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第102章 用人之道
本文獨家發表晉-江,保護原創,支持正版,從我做起。越羅從年初離家入京待選,到如今已經有大半年未曾與家人見面了。
上柱國越安和夫人此前自然也隨眾拜見過,但大禮之時人多,不過遠遠的看一眼,且還囿於禮數,不敢長久直視,更不必提單獨敘話了。因而越羅安頓好之後,便依例命人請他們明日入宮,闔家見面。
她本來是不打算讓李定宸露面的。
尋常人家翁婿見面,做長輩的總免不了叮嚀□□幾句。然而李定宸雖是女婿,卻身份尊貴,見了面,父母還得給他磕頭問安,倒不如不見。
但此時越羅心思轉變,卻是忽然發現宮中這些事並非與己無關,若要像自己所想的那般平庸度日,只怕到頭來岌岌可危。但若她當真想做點兒什麼,想要往後在宮中行事沒有掣肘,李定宸必須要跟她站在一邊。
所以在行動之前,須得試他一試。
三日婚假結束,第二日李定宸就要去參加早朝了。
還是同以往一般,在奉天殿受朝臣叩拜,而後由朝臣提幾件不甚緊要的小事,讓他裁決。而真正的要事,則都是散朝之後,由內閣幾位丞相商議著決定,而後將奏章送往太平宮,再由大總管來寶代御筆硃批。
至於軍國重事,則必須召集六部尚書、內閣諸相、翰林院掌院及與此事相關的官員至太平宮,在御前分說厲害,商定決策。是時,兩宮太后也會在一旁垂簾聽診。群臣商定之後,往往由太後代皇帝頒發詔書,當場擬就,加蓋大印。
這樣的日子李定宸已經過了八年,早已習慣。然而今日,端坐在御座上,李定宸卻發現,他竟有些難以忍受這種更似儀式,實際上沒有任何意義的流程。
他還注意到了一個此前從未在意的細節。每個官員出列說話之前,都會下意識的朝王霄所在的方向看一眼。
首相王先生,才是這個朝堂真正的核心。
儘管李定宸已經明白,就算自己大婚,只要王先生一日不放權,這樣的日子就會繼續下去,親政不過是個笑話。但心裡已經既然已經產生過這種念頭,某種意識便已經覺醒發芽,無時無刻不在蠢蠢欲動,讓他無法繼續像之前那樣順從的接受。
小皇帝心裡有許多念頭,但他不知道眼下自己應該怎麼做,才能夠改變這樣的局面。
唯有一點,李定宸很肯定,一味的等待是沒有意義的。
早朝結束,王先生率領群臣從奉天殿退出,回到各自的衙門中去處理政事。而李定宸則要到旁邊的謹身殿,開始今日的經筵。
所謂經筵,乃是特指為帝王講論經史,講官以翰林學士及其他飽學官員充任。不過歷朝歷代,經筵的情況皆有不同。國朝以來,因為帝王都是成年之後登基,國事繁忙,既沒有空閑,也沒有精力去開經筵。反倒是太子和太孫出閣讀書之後,帝王特命開經筵之講,一直沿襲了下來。
李定宸沖齡登基,不能秉政,倒成了大秦立國一百五十年來第一個聽講經筵的皇帝,而且開的是日講,一聽就是八年,風雨無阻。
帝王聽講,自也與普通人不同。雖然學生只有李定宸一個,但整個謹身殿里幾乎站滿了人。
除了負責管理洒掃謹身殿及隨侍帝王的內侍之外,余者全都是朝中的官員,除了幾位主講官員之外,還另有為帝王翻書展卷的展卷官,開講之前專門誦讀今日所講內容的侍讀官,講完之後複述自身所得,與皇帝所學互相印證侍講官。
皇帝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中學習,別說是開小差了,任何一點進步或者退步都會落在所有人眼中,並且迅速的傳遍朝野,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李定宸雖然不笨,但也的確不是天才。即便每日戰戰兢兢,在這些舉全國之力考選出來的官員眼中,也不過是中人之資。
這一點,李定宸自己也心知肚明。雖然王先生安慰一般的對兩宮說過「國朝安穩,君王只需守成」之類的話,但是李定宸自己心裡還是很不是滋味,久而久之,不免生出厭學之心。
