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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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家不小,楊氏住正房,東邊兩間偏房,謝安和還在讀書的謝暨一人一間,此外西邊也有間偏房,做客房用。就像是一個「口」字的結構,把院子半包圍起來,一面沒有屋子,是大門。
楊氏早就把西偏房拾掇好了,被褥都換成新的,炕也燒的熱熱。怕琬宜皮膚嫩壓得疼,楊氏墊了兩層的褥子,又將茶壺燒好水放在桌邊。細心周到,真的像是疼女兒一樣。
琬宜心中溫熱,拉著她的手,柔聲道謝。她話少但是嘴甜,幾句就把楊氏逗的歡顏。
楊氏睡的早,又心疼琬宜乏累,只坐在炕上聊了一會,便就吹熄了燈讓她睡了。
偌大的屋子,就只剩她一人。院子安靜,沒有鳥叫也沒有蟬叫,細細聽,只有細微的風聲。躺在暖融的被子里,琬宜望著棚頂發了一會的呆。
謝安並不很歡迎她,琬宜看的出來。她從未與這樣的男子打過交道,連討好都找不到方向,想起他總是沉著的臉,心中瑟瑟。但想起楊氏臨走前一再寬慰她,說絕不會讓謝安欺負她,琬宜又稍稍放下了些心。
琬宜想著,謝安脾氣差,便就什麼都聽著他的吧,順著他來,總不會牽累到她的身上。她乖巧著,不給他惹事,不去主動招惹他讓他生氣,謝安再不講理,總不會太討厭她。
她太困了,眼帘愈來愈重,沒一會就睜不開。臨睡前,琬宜心中的最後一個念頭是,明早要早些起,學著幫著姨母燒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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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到底還是沒起來。
睜開眼時,太陽已經露了頭,這屋子沒有窗帘,晨光透過窗紙灑在被面兒上,上面綉著的紅牡丹好像活了。琬宜懵懵懂懂坐起身,一時間不知道身在何處,手指去抓綉線,指尖剛碰到牡丹的花瓣,就聽見一陣猛烈的拍門聲。
她身子一顫,忽然想起來,這是在姨母的家裡。姨母定是不會這樣粗暴敲門的,那外面的就是謝安了。
琬宜還有些怕他,緩過神來急忙下炕穿鞋,一絲不敢耽擱。
謝安靠在門邊,見屋裡沒動靜,撇撇嘴,敲得更大聲,「哎,起了沒啊?」
琬宜邊系著腰帶邊揚聲答應,「就好了。」
他皺眉,不耐煩地催促,「快著些。」
琬宜便就再連聲應著,「就好了,就好了。」
她心裡也有些煩亂。琬宜想著,你若是這般著急,為什麼偏偏還非要在我門口等著,走了便就是了。可是她又不敢真的這麼和謝安說,就只能咽回去,失落著眉眼忙東忙西,還要分心應付外面那匹暴躁的狼。
姑娘家梳頭凈臉,總是慢著些的,琬宜已經儘力地快,可謝安還是有些火。他按按額角,忽的抬腿把腳前的小石子踢得滾遠,轉了身又想去拍門,「喂,我說……」
「來了來了。」琬宜實在是怕了他,頭髮匆匆挽了下便就拉了門。
陽光熱烈地灑下,屋裡偏暗,琬宜一下子受不了,不由得眯了眯眼。等眼前的暈眩漸漸消失,她才恍然發覺謝安就在她眼前,很近的地方。背著手,臉色不好看,眼神有怪異。
入鼻都是他身上的味道,微微有些濃重的,說不好怎麼形容,但卻有些好聞。
「嗯……」琬宜緊張起來,手指攪在一起,仰著腦袋看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可謝安沉著臉不出聲,就只能由她打破尷尬,「我起來了。」
