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等兵的信(1)

二等兵的信(1)

「哎呀,尹前輩!你喝酒了?」1992年4月30日。上完課跟朋友一起走出教學樓的茵寧遇到了從學生會館方向走過來的尹政哲,他臉色發紅,一看就是喝了很多酒的樣子。看到茵寧,政哲露出驚慌的神色。「怎麼回事?現在時間是……上午11點10分,你不會沒有課吧?尹前輩,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白天喝酒呢!」「……哦……嗯……沒什麼。」政哲避開茵寧的目光,把視線轉向校園中央的湖,抬起手用力搓了搓臉。尹政哲是28日早上吃早飯的時候從父親那裡聽說了奇朔的噩耗的。「政哲,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李奇朔的?也是你們學校的,法律系的。」「嗯?爸爸怎麼知道奇朔?」「怎麼?你們很熟?」「是啊,雖然不同系,但我們關係很好。奇朔去當兵前的送別會還是我主持的呢。可是,爸爸怎麼知道奇朔的名字?」在國防部工作的父親露出「怎麼這麼巧」的表情,半天沒有開口。身為少將的政哲父親負責國防部大廈七層一個軍事作戰方面的部門,他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國防部大廈後面地下隱蔽戰壕里的軍情室送來的最新文件,其中包括半島內南北軍隊的所有動向,軍情室已經按時間分好類了。那天早上,尹少將拿起的文件上記錄了中部前線D區內發生的事故:4月28日,凌晨1點58分,到非武裝地帶去埋伏的兩名士兵一名死亡,一名負傷,踩到對人地雷死亡的士兵名字叫李奇朔。文件後面還附著李奇朔的身份資料:籍貫是慶尚北道清島,現住址是大邱市孝睦洞,已經在K**學院上完三年級,新近作為論山25連隊訓練兵入伍等。尹少將每次看到這樣的報告,都覺得心裡一陣陣堵得慌。韓**隊有60萬人,平均每年報到軍情室來的事故死亡者為800名,也就是說,一年間,因為操作失誤造成炸彈爆炸、槍支走火,或在作戰以及執行各種任務時發生事故造成的死亡多達800人。這些風華正茂的年輕人為了神聖的國防事業入伍,結果生命的花朵還沒有綻放就過早凋謝了。尹少將對李奇朔二等兵尤為注意,是因為他跟自己的兒子上同一所大學,而且兩個人的年齡相同。因為李奇朔二等兵的死亡,155英里的前線接到命令,禁止一切非武裝地帶內的戰壕挖設和埋伏,也就是說,無論什麼理由都禁止軍人進出非武裝地帶,以後再也不會有韓**人在非武裝地帶內埋設地雷或挖掘戰壕的事情了,而且對非武裝地帶南側鐵絲網地區的防衛進一步加強了。這些都是通過最前方的軍隊專用電話線十萬火急地傳達的。「什麼?爸爸,您再說一遍!奇朔怎麼了?」尹政哲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父親說奇朔在戰鬥中犧牲了?踩到地雷犧牲了?而且就在昨天晚上,自己跟朋友們一起喝著啤酒大聲談笑嘴角沾滿啤酒泡沫的那個時刻!看到兒子面色慘白,父親沒有回答,表情沉痛地站起來進了裡屋。但這一定是不容置疑的事實,不然國防部的少將不可能對一個二等兵的名字和身份了解得這麼清楚。此後兩天,尹政哲痛苦極了,不停地喝酒。為什麼這樣的事一定要發生在奇朔身上呢?他的家人該是多麼悲傷啊!那可是金山銀山都不肯換的視若珍寶的孩子啊!生下他以後用心培養,好不容易長大成人,因為國家需要才送去了部隊,居然眨眼之間就犧牲了!再也見不到了!作為奇朔的家人,還有比這件事更震驚、更憤慨、更傷心的嗎?想起滿腹抱負還沒有施展就倒下了的朋友,尹政哲在華陽里學生酒吧里大哭大叫,扔椅子捶桌子。尤其是一想起奇朔深愛的女孩——茵寧早晚會知道這件事,想到茵寧的反應,政哲心裡就彷彿天塌地陷,如果不用酒精來麻醉自己,恐怕無論如何也承受不了那種痛苦。他臉色暗淡,絡腮鬍子兩天沒刮,長得亂七八糟。「尹前輩!出什麼事了嗎?」「啊,出事?哪兒有啊?只是這幾天我心情不太好。」「原來是傷春啊……嗯……有了,我有辦法讓你高興起來!」「啊?什麼?」茵寧笑眯眯地從專業書里抽出一封信,在他的眼前輕輕晃了晃。信封上沒有貼郵票,寫著軍郵的字樣。「這是上個周末收到的,奇朔寫給我的第一封軍信。呵呵!從收到這封信那天起,一直到今天,我連走路都是笑著的,結果朋友們一個勁兒問我:『你偷偷拿獎學金了嗎?』『你不是秘密訂婚了吧?』哈哈哈!」「……」「我們去湖邊吧!我把奇朔的信讀給前輩聽,你的憂鬱一定會一掃而光的。」天哪!政哲簡直不知如何是好。茵寧不由分說地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到湖心島上高大的紫藤架下,半拉半摁地讓他坐在長椅上后,得意揚揚地坐在旁邊,刷地一下從信封里抽出信紙。「嗯,雖然我的嗓音不是那麼優美……」「……」「就算起雞皮疙瘩了也請忍耐一下!」茵寧乾咳一聲,清了清喉嚨,把手放在胸前,開始念起奇朔用黑色墨水寫的密密麻麻的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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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河仁:玉蘭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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