕就熟了,現在怎麼反而遲鈍了,早該跑的!
「哎,美女,你是開店的吧?借點錢花花咯……喲,還有個小白臉哥哥呢?」
那青年歪嘴痞笑了兩聲,挽起了長袖,有意亮出了小臂上的紋身,沖著奚清楷挑釁地笑了笑:「原來燒烤店的那個打工仔嘛?現在怎麼混得吃女人軟飯啦?」
「要錢可以,讓她先走。」
奚清楷語氣淡靜,目光直視著寸頭,透過他的眼睛焦點卻落在了更遠的地方。
男人看著斯斯文文,身高雖有優勢,但另一邊自信人多勢眾,這事也不是第一次做,盯著虞安的動作盯到眼睛都直了,被半路叫停,火大的要命。
「我他媽的說最後一遍,你倆都別想耍花樣……」
奚清鬆開虞安的手,修長挺拔的身軀進一步擋在她前面,近乎和顏悅色地笑了笑,相當不合時宜。
「留她下來,也就,」奚清楷思索了一兩秒:「她兜里不會超過三百塊錢。」
「放她先走,我能給你們的,管夠三個月。」
寸頭看了他兩秒,啐了聲:「媽個|逼,老子信你的邪,你們倆就他媽一夥的……」
「聽過津門嗎?」
奚清楷不由分說地打斷他,眉心皺起:「錢不會少你們。」
西邊街區的津門,最近一票難求的地下拳館,聽說一晚的獎金高達數十萬,在那裡賭到賺一回收手,都夠揮霍相當一段時間。
臨安有三樣臭名昭著的特產,暴力,暴力催生的利益,利益滋生的強權。
跟著寸頭混的幾個社會青年互相對看了幾眼,互相看到了被那個名字激出來的貪婪與渴望。
寸頭也猶疑了,他眼神陰沉道:「你在那裡工作……?」
奚清楷的視線緩緩掃過他們,很輕地笑了:「你們八個人,還看不住我一個嗎?是不是,跟過去看一看就知道了。賭對了錢都給你們,賭錯了我能落得什麼好。」
於是虞安被重新推進了店裡,她沒說話,只扒著推拉門,死活不讓他關上,奚清楷被弄得哭笑不得,只能低下頭來勸她:「放手,我很快回來。」
虞安狠狠瞪他,眼裡的碎光怒意極盛:「顧凱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你知道……」
身後的寸頭猝不及防把街邊的自行車踢倒,朝他們的方向吼道:「媽的來不來?!」
奚清楷俯了俯身,飛快摸了摸她的發頂,動作柔順地像安撫一隻貓,語氣很是耐心:「我知道。等我,乖。」
他不由分說地把虞安推到裡面,將門反鎖。
乖……這人跟誰說乖呢?!
虞安瞪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男人和那群人離開的身影,他走在最前面,身高腿長地邁開步子,不用顧忌誰,很快消失在她視線里。
虞安眼睛都瞪紅了,緊緊拽著門把手不死心地狠搖了兩下,才從褲兜里拿出手機,撥通了110。
值班的呂明睡得半夢半醒,接起電話的瞬間被嚇得魂飛魄散,等回過神來他才罵道:「虞安我耳朵要被你吼爛!」
虞安面無表情地掛斷,沿著門一下脫力蹲了下去,頭埋在手臂里,眼淚不受控制地打濕了她袖子。
明明知道的,應該不會有大危險,了不得就被揍一頓嘛他同事都在警察也會去管的……
但她就是忍不住。
***
奚清楷確實沒食言,他管夠了他們三個月。
畢竟傷筋動骨一百天,粉碎性骨折恢復的日子……差不多也就這些天。
津門裡的人哪個從前不是混日子的,路緒以前打砸搶的事比誰也沒少做,進局子跟回家差不多,好勇鬥狠都刻在了骨子裡,指揮手下幫著教訓幾個人算什麼大事。
揍完了該送醫院送醫院,奚清楷說了醫藥費負責到底,路緒怕這幾個人罩子不夠亮,等救護車時拎著寸頭的耳朵道:「該怎麼跟條子說,你自己有分寸。」
寸頭痛得眼睛血紅,操了一聲:「老子告死——啊——!」
他尖厲的叫聲漸弱。
