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七重樓 霧鎖江

5.第五章 七重樓 霧鎖江

龍池剛想問七重葬船是什麼,就聽到八門寨中傳來巨大的撞擊聲響,其間隱約夾雜著許多人的慘叫聲,以及連續不斷的撞擊聲和落水聲。原本籠罩在八門寨江面上的霧更大了,且迅速瀰漫開來,瞬間將周圍都罩進了黑暗中。上一刻還是月朗星稀,草木清晰可見,此刻卻是伸手不見五指,森冷的寒意隨著刮來的陰風,直往骨頭裡鑽。山林里的蟲鳴蛙叫聲驟然消失,似呼嘯又似嗚咽的風聲在四周回蕩,分不清風是從哪個方向吹來。

草木簌簌作響,飛沙走石,風吹得龍池睜不開眼站不穩腳。

充滿憤怒的鬼嘯聲伴著洶湧的氣浪卷盪開來。

那聲音尖銳凄厲,透著無盡的威勢,拍山倒海般一潮潮一浪浪地拍打過來,震得龍池的耳朵嗡嗡作響,腦海中像針扎似的疼,她像是被卷進狂風中要被撕碎了。這時候,她幾近本能地俯身將雙手按在腳下的沙土地上,雙手揮得比她揮劍還要快,拚命地刨著坑。她一邊刨坑一邊把自己往坑裡埋,只把腿埋進去,就刨到了底下的岩石,手指刨在岩石上,刨不動了。

龍池頓時慌了神!

刨不動了!怎麼辦!她揚起頭,下意識地要換個地方繼續刨,但聽「嗆」地一聲劍聲嗡鳴,銀光閃爍,凜冽的劍氣瀰漫開來,緊跟著空氣一陣震蕩。

劍氣以催枯拉朽之勢將周圍的陰氣絞散。

沉穩的男聲響起:「以氣馭劍,以劍破法,劍盾,起!」

「嗆!」又一聲劍鳴聲響起,三途離魂劍飛出去,落在三途道人正前方的緊臨懸崖的地方,劍入土三寸立在那,劍身不斷顫抖,嗡鳴聲不絕於耳,它如同疾行的小艇劃破水流般破開了卷過來的陰風和鬼嘯聲。

三途道人右手的食指和拇指併攏成劍指狀馭氣操控劍。

他感覺到身旁的異樣,緩緩扭頭,就見自家小徒弟又慫成一團蹲在地上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她的雙手還保持著刨土的動作,眨眼的功夫,她已經在堅硬的沙礫地刨出尺余深的坑,腿和屁股都埋在坑裡,刨起來的土落在身上,整個人灰頭土臉。如果不是一直在她身邊,他都懷疑她是剛從土裡鑽出來的。

三途道人喝道:「起來!」

龍池嚇得打個激靈,像拔蘿蔔似的蹭地從坑裡跳起來,拔劍出鞘,提劍作出迎敵狀,整個過程一氣呵成,相當的利落。

三途道人的腳尖挑起一顆石子朝著龍池踢過去。

龍池目不斜視,腳不離地,身子靈巧地一扭,熟練地躲開,趕緊求饒:「師父我錯了。」

三途道人重重地哼了聲,這不是教訓徒弟的時候,暫時放過她。

龍池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自家師父,發現逃過一劫,暗鬆口氣。她說:「師父,這鬼好凶。」

三途道人說:「走!」他告訴龍池:「以真氣護體,以氣馭劍,以劍開路。」他說著,向龍池演示。他指向劍的指尖一挑,三途離魂劍從土裡跳出來,順著他的手指指引,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朝著前方的灌木叢中飛去。他施展輕功躍起,緊跟在劍的後面,飛快前行。

龍池有樣學樣,但是,她的劍只飛出去一尺遠就「啪」地一聲落在地上,她趕緊揀起劍握在手裡,施展輕功去追師父。

她緊跟在三途道人身邊,問:「師父去哪?」

三途道人說:「跟上就知道了。」

龍池應聲,跟在三途道人身後,跑到旁邊的小山峰上。

這小山峰離他們剛才所在的位置不遠,幾息的功夫就到了。峰頂是一小塊平地,長滿了狗尾巴草,鋪滿了月光,與周圍被陰氣籠罩的地方判若兩個世界。

她站在山峰上俯瞰八角寨,仍是黑霧瀰漫什麼都看不見。

鬼嘯聲再次傳來。

這次她有真氣護體,早做防備,沒受到那麼大的衝擊。她說:「師父,聽這鬼嘯聲,它似乎很憤怒?」

三途道人面色沉沉地盯著江面,說:「何止憤怒。」

龍池說:「八門寨劫鬼船不是一回兩回,好多鬼船到這裡都調頭,它敢過來……是和八門寨做好了打架的準備的吧?還是準備交買路錢?」

三途道人說:「七重樓是追著青銅船來的。」

他緩緩解釋道:「青銅船上的定水鮫珠原是七重樓上的。」

「鬼太歲死了女兒,他為了讓女兒早日修成鬼身回到身邊,偷偷潛上七重樓,九死一生,盜走了定水鮫珠裝在了青銅船上。七重樓從青銅船下水的那天起就盯上了它,想要拿回定水鮫珠。」

