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96章 秉公行事
本文獨家發表晉-江,保護原創,支持正版,從我做起。然而越羅一隻手彷彿鐵鉗一般將她扣住,一時竟掙脫不開。耳畔又傳來她的低聲警告,「不想摔下馬就別動!」
李定宸連忙老實起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對他來說是有些恍惚的,身在馬上,他並不知道越羅究竟做了什麼,反正踏雪很快就被安撫下來,在向前飛馳片刻之後,速度居然慢慢就緩了下來,直至變成悠閑的漫步。越羅這才一提韁繩,勒住了馬。
她縱身往下一跳,落在了地上,反身朝李定宸伸出手,還沒忘了使用敬語,「請陛下下馬。」
這時騎馬追趕的幾個內侍趕了上來,見已然無事,不由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從馬上滾下來,便立刻跪在了地上。儘管皇帝沒事,但發生了驚馬這種事,今日在場的眾人都脫不了干係,尤其是他們這些負責照料馬匹的。
李定宸還有些驚魂未定,本來是想等內侍們過來扶著自己,見此情形,只好垂頭喪氣自己爬了下來。
落地時腿一軟,險些也跪了下去。
旁邊及時伸出一隻手,將他拉住。李定宸轉過頭,正瞧見越羅收回的那隻手,心下頓時有些沒滋味。
他膽子一向很大,驚慌過後很快就鎮定下來了。此刻回想自己的表現,只覺得丟臉。偏偏這臉還丟到了皇後跟前,甚至還是對方把自己救下來的。
他對越羅,原本只有個很淡的印象。
——這是我的皇后,但是娶了她之後我卻沒能親政。
沒了。
此刻,兩人站在草場上,周圍是幾匹悠然吃草的馬兒,跪在地上的內侍,遠處還有更多急著往這裡趕來的人,李定宸才像是忽然睜開眼睛,將越羅這個人看分明了。
她能最後中選,容貌自然是不差的。圓臉大眼睛,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得長輩們的眼緣。性子穩重,沉默少言,然以今日的情形來看,只怕非但不是眾人所以為的賢良淑德,膽子也著實不小,而且精擅馬術。
此前卻是將所有人都騙過去了。
也不知兩宮聽說此事,會做何感想。
想到兩宮,李定宸陡然回過神來,意識到今日驚了馬,自己只怕免不了又要吃一頓掛落,且很長時間內不可能再來西苑騎馬。如此一想,情緒不免低落下來。
這時後面的人已經趕了上來,各自將李定宸和越羅簇擁在中心,先檢查過二人沒有受傷,這才放下心來。而後便有人將此事報上去給兩宮知道。
越羅注意到,在前去稟報之前,他們並沒有請示過李定宸。
自己初初入宮,只怕還在兩宮的考察之中,身邊的人也沒有一個是心腹,不問她的意見倒也可以理解,但連李定宸這皇帝也不問,卻是有些出乎越羅的預料。
她陡然意識到,小皇帝在宮中的日子,只怕過得也沒多好。
既然事情已經報了上去,他們二人也免不得要過去一趟,給兩宮報個平安,以免長輩們擔憂。
於是兩人又被眾人簇擁著上了鑾輿,往萬年宮去。
……
萬年宮中,聽說皇帝驚馬,兩位太后也是唬了一跳,連忙將報信的人叫了進來。
只是這報信之人看上去卻不甚慌張,兩位太后對視一眼,這才由江太后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來報信的內侍顯然不是頭一回經歷這樣的事,口齒十分伶俐,立刻將西苑發生的事複述了一遍,著重指出皇后前來見駕,適逢其會,出手救下陛下,二人均平安無事。
也難怪他們並不慌張。從前皇帝鬧出這些事情來,哪一次大小不要受一點傷?