奚清楷穿的鞋是黑色短軍靴樣式,漆皮色暗,漫不經心地踩在寸頭已斷的手關節上,看似不輕不重地一碾,四下無聲,只有他的聲音在密閉的空間里淡而清晰。
「你可以說實話,不過等你出來了,我會再請你過來,直到你學會說謊的那天。」
奚清楷神色沒有半分不悅,容貌在明暗的陰影里更顯出幾分要命的驚艷,他唇角勾了勾,寸頭咬牙切齒地閉了嘴。
呂明離津門還有五公里,從窗外看到救護車呼嘯而過,與他擦身而去,呂明二話沒說,車屁股一掉頭迅速跟了上去。
哄亂的醫院擁擠又嘈雜,慘白的燈照得一切無所遁形。
呂明出示證件,在急診室沒有找到奚清楷,倒是看到幾個不久前才出拘留所的熟面孔,正翻滾在床上一聲聲哼叫。
他沒空散播愛心,煩躁地轉身出去,走到一樓熙熙攘攘的大廳里,在人民的汪洋大海里就更沒找到那人的可能了。
不知道為什麼,呂明覺得奚清楷精的要命,根本不會允許自己陷入太危險的境地。潛意識地就沒覺得他會出事,現在找不到人,看來只好回津門看看,據說他在那打工。
臨離開前,呂明沒抱什麼希望的隨便撥出了奚清楷當時給他留的手機。
那邊竟很快接起,喂了一聲。還沒等呂明說話,奚清楷說:「呂警官在找我?」
那聲音似乎有兩重。
呂明愣了愣,回過神來,環繞四顧,很快發現一個在人群中極顯眼的人影。
他沖電話道:「顧凱你沒事啊?」
奚清楷看到他,直接收了線走過來,頭一句就問:「虞安打的電話?」
呂明啊了一聲,暗暗打量了眼他,恢復的真好。
雖然是板上釘釘求證過的事實,但呂明怎麼看都覺得奚清楷太不像線人。
沒轉來臨安分局之前,他最好的舊友在禁毒組工作,東南亞那個大案呂明有所耳聞,光布署就兩年,在邊境抓的人,當場繳獲了近五百斤貨,這還不算端掉那群畜生老巢的收穫。
顧凱竟然曾是其中隱秘的一環,被那頭目和手下關押了許久,最後還給他逃出來了。
他接觸過的線人,少有這樣的。這男人身上有典型上位者的氣定神閑,看似清淡不在意,實則心思太深,看那雙眼睛便可知一二。
「我說。」奚清楷又問了一遍,看出呂明在觀察自己,並不在意:「虞安給你打的電話,她人在哪?」
呂明挑眉:「我又不是她的誰,我怎麼知道她在哪?倒是你……哎哎哎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講禮貌啊!」
奚清楷掉頭就走。
他反鎖了門,她大概還在那狹小寒冷的店裡。
呂明跟上他,在奚清楷身後意味深長地道:「你又是她的誰呢?這麼急?」
奚清楷腳步停都沒停,在快踏出門口的時候,被一顆從遠處衝來的小炮彈撲了個滿懷。
他第一次鮮明地感覺到,她原來這麼輕。
奚清楷彎腰,在虞安急促地喘息和目光里安撫她,不動聲色的溫柔:「急什麼,我說了我沒事。」
呂明在身後看到男人俯身時半擁住她的姿態,心下明了幾分。
虞安在確定他沒事後,突然仰頭,眼眸晶亮地看他,冒出一句:「顧凱,我可能……得離開一段時間,家裡你能幫我顧著嗎?」
「虞安。」
她目光迎上去,鎮定答道。
「來幹嘛的?」
「我不知道。」
虞安的回答相當理所當然,這讓呂明不由得多打量了兩眼面前的人。
白皙秀美,五官像是工筆畫斟酌過的細膩,略微下垂的眼角與天生微笑唇形成奇異的和諧。
這也有點……太坦然了。
呂明嗤笑了一聲:「不知道,夢遊呢你?認識他?」
「不認識。」
呂明有點惱火,臉色一沉:「什麼都不知道,那就跟我回趟警局吧。」
虞安沉吟了一會兒,應下來:「行。」
病房涼颼颼的,她本來沒覺得的,現在覺得這都有點像冬天的意思了。虞安有點不舒服,而且不爽。每個冬天都是一樣的難捱,她非常不喜歡,虞孟清也不喜歡。
