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她一直等著
朝臣和將士們只以為他自負昏聵,犯了兵家大忌,可是只有琬兒和他自己知道,那是因為他愛上了侯女。
他竟捨不得她死。
到底是從何時起,他竟有了那份難以割捨之心?
以至於魏雲簡時常想起,當年太后大壽時,他試圖把敖辛弄上床,結果最後陰差陽錯地變成了琬兒,他站在殿里,回眸時看見那殿外的月色下她一雙沉靜如水的眼睛。
魏雲簡還時常想起,那深山裡驚心動魄的廝殺,她一鞭子抽在了他的身上,手裡挽了弓一箭射在了他胸膛。那時他亦是回身一瞥,見她眼裡殺氣,再無法忘懷。
女人於他,不過就像是衣服。今天喜歡這身,明天喜歡那身。
但是他真正想要的可以伴他左右的,理應是那樣果決凜冽的女子才是。
她不僅僅是對他狠,她還對自己狠。
竟給自己下了劇毒,寧願死也不願委身於他。
可笑的是,當他看見她滿口污血奄奄一息卻滿臉無所謂的模樣時,一直以來只有算計和得失的心裡,終於還是揪扯了起來。
他是捨不得她死,只有一念之間,他把她留在了軍營,自己帶著魏兵逃去了。
他這輩子好像就這麼心慈手軟過一次,便也註定了他必會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
以至於後來,北軍來攻,安陵王雖派兵增援,可也相互牽制。魏雲簡陷入僵局無法脫身,白白給安陵王爭取了時間。
可最後安陵王還是敗了。
她成了新一任的安陵王的王妃。
魏雲簡回過神,宮城外的殺喊聲不絕,彷彿下一刻就會衝到這宮裡來,他看著殿上有些絕望的琬兒,居然破天荒地心平氣和道:「她們全都卷了東西逃了,你不逃嗎?」
剎那間琬兒失聲痛哭,不能自己。
她知道魏雲簡這幾年來待她好,只是透過她在看另外一個人。可是她無法否認,她沉溺在了其中,多麼奢望他的好只是源於自己,而不是別的女人。
她亦捨不得他待自己的好啊。
琬兒搖頭含淚道:「除了皇上身邊,這世上哪還有臣妾的立足之地。皇上呢,怎麼不逃?不是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魏雲簡看著殿上哭泣的琬兒,柔柔弱弱。她體態和形容打扮雖是接近敖辛,可終還是少了許多只有敖辛身上才有的堅韌和執著。
最終魏雲簡起身,走下殿來,把琬兒從地上拉起來,帶著她一同走出朝殿。
宮裡有一條通往宮外安全密道,可以直達西城的雲華門。便是專門為了宮亂之際護主逃亡所準備。
等大軍攻破城門以後,逼入皇宮,皇宮便成了眾矢之的。皇宮以外的京城各處,反倒會鬆懈一些。
魏雲簡再趁著那時混亂之際,悄然逃出宮,喬裝成尋常百姓的樣子,則有很大的機會可以順利逃出京城。
或許是因為琬兒臨時往朝殿上哭了一場,又或許是琬兒沒有撇下他獨自逃走,還或許是如今的處境使他與琬兒同病相憐,魏雲簡於緊要關頭改了意,決定撤出皇宮。
大軍逼宮時,在御林軍的護送下,魏雲簡和琬兒帶著若干宮人從密道里逃出。
這密道里漆黑狹窄,一行人形色匆匆,摸索著走得很快。
琬兒步伐踉蹌,唯有緊緊抓住魏雲簡的衣角。
後來隱隱可見前方傳來光亮,像是一盞指路的明燈,大家走得更快了一些。
琬兒按捺住心頭的狂跳,彷彿即將要逃出生天。她不知道要逃到哪裡去,只要能徹底逃離這個是非之地,有魏雲簡和她在一起,她不至於那麼無依無助。
隨著那光線越來越明亮,甚至有些刺眼,琬兒知道出口就在不遠處了。
等到了盡頭,發現那縷光線是從出口的縫隙間漏進來的,實際上出口大部分空間都被擋住了,是為了保證這條秘密通道的隱秘和安全。
御林軍費力把出口打開,魏雲簡和琬兒從裡面鑽了出去。
他們此刻所在的位置便是距離雲華門不遠的一處角樓。
以往的時候角樓里都有專門的護兵把守,現在戰亂一起,這角樓里被大片破壞,一個護兵都沒有。
琬兒還是那身素衣長裙,魏雲簡卻褪下了龍袍,換了一身長袍。一行人加緊往雲華門趕去。
若是此刻不能出城,也可混跡在離亂的百姓們中間,扮作普通人,再伺機而動。
可這一路下來竟是暢通無阻,十分的順利。
眼看著雲華門就在前面不遠,抬目望去,可見高高聳立的門樓。破城的士兵還未來得及將這個地方佔領。
這偌大的魏京,城門裡三重外三重,別處城門需要加重兵力支援,這處便成了薄弱之地。
然,周遭安靜得似乎太過了。
隨行護衛的御林軍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一陣寒風席捲而來,掃蕩著空曠的街道上的輕巧雜物,刺骨凜冽得很。
眾人忽而駐足,停止不前。琬兒猝不及防,一下撞在了魏雲簡的臂膀上。
灰濛濛的視線下,抬目望去,只見那聳立著的雲華門下,立著一道人影。
魏雲簡神色莫測。御林軍頓時拔刀護在他身前。
琬兒極力眯著眼,看著那道纖細的身影,像是一道閃電從天靈蓋劈下,登時整個人如遭雷擊。
「敖辛……是敖辛!」琬兒臉上的表情從恐懼變作震驚,再由震驚變作瘋狂扭曲,她四下張望,手指著那人影便脫口道,「她只有一個人!快抓住她!殺了她!」
御林軍蠢蠢欲動,要麼按兵不動,要麼趁著對方只有一人,速戰速決闖過去。
魏雲簡看著那人影,道:「她會一個人來嗎?」
話音兒一落,突然從雲華門后便湧出一大批士兵,從兩邊分排開來,頓時把這條街包圍住。御林軍當即欲後撤,魏雲簡身形動也未動,幾乎與此同時,亦有士兵從後面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琬兒雪白著臉,慌張地拽著魏雲簡的衣袖。
她既然來了,便應當是有萬全的準備,而不是獨自一人冒險前來。
這一點魏雲簡領教過,比誰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