只是江太后一向對他的學業最為著緊,不但每次經筵結束都會派內侍過來向經筵官詢問他課堂上的表現,還經常會讓內侍在課堂上旁聽,順便觀察他,有時候甚至會自己親自過來查看,所以李定宸也不敢不用心聽講。
每一堂經筵對他來說都是煎熬。
今日的經筵結束,他迫不及待的留下一句「先生們請吃茶飯」,然後就飛快的溜走了。
皇后的家人今日入宮,這會兒應該已經在長安宮中了。
李定宸之所以如此興奮,除了覺得皇后對自己不錯,該給她做臉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宮中的生活實在是太無聊了。
每日早朝經筵,還要完成先生們留下的課業,回到太平宮之後,還要象徵性的批閱一部分奏摺,這就是李定宸每天的生活,比大部分人更加無趣。
偶爾能去西苑玩耍一次,就已經是難得的放鬆,還要小心不弄出事情來,讓江太後知道了禁足。
然而今日,一進長安宮,李定宸就有些後悔自己來得太快。
皇后正在考問弟妹的課業。
但便是後悔也晚了,皇帝駕臨,自然有內侍開道,裡頭早已得了消息,此刻全都迎了出來。
李定宸僵硬的在皇后的陪伴下走進內室,在主位上坐了。越羅並沒有因為他來了就結束考察,而是告罪之後,繼續發問。小皇帝聽著兩位國舅在皇后的詢問下支支吾吾答不上來,心頭油然而生出一股同病相憐之感。
他面對先生們的提問時,差不多也是這般模樣。
而皇后此刻威嚴的表情與聲音,在李定宸心目之中,也漸漸與嚴肅端凝的先生們重合在了一起,讓小皇帝油然生出敬意的同時,又有種必須要遠離的強烈衝動。
正晃神間,便聽見皇后道,「方才我考問的題目,許多都是未離家時你們便學過的,卻也仍舊答不上來。只怕這一年多,學業都荒廢了罷?莫不是以為成了皇親國戚,便不需要學習了?陛下如今每日仍要聽講經筵,何況你們?」
李定宸定了定神,見兩位國舅睜大眼睛看著自己,似乎對皇帝還要上課十分不解,只好乾咳了一聲道,「子曰:學不可以已。」
「聽見了沒有?」越羅對他的回答很滿意,又對李定宸道,「妾這兩位弟弟著實頑劣不堪,從前妾在家之日,尚且能夠約束,如今只怕都成了沒人鎮壓的猴頭,快要翻天了。陛下若是有空,妾倒是想求肯陛下,時不時的點撥他們一番。若能有陛下一半兒的英明神武,妾也就能安心了。」
李定宸微微一呆,本來想說自己那點兒學問不足以指點旁人,然而坐在皇後身側的三個孩子齊刷刷的轉頭朝他看過來,俱是玉雪可愛的年紀,睜大了眼睛以崇拜的目光注視著他,這話李定宸就說不出來了。
一個「好」字脫口而出。君無戲言,即便心下懊悔,也無法收回了。他只能描補道,「只是朕平日里空閑無多,只怕耽擱了他們。」
越羅道,「這卻不需擔憂,他們都有正經的老師呢!不過每日將功課送進宮來,陛下得空了就替他們瞧瞧。」
「豈可如此勞動陛下?」越安本來一直在一旁聽著,此刻才客氣的開口。
李定宸立刻道,「朕如今每日也上著經筵,只是苦於無人切磋,倒不知究竟如何了。借著指點兩位國舅的機會,也好『溫故而知新」。上柱國萬勿推辭。」
此事便這麼定下來了。
第二日去給兩宮問安時,越羅便將此事說了一遍。她不像李定宸不論做什麼事都偷偷摸摸的,而是先過了明路,讓兩宮得知,如此事情進展起來便不會有任何掣肘。果然兩宮對此並無異議,還在李定宸過去請安時特意叮囑,讓他用心。
李定宸的確很用心。
雖然說的是「有空了看看」,但實際上,每日兩位國舅的課業送進宮來,他都會第一時間查看,然後給出自己的意見,趁著宮門下鑰之前命人送回去。
在這個過程中,李定宸忽然體會到了教學的樂趣。
原來做老師和做學生,竟是如此不同。
雖然他仍舊不怎麼喜歡學習,但為了能夠在教導兩位國舅的時候不露怯,李定宸聽講經筵時也越發用心,倒是讓幾位先生十分驚喜,感慨陛下成婚之後果然穩重了許多,上課時更能靜得下心,假日時日,必然是一代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