呂明還覺得自己是個油子,沒想到轉頭遇到個更油的,這種人比刺頭難打交道多了,絕不能擱他們跟前食言,不然指不定被怎麼笑話吃了吐。
「那走!」
呂明立馬轉身去拿掛在架子上的大衣,快的腳步差點一個趔趄。
他忍不住有點火,氣得暗自操了一聲,同時注意豎起耳朵聽了聽,背後很安靜,好像沒有笑聲。
虞安背靠在牆上,耷拉著眼皮,目光沒有焦點。她只是覺得困,又困又累。
又一陣不知哪吹來的涼氣,她把衛衣袖子拉下來,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窗戶,道:「麻煩順便把窗關關嚴。」
呂明邊穿警服外套邊哼了聲:「你這人說話也逗,挺橫。」
虞安心想算了,自己來吧。
她哪還有力氣說話,平時回去還會餓,兌碗蛋花疙瘩湯喝了再睡,今天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把縫隙合嚴實,虞安轉身,正好對上病床,她眼神自然落下去,靜靜地注視了幾秒。
呂明一早注意到了,他扣衣扣的手一頓,犀利無聲地盯著她。
「我第一次看他臉,好奇長什麼樣,沒問題吧。」虞安轉過頭沖呂明挑眉一笑,頗有些挑釁意味。
「看唄,怎麼樣?」呂明問。
「也就那樣,傷太重了,燈暗,看不清。」
虞安邊說邊湊近去看,本來準備應個景抽身就走的,但卻看到了額角邊緣被亂劃開的幾道痕迹,是刀痕,很小,細看不像是亂划的,似乎是某種符號。
她眯起眼,想要就著倒映進來的月光看個仔細。
就在這時,她突然對上了一雙緩緩睜開的黑眸,靜水流深的幽暗無聲。
最刺激的是,虞安還沒尷尬完,就聽到了一聲微弱而委屈的,從喉頭醞釀許久喚出來的,
「媽。」
……
???
……
呂明噴了。
虞安臉綠了。
誰他大爺的是、你、媽?!
***
跟呂明扯完皮,虞安去了西施家,她家也住一樓,一家五口住的地方和開的店前後連著。虞安本來想走窗戶,但想想不太合適,從門口的墊子下摸出鑰匙,悄悄開了門。進去脫鞋的時候,虞安注意到鞋比平時多了兩雙。
她看了眼西施家客廳的鐘,都快兩點半了。
虞安進屋,拉開了門縫,往裡看了一眼。床上躺了三個人,虞孟清在中間和餅乾夾心沒兩樣,西施和西施她表姐各睡一邊,緊緊貼著中間的虞孟清,窄床顯得很擁擠。虞安在心裡低低嘆了口氣,有些過意不去。
她把拖鞋拖了,小心翼翼走到床邊,揪了兩把虞孟清的小辮,在她耳邊輕聲道:「醒一醒,走了。」
虞孟清和聲控娃娃似得,砰蹬一下坐直了,眼睛艱難地睜了一下,很快又重新閉上了,她把手臂直直伸出去,虞安看她方向都反了,也沒及時糾正她,只把人朝自己的方向拖過去一點,把毛衣從窗檯拿過來,反著給虞孟清套上。穿衣服的過程中,西施被輕微的聲響驚醒了。
「醒了?」虞安看了西施一眼:「你繼續睡,別管我,我帶她回去。」
西施見她在給孩子換衣服,一下急了:「都睡到現在了,大晚上的你吵醒她幹什麼啊你?」
「抬下右手——沒,你家今天不是,來人了嗎,我早上想給她洗個澡,不想太打擾你們了。」
西施愣住了,大腦當機一樣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笑了笑,帶著濃重的自嘲和悲哀:「我操他大爺的,他們還要點b臉嗎。」她狠狠抓著自己微卷的深棕色長發,眼裡很冷:「所以我只回來一周,見到他們都噁心。」
西施家是早年從主城區拆遷過來的,拿了一大筆錢,然後搬來了臨安。如果當時他們預料得到清陽以後的發展,在主城區住進垃圾桶都不會來臨安安家。