「不想皇后竟還精擅馬術。」趙太后不由感嘆了一句。
江太后道,「她父親雖是文官,卻是弓馬嫻熟的,第一任官便是在九邊。皇后便是那時誕下,想來幼承庭訓,也跟著學了些。」
文官家的女兒學這些,自然是不合規矩的,但兩宮都沒說什麼,自然不會有旁人質疑。
趙太后笑著道,「這一回卻是虧了她。陛下那個性子,總想著涉險,這幾年咱們也跟著提心弔膽,如今看來,卻是可以將這擔子交出去了。」
江太后擺手令報信之人下去,這才道,「且再看吧。」
二人說了幾句話,外頭便有人報皇帝和皇後過來了。這是意料中事,兩宮並不意外,當下請了人進來,查看一番,果然平安無事,一顆心這才落了下來。
但江太后還是板著臉斥道,「陛下年紀不小,怎的還是這般胡鬧?倘或出了什麼事,傳揚出去,只怕朝中又有人非議。」
李定宸是被訓斥慣了的,便只低著頭聽。反正江太后訓斥他也不是只這一件事、這幾句話,聽過了也就罷了。
倒是越羅開口道,「母后息怒,說來此事乃是兒臣的錯。若非為避開兒臣的儀從,陛下也不至於驚了馬。兒臣惶恐,請母后責罰。」
眾人都沒料到她會開口,因而俱是面帶驚訝的看向她。
李定宸第一個反應過來,有些氣急的道,「與你什麼關係?是我先縱馬,這才避讓不及。」
自己挨罵也就罷了,反正習慣了。皇后本來救人有功,偏還要攬下錯處,她是不是傻?
果然江太后話鋒立刻轉到了她身上,「哀家還沒說你!你身為皇后,即便是為了救人,這般宮中走馬,也是失了體統!你是皇后,天下人都看著你呢,行事之前總該三思,莫忘了你的身份。」
「兒臣知錯。」越羅道。
「念你也是救人心切,便不罰你了。」江太后又轉向李定宸。「陛下這幾日在太平宮批摺子,才剛看著有幾分模樣,轉眼又惹出這樣的事端來。往後不許再往西苑去!」
雖然在預料之中,李定宸還是驚叫了一聲,「母后!」
但旋即身邊的越羅伸手一拉,他餘下的話就沒說出來,轉頭看了她一眼。
越羅道,「母后,陛下每日批閱奏摺十分辛苦,往西苑散散心也是應當的。若不許他去,只悶在宮中,反倒不妥。這一回驚馬實是兒臣之錯,若因此連累母後為陛下擔心,兒臣心下不安。」
趙太后聞言,眉頭輕輕一動,細細看了越羅一眼,又轉頭去看江太后。
江太后也有些意外,片刻后才道,「你們夫妻齊心,哀家倒成了惡人。也罷,這些事情既有你媳婦管著,我這當娘的也不多問。只你自己也需記住,你也是娶親的人了,往後須得沉熟穩重些,才是為人夫婿的擔當!」
李定宸瞪大了眼睛。
兩宮皇太后不必說,一個是嫡母,一個是生母,他年紀小,兩宮太后垂簾聽政,內外一應事宜都由不得他。但他畢竟是皇帝,兩宮深居後宮,鞭長莫及,因而真正執行她們的命令對他管頭管腳的,是父皇留下的大總管來寶。
大到經筵日講該學什麼,小到今日吃幾塊糕點,每件事都有人安排好,稍有更改立刻就會報給兩宮知道。
不過李定宸最怕的還是首相王先生。
他是世宗朝的老臣,資歷極深,永初後期就已經入閣拜相。宣宗皇帝性格懦弱,繼位八年始終無法對朝政置喙,整個朝堂實際上的掌控者就是首相王霄。到了本朝,君主年幼,兩宮對王霄十分信重,說是垂簾聽政,其實不過坐在帘子後面說一句「便依王先生之言」。他又與來寶達成聯合,一內一外,權傾一時。
王先生性情嚴肅,在朝中多年的一言堂養成了他一股凌人之勢,出口之言容不得別人拒絕。他是李定宸的太傅,私底下面對皇帝的時候,也是教訓的口吻為多。
這四個人,就像四座大山,壓得李定宸喘不過氣。
他明明是皇帝,但沒有一個人會問他的喜好、他的想法。甚至連他身邊的內侍,來寶都要每隔幾個月換一批,不許他有心腹之人。
李定宸性情跳脫,從小被拘束著已是不耐,待得年紀漸長,越發覺得自己只是兩宮,來寶和王先生手中的傀儡,任由他們拉得團團轉,自然越發無法忍耐這樣的日子。
而這一次採選秀女入宮,其實本身就是這種矛盾爆發的結果。
去年年底,下頭有官員迎合上意,送了一頭老虎入宮。李定宸沒見識過這樣的新鮮,日日都要去看一遭,還命人在西苑修建虎房,結果興頭了兩三日,就為這件事被參了好幾本,御史們說他這是「玩物喪志、驕奢逸樂」!
這下可不得了,王先生講課的時候訓了一回,來寶又抱著他的腿哭了一回先帝,回到後宮里,還被叫到慈聖江太后的永和宮跪了半個時辰,還是趙太后勸了幾句,才算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