這不廢話嗎。謝安扯扯嘴角,想要罵她兩句,但是到底沒罵出口。她拘謹地站著,像只小兔子,明顯的很怕責怪的樣子。身上衣裳有些松,似是一陣風就能吹得走。
總是這幅嬌弱弱的模樣,謝安心中莫名煩躁,在心裡暗暗罵了句,女人真是麻煩。
謝安別開眼,手伸出來,指間夾著柄簪子遞給她,語氣不善,「我娘讓我遞給你的,先湊合著用,趕明兒再去買新的。」
很簡單的木簪,上面一些古樸的花紋。琬宜明白過來,他是因為這個才等了她這許久,怪不得急躁。她習慣了他的喜怒無常,也沒在意,雙手接過來,柔聲道謝。
她態度溫和有禮,一點對他蠻橫的不悅都沒有。謝安本欲離開,可瞧她溫順的樣子,心中的惡意又蠢蠢欲動。
他伸手揉揉脖頸,忽的開口,「以後別賴床那麼晚,雞鵝都起了,全家等你一人兒?自己心裡有點數,辦事前掂量掂量。」
這幾句話夾槍帶棒,琬宜聽在耳中,覺得脊背一陣發涼,恨不得鑽進地縫兒。
但謝安說的也不無道理,琬宜知是自己不妥善在先,也不辯駁。她局促地撩起耳邊髮絲到耳後,輕聲道,「以後再不會了。」
稍帶些委屈的聲音,強作鎮定。聽在耳中,竟有些勾人。
謝安比她高太多,低頭的時候能看見她慢慢變紅的耳根。她規矩立著,長睫低垂,連呼吸都不能放的再輕。他手指捻了捻,頓然失去了欺負她的樂趣。
唇動了動,到底沒再說出再過分的話。謝安淡淡「嗯」了聲,又深深看她一眼,轉身即走。
那最後的眼神弄得琬宜渾身不自在,她摸了摸手臂,也趕緊轉身進屋,重新梳發。
再出門時,謝安已不見蹤影。楊氏念叨著說他不聽話,把飯菜一樣樣端上來,摸摸琬宜的手,又笑了,「他不在也好,我還怕他欺負你,你連飯都吃不好。」
回想起那時門口他黑眸里的凜冽,琬宜搓搓手臂,心裡也鬆快了不少。她彎著眼,細心給楊氏盛上碗雞蛋羹,「姨母喝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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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三日,琬宜幾乎沒見過謝安。
他確實早出晚歸,回來時大多星辰漫天,楊氏早就習慣,也不等他,只把晚飯留出一份溫在鍋里,讓他自己去弄。而早飯,謝安大多時是不吃的。
不需與他接觸,琬宜樂得輕鬆。那日早上他黑眸中鋒芒畢露,現在想起來,她還是覺得心驚。
農戶的生活每天都在重複著,平淡枯燥。每日早早起來,做好飯,餵雞餵鵝,打掃屋子,安頓下來便就是太陽高懸的時間了。
琬宜愛靜不愛動,謝家地方偏,連個左鄰右舍都沒有,倒是正巧對了她的心思。
楊氏不種地,但也在後院開了片小園子,都是些瓜果蔬菜,打理起來也不費時間。琬宜跟著她走動,學著澆水除草,沒事了就縫縫補補,試著燒些菜。有些乏累,卻也高興。
再見到謝安是在個陽光燦爛的早上。楊氏身子不太舒服,有些頭暈,早飯是琬宜做的。簡單的白粥小菜,切了臘肉,煎了盤蔥花雞蛋。她很努力去做,但賣相併不多好。
楊氏並不在意,還誇她幾句,可懶洋洋晃進廚房的謝安絲毫不留情面。
他腳勾著凳子到屁股底下,隨意坐下,拿著筷子往桌上戳了戳,抬眼時面上都是嫌棄,「粥稀得跟水似的,蛋糊了蔥花黑了,怎麼吃啊。」
幾天未見,謝安一點沒變。依舊那副陰陽怪氣的樣子,白瞎了那張臉。
楊氏不滿,瞪他一眼,「不吃就下桌,誰請你了?」
他手摸過鼻樑,被罵的沒了聲。琬宜沒說話,只是笑著,又去拿了個碗給他盛粥。她不生氣,把碗輕輕放他面前,手注意著沒碰他的袖口。
謝安瞥她一眼,也沒再胡攪蠻纏,低頭唏哩呼嚕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