當然,一百五十平的房子,確實不算小。而分的錢在五年內就被西施父母、周邊親戚揮霍而空。西施也想弄明白,精明又貪婪的父母為什麼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給那些親戚借錢,還任由他們拖債拖到天荒地老。但無論怎麼說,西施家都是不欠人情的。
虞安把虞孟清掉了個個,背在背上,走到西施這一邊的床沿邊緣,拍了拍西施的肩,然後一把將人攬進了懷裡,這個擁抱很用力,勒得西施都疼。
「睡吧,晚安。」
虞安走到房間門口,想起了什麼,又回頭道:「明天的飛機吧?一路平安。」
西施嗯了一聲。
西施家房子雖然大,隔音效果顯然不怎麼好。站在玄關,右側兩個客卧里的旖旎聲響聽得很清楚。她給虞孟清換鞋前,撕了一小塊紙巾團成團,塞進她耳朵里。
虞孟清環著她的脖子,側著臉枕在她瘦削肩上,肉嘟嘟的臉硌得估計很不舒服,總是換方向。
虞安擰開門離開,門啪嗒合上的瞬間,她忽然想起來,忘了跟西施說了,今天有人叫她媽。西施可能會笑死。
踏著落葉的碎聲,她走過一家又一家關門的商店,想到這一點,有點懊悔。
他們五個總是互為爸爸,她在那一分鐘里多了個兒子,相當於大家都多了個兒子。
不過……那一聲媽,真的飽含感情,他閉著眼都抱住了她大腿,好像真把她看錯了。
虞孟清迷迷糊糊轉醒,隱約感覺到姐姐在笑,不自覺抬手用手指頭輕戳了戳虞安的笑渦:「姐。」
「嗯?」虞安側了側頭,笑意明顯。
「什麼事,那麼開心?」
虞安扭過頭,右臉蹭到了虞孟清的頭髮,就像小時候一樣,那時候她背虞孟清還很吃力:「天氣不錯。」
夜色萬里無雲,只有一輪清月。
這晚過後,她再沒去過醫院,也沒有警察來找過她。
快一個月後,猴子在隔壁市找到了工作,走之前,他和歪脖正上躥下跳的把她架去喝酒烤串,一直想套她的話,想知道那個病患到底怎麼樣了,到底會不會有電視台來採訪,他們能不能用那張帥臉拋頭露面blabla……
虞安盤著腿坐在塑料椅上,啃著骨肉相連裝聾,她今天剛給了虞孟清四百五補課費,以後周一到周六都要補數學和英語,到晚上八點半以後。
虞安算盤打得很響,反正這頓她沒錢,吃完就走。
人聲鼎沸的大排檔,正逢周五人山人海,放眼望去都是一片火紅並著煙霧,裊裊上升,映著一張張陌生面孔。
猴子見虞安不理他,憤怒地探頭過去,一口咬掉了她手裡最新那串最上面的羊肉。
「回答啊啊啊我操——!」
虞安抬腿把猴子椅子掀翻了。
她扭頭把羊肉串塞到了笑倒的歪脖正手裡:「給給給,你倆吃,我先走了,喏,這是我份子。」
歪脖正笑得東倒西歪:「圓你好歹再多給幾塊湊個整數吧!」
虞安切了一聲,把六塊錢收了回去:「不要就算。」
猴子哀哀切切地躺在地上望天:「你們兩個混蛋,沒有一個問我的,我死了算了——」
歪脖正嫌棄地踢了他一腳:「滾滾,你他媽站過的樁比老子打過的樁的都多,裝什麼b!」
猴子家開武館的,門派不明,生意一般,搞得猴子他爸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培養兒子身上。虞安剛出學校那段時間,年齡不夠找正規打工的地方,去的就是猴子他們家。
猴子憤而躍起,一個漂亮的鯉魚打挺,肚子直接撞上了桌子:「那隻能說明你生活淫|亂,還能說明……」
他倆時而相愛時而相殺,虞安已經習慣,她搖了搖頭,轉身就準備走。但人群中忽然一陣騷亂,好幾個人反向跑過來的時候,把虞安撞到了一旁。尖叫聲陡然四起,眾人都在滿世界找聲源,這時不知道誰高聲一句——
「他大爺的,煤氣罐要爆炸了,快跑!!!!」
空氣彷彿安靜了一瞬,接著就像沸水倒進了油中,誰都不知道要往哪跑,一堆人跟無頭蒼蠅似得。
猴子和歪脖正也傻了,他們往哪跑啊?煤氣罐又在哪?