「青銅船小,利於行水,又有定水鮫珠,跑得飛快,七重樓到現在都沒追上它。」

龍池明白了,她恍然大悟地說:「所以這回青銅船出現,七重樓好不容易要追上了,卻被八門寨的人攔下來了。我剛才聽八門寨有號子聲,好像是在拖船。」

三途道人面無表情,淡淡地應聲,繼續盯著八門寨,聽著聲響。

龍池看著籠罩住大段江面的鬼霧,若有所思地說:「師父,七重樓上的鬼這麼厲害,八門寨這回會不會翻船?」她想到有這個可能,眼睛都亮了。

三途道人說:「八面龍王敢劫七重樓,自有計較。」

龍池一想也是。八門寨的劫船經驗豐富,不是輕易能翻船的。

她看熱鬧的興緻頓時缺了好多。雖然鬼船害人,但鬼船從來不主動害人,尋常人避開鬼船,也就沒事了,鬼船害的都是想要發橫財登上鬼船摸寶的。八門寨則是心狠手辣殺人如麻,行船不知道哪裡惹到他們就被殺了。

龍池聽著八門寨方向不時傳來的撞擊聲響和鬼嘯聲,無聊地蹲在地上,雙手有一下沒一下地刨著地上的沙礫,沒多大一會兒,就把地上的一片狗尾巴草連土帶根一起刨了出來。

隨著土不斷被刨出來,龍池的身子一點一點地沉入坑裡。

三途道人凝神聽著八門寨的聲響,告訴龍池:「雖然鬼霧瀰漫,人眼看不見,但放開五感……」他說話間不經意回頭,忽然發現徒弟不見了,原地留下一個滿是狗尾巴草的小土包。那土包上的狗尾巴草東倒西歪,周圍散落著零星新土。

三途道人一陣心塞,隨即大喝:「龍池!」

龍池給自己留了個呼吸的氣洞,蹲在土坑裡都快睡著了,忽然聽到她師父的吼聲,嚇得猛地站起來。她把頂在頭上的那片連土帶銀的狗尾巴草拍下去,心虛地爬出土坑,辯解:「師父,夜深了,困。」她說著就見自家師父一言難盡地看著自己,似有什麼話要說,到嘴邊后,又默默地咽了回去。

三途道人重重地嘆了口氣,繼續盯著江面。

龍池折騰到大半夜,又有師父在身邊不用擔心安危,她怕挨訓沒敢再把自己埋進土裡,蜷縮著身子偎坐在小土坑中,打著呵欠睡著了。

三途道人又回頭看了她一眼,這次沒把她叫起來。

龍池睡得正香,忽然聽到二狗子的喊聲從遠處傳來。她揉揉眼,才發現天亮了。她打著呵欠起身,看向盤腿坐在山崖邊打坐的師父,問:「師父,他們打完了嗎?」

三途道長說:「你自己看。」

龍池看看頭上的太陽,走到崖邊俯身望去,卻見江上仍然是黑霧瀰漫。

八門寨罩在濃霧中,在距離江邊不太遠的地方,有一片宮殿般的房頂浮於黑霧上方。那房頂飛檐斗拱,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璀璨光芒,像鑲滿了寶石般晃得人眼花繚亂。

八角寨的大寨主八面龍王的座駕是一艘三層樓船,長百丈,出動時,威風八面,被稱作江上霸主。

此刻,她卻連八面龍王座駕的影子都沒見到。

面前這房頂,至少有三艘八面龍王的座駕長。

僅拿房頂做比較,那差別也是皇宮對土財主。

她說:「師父,這就是七重樓的船頂吧?」

三途道長說:「傳聞七重樓的船頂布了絕陽大陣,可以不懼陽光,白日出行。」

奔跑的腳步聲靠近,王二狗的喊聲從山峰下傳來:「小池子,你在上面嗎?」

龍池回了句:「在!」

王二狗喘著粗氣大聲喊:「出……出事了!」他停頓片刻,喘了幾口氣,繼續說:「八……八門寨劫船……又劫船了,死……死了好多人,屍……屍灘子上全是……全是屍體,江……江上也有……不……不下百……」

三途道長揚聲:「上來說。」

王二狗的眼睛一亮,驚喜地叫了聲:「道長!」手腳並用三兩下就爬上了小山峰。他激動地抱拳,再次喊了聲:「道長!」

三途道長問:「你在鎮上有沒有聽到什麼消息?」

王二狗回:「有件事比較怪。以前八門寨劫船,事前不會有傳出風聲。這回鎮上都在傳七重樓朝著八門寨方向來了,八門寨約了好多人一起劫船。」

三途道長問:「什麼開始傳的?」

王二狗說:「大概是兩三天前吧。我知道八門寨一貫的作風,以為是謠言,可……可今早……我大清早剛起床,就見到江面上有好多浮屍和碎船板……」

他不解地嘀咕道:「這七重樓是不是傻呀,都有消息傳開了,還往八門寨來。傷亡可慘了。」

龍池問:「是死人?」

王二狗說:「死人。」他一臉同情地看著龍池,說:「你有得埋了。」

龍池頓時樂了,笑呵呵地說:「我願意!」隨即想到那些人雖是殺人如麻的水匪,卻也是人命,那點喜悅頓時消散。她想了想,對三途道長說:「師父,我回家做早飯,吃飽飯去收殮他們。」說完,踩著凹凸不平的岩石跳下去,飛快地往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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