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跳出來(4)
但這只是我的想法的一面。此時,新北大公社那位女頭領肯定已視我如眼中釘。她心狠手辣,我所深知。況且她此時正如日中天,成為**中央候補委員,北京市革命委員會的副主任,趾高氣揚,炙手可熱。我季某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她能善罷干休、饒過我嗎?而且此時形而上學猖獗,在對立面成員的言談中,文章中,抓住片言隻語,加以曲解,誣陷羅織,無限上綱,就可以把對方打成反革命或現行反革命。比如「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在大腦中管語言的那一部分里可能是放在一個卡片櫃裡面的,稍一不慎,就容易拿錯。一旦拿錯,讓對方抓住小辮兒,「現行反革命」的帽子必能戴上。那一位弱智的女頭領就常常出現這個問題,她的徒子徒孫經常為此而為她捏一把汗。這樣的形而上學再加上派性,就能殺人而且綽有餘裕。這一點我是清清楚楚的。因此,我自己的僥倖心理並不可靠。我懷著這種僥倖心理,在走鋼絲,隨時都能夠跌下來,跌入深淵。這一點我也是清清楚楚的。在一九六七年的夏天到秋天,我都在走鋼絲。我心裡像揣著十五隻小鹿,七上八下,惴惴不安。此時,流言極多。一會兒說要揪我了;一會兒又說要抄我的家了。我聽也不是,不聽也不是。在我的日記里,我幾乎每一周都要寫上一句:「暴風雨在我頭上盤旋。」這暴風雨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壓了下來,把我壓垮、壓碎。這時候反公社的北大教員恐怕都有我這種感覺,而我最老。炎炎的長夏,慘淡的金秋,我就是在這種惴惴不安中度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