虞安本來準備拉著他倆跑路,想想不對,三下兩下爬上桌子,朝他倆吼道:「幫我扶穩!」
她四處看了一圈,見兩三百米外有一小塊包圍圈空了出來,那裡有個男的悶頭拎著煤氣罐,跑得飛快,沒多久就從她眼皮底下竄過去了。
煤氣罐瓶身起著火,危險的火光熊熊燃著,沒有半點要滅的意思。
虞安迅速在腦子裡搜索了一圈,雙手攏成喇叭狀朝對方喊道:「瞎跑什麼!朝東邊,兩點鐘方向,有河!」
那條河是護城河的分支,河邊垃圾成堆,污水口也往那邊排,兩廂夾擊散發著惡臭,久而久之也沒人會往那邊去了。對大部分人來說,刻意忘掉的東西,是可以當做不存在的,那樣活多久算多久,才能更坦然心安一些。
她看到那人腳步一頓,轉了方向,虞安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從桌子上跳下來,她手撐著桌子,猶疑了幾秒,最後還是拔腿追了上去。
虞安始終遠遠落五十米,直到那拉著煤氣罐的人把它擲入了河裡,煤氣罐重重落在水面上,在水面緩慢地打著旋。
她心徹底放回肚子里,餘光瞥見對方轉身踱步走來,步子不快不慢,走得很閑適,目光卻一直定在她身上。
虞安本來準備走人的,但被這麼不禮貌地看著,她實在有點不爽,立馬精神地回瞪了過去。
對方身上系著咖啡色的圍裙,上面印著『羅記燒烤』幾個字,看來是是在那打工的。她以前待過,老闆實在是很瑣碎的人,每天嘟嘟囔囔,時時刻刻嫌棄全世界,做的是服務生,但除了本職工作還要幫忙刷碗加算賬,可以說相當的善於挖掘員工天分了,她當時一周只在羅記幫四天,回家累得小拇指都動彈不了。
她把自己從回憶里的那段日子丟出來,目光離開了圍裙,抬眼一看,那人已經走到了跟前。
男人顯得跟這裡格格不入,他個子很高,整個人修挺如竹,膚色很蒼白,長得相當打眼,比她見過的人看著都順眼,不像是臨安的水土能養的出來的人。本地的帥哥不少都以戀愛為生,年紀輕輕,肆意飛揚,其中當然也有學習好的,體育好的,女孩子們會逃課去看他們打籃球,但是自戀太過,用力過猛,虞安覺得油膩。
他的眉骨和鼻樑很高,眉峰與眼角的弧度清冷凜冽,眼神卻透著不相符的安靜與隨和,甚至帶著些乖巧。
「你到底在看什麼?」
虞安看累了,脖子酸肩膀痛,遂移開了目光,話里也摻了幾分冷淡與不耐煩。
「我在看,你能不能認出我。」
他唇角微勾,眼裡波瀾不驚,聲線和淡笑卻無聲無息的惑人耳目。
虞安怔愣住了,定定神,她終於知道,那一股熟悉的感覺不是錯覺。
她平時生活庸庸碌碌,雖然只在臨安這巴掌大的亂地方,但因為這地界流動率太高,她又得裝著雷達,不停地掃射著新機會,為自己和虞家擴出一條生路來。有時候虞安覺得自己像一個倉鼠,永遠在奔跑,可一步都沒有前進,連帶著周圍的風景也沒有變過。
「想不起來嗎?」
奚清楷問道,話里並沒有失望的情緒。
虞安卻倏爾一笑,露出一顆小虎牙,略含深意地望過去,直直撞進他眼裡:「我記得。畢竟是我人生第一個兒子,怎麼能忘。」
「哎——」
幾人把包圍圈縮小了點,為首的那個撓了撓前額,摸了把自己圓圓的寸頭,有些為難的樣子:「就隨便借點,有這麼難嗎?」
虞安知道是躲不過,她思忖著身上錢也不多,猶豫了短暫瞬間便準備掏錢。
她就算一個人在這,也跑不掉。遑論還多帶一個,看他這架勢……虞安暗自輕嘆一聲,想著破財消災吧。
沒成想,奚清楷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溫熱手心有力地覆住她手背,讓人半分動彈不得。
