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2)
她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水,面容白凈,神情中隱隱露出社會生活的緊張。曾經柔和地跳動著春光和陽光的表情現在似乎變得更從容優雅了。過去茵寧留著過肩的長發,現在剪成了很短的削髮,但短髮似乎更適合成熟了的她。「請進……啊?是你?」「哈哈哈!姐姐,你過得好嗎?」「是才民啊!我們多久沒見了?」過去的五年裡,才民跟茵寧只有兩次這樣面對面地說過話,兩次都是才民17歲上高一的時候。現在茵寧25歲了,她是去年大學畢業的,推遲了一年。「已經有三年了。」「哈哈!是啊,時間過得真快。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我們家搬了很久了。過來坐!」才民把小蒼蘭遞給茵寧。「這是特意拿來送我的嗎?哈,這麼一看,才民你還真的長大了。哇!長成一個帥小伙了。你喝什麼?」「不用了。」「喝茉莉花茶吧,我買了一種味道特別好聞的,喝在嘴裡也很香。」看著茵寧沖茶的背影和她的一舉一動,才民露出了微笑。儘管難以言表的痛苦曾經撕裂過她的生活和心,但久違了的她,表情還是那麼開朗,那麼美,而且看起來更有活力了。是因為剪了短髮嗎?茵寧走到狹窄空間一角的洗碗池邊上,打開水龍頭,邊洗茶杯邊說:「對了,你今年該高考了,考得好嗎?」「是……嗯……」茵寧臉上露出奇妙的表情,微笑著卻皺了皺眉頭。她端過茶杯和茶壺放在玻璃桌上,把杯子推到他面前。「看你吞吞吐吐的樣子,是不是要復讀啊?」才民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提出了一個自己一直憋在心裡的問題:「姐姐為什麼一句話也沒留給我就突然搬家了?」「你這孩子!當時你在潛心準備考試,我怎麼能拿這麼小的事去干擾你呢?」小事?茵寧想半開玩笑地岔開話題,其實她又何嘗不明白呢?那天,才民突然發現那所房子大敞著門,連木柵欄也被拆除了,裡面空蕩蕩的,當時他受到的打擊是多麼殘酷啊!就像是有人把自己的心臟奪走了,把自己的肋骨或脛骨打斷了一樣痛徹心肺。或許移民了吧?要不就是去了很遠的地方城市?不會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了吧?這些念頭對才民來說是非常可怕的。儘管他不得不潛心學習,但茵寧的不知去向時常像錐子一樣刺著他的心,給他帶來難以忍受的痛苦。那段時間持續了足足一個多月。如果不是才民找到了在K大上研究生的尹政哲,他就可能完全失去茵寧的蹤跡,不知道這個世界上他最愛的人去了哪裡,在哪裡生活。時至今日,儘管他理解茵寧的處境,但回想起當日,依然覺得很寒心,所以脫口而出:「莫非……姐姐是為了擺脫我才逃走的嗎?」「哈哈哈!逃什麼呀?誰會因為害怕你而逃走呢?之所以沒特意告訴你,只是因為我有先見之明,早就猜到我們會像這樣再相遇的。」「哎呀,您說話跟道士似的。」才民不說話了,似乎在用沉默表達自己的埋怨:你不知道當時我的心都碎了嗎?茵寧用含笑的目光凝視著才民。「喝茶吧!不知道燙不燙,慢點兒喝。」這小子,長得真夠英俊瀟洒的啊!個子長高了很多,整個人看上去像棵冷杉。「生意怎麼樣?」「呵呵,你也知道問這些嗎?現在才剛剛起步,雖然有了一些固定顧客,但還差得遠呢。」「吃住不愁吧?」「什麼?哈哈哈!是啊,小子,吃住不愁。怎麼?肚子餓了?我請你吃一頓?」茵寧握著拳頭捶了一下才民的上臂,才民皺著眉頭裝出很痛的樣子。「不知怎麼……姐姐的性格似乎有點兒變了,以前的茵寧姐姐是絕對不會握起拳頭來打我的。」「小子!你也到社會上來看看!要想靠自己的力量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事事都得挽起袖子來戰鬥啊!」茵寧確實跟以前不一樣了。對才民來說,她曾經是白玉蘭的化身,純潔、高貴,靜靜地吐露著芬芳,但現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終日跟硬邦邦的金屬打交道的緣故,她似乎變得快人快語了,或者說變得更堅韌了。「怎麼了?你不喜歡我風格的變化?」不,喜歡。對於記得她過去的樣子、記得她受了殘酷打擊后的樣子的才民來說,她現在的開朗和豁達是意料之外的禮物。但他沒有把這種心情表露出來,依然板著臉,甚至輕輕嘆了口氣。「說實話,真的有點兒。」「嗬,這麼說,你更喜歡過去那個文靜的我?」「……是。」「哈哈哈!」茵寧又用拳頭捶了他一下。真是的,看來茵寧姐姐不是在跟金屬戰鬥,而是在練習拳擊呀!「小子,我原來就是這樣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說謊!」「真的。」「我不會上當的。」「隨便你怎麼想。不管怎麼說……你好久沒看見我了,現在感覺失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