「要錢可以,讓她先走。」
奚清楷語氣淡靜,目光直視著寸頭,透過他的眼睛焦點卻落在了更遠的地方。
男人看著斯斯文文,身高雖有優勢,但另一邊自信人多勢眾,這事也不是第一次做,盯著虞安的動作盯到眼睛都直了,被半路叫停,火大的要命。
「我他媽的說最後一遍,你倆都別想耍花樣……」
奚清鬆開虞安的手,修長挺拔的身軀進一步擋在她前面,近乎和顏悅色地笑了笑,相當不合時宜。
「留她下來,也就,」奚清楷思索了一兩秒:「她兜里不會超過三百塊錢。」
「放她先走,我能給你們的,管夠三個月。」
寸頭看了他兩秒,啐了聲:「媽個|逼,老子信你的邪,你們倆就他媽一夥的……」
「聽過津門嗎?」
奚清楷不由分說地打斷他,眉心皺起:「錢不會少你們。」
西邊街區的津門,最近一票難求的地下拳館,聽說一晚的獎金高達數十萬,在那裡賭到賺一回收手,都夠揮霍相當一段時間。
臨安有三樣臭名昭著的特產,暴力,暴力催生的利益,利益滋生的強權。
跟著寸頭混的幾個社會青年互相對看了幾眼,互相看到了被那個名字激出來的貪婪與渴望。
寸頭也猶疑了,他眼神陰沉道:「你在那裡工作……?」
奚清楷的視線緩緩掃過他們,很輕地笑了:「你們八個人,還看不住我一個嗎?是不是,跟過去看一看就知道了。賭對了錢都給你們,賭錯了我能落得什麼好。」
於是虞安被重新推進了店裡,她沒說話,只扒著推拉門,死活不讓他關上,奚清楷被弄得哭笑不得,只能低下頭來勸她:「放手,我很快回來。」
虞安狠狠瞪他,眼裡的碎光怒意極盛:「顧凱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你知道……」
身後的寸頭猝不及防把街邊的自行車踢倒,朝他們的方向吼道:「媽的來不來?!」
奚清楷俯了俯身,飛快摸了摸她的發頂,動作柔順地像安撫一隻貓,語氣很是耐心:「我知道。等我,乖。」
他不由分說地把虞安推到裡面,將門反鎖。
乖……這人跟誰說乖呢?!
虞安瞪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男人和那群人離開的身影,他走在最前面,身高腿長地邁開步子,不用顧忌誰,很快消失在她視線里。
虞安眼睛都瞪紅了,緊緊拽著門把手不死心地狠搖了兩下,才從褲兜里拿出手機,撥通了110。
值班的呂明睡得半夢半醒,接起電話的瞬間被嚇得魂飛魄散,等回過神來他才罵道:「虞安我耳朵要被你吼爛!」
虞安面無表情地掛斷,沿著門一下脫力蹲了下去,頭埋在手臂里,眼淚不受控制地打濕了她袖子。
明明知道的,應該不會有大危險,了不得就被揍一頓嘛他同事都在警察也會去管的……
但她就是忍不住。
***
奚清楷確實沒食言,他管夠了他們三個月。
畢竟傷筋動骨一百天,粉碎性骨折恢復的日子……差不多也就這些天。
津門裡的人哪個從前不是混日子的,路緒以前打砸搶的事比誰也沒少做,進局子跟回家差不多,好勇鬥狠都刻在了骨子裡,指揮手下幫著教訓幾個人算什麼大事。
揍完了該送醫院送醫院,奚清楷說了醫藥費負責到底,路緒怕這幾個人罩子不夠亮,等救護車時拎著寸頭的耳朵道:「該怎麼跟條子說,你自己有分寸。」
寸頭痛得眼睛血紅,操了一聲:「老子告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