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陸溱觀後來實在忍不住了,問:「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她在心中預測他的答案,也許是因為她爹娘的死,也許是因為他記恩,抑或是他本就是個重諾之人。

但賀關卻說:「因為承諾的對象是你。」

對象是她,所以重諾?

「這輩子,我再不允許你再受苦。」

這是他的新承諾,她不知道他會不會辦到,但他的不允許,讓她的心融化得亂七八糟。

她知道對於感情應該避如蛇蠍,她明白甜言蜜語只是一時情緒,並非永恆事實。她有經驗的,對男人不該抱持太大的期待,保有本心,才能讓自己不再受傷害。

只是他這般對待她,讓她的心無法控制地快速沉淪。

她有些慌亂、有些無措,但她不想停止。

難得休假,賀關帶陸溱觀出門吃飯,兩人坐在酒樓的包間里,居高臨下看著街景。

這段時間忙翻了,她跟著他幾乎把蜀州跑了個遍,他去巡視,她去授課,直到昨晚才回到家裡。

原本打算由濟世堂出面做的「防災防疫講座」,如今改由賀關接手,他把蜀州郊區分成十個區域,再加上五個都城,共舉辦了三十場講座。

除了指定的地方官員、里正、王府人手之外,若有空位,想參加的百姓也可以進場聽講。

賀關說他們是種子學員,學會陸溱觀這套防災防疫法,可由他們去教授更多的人,目標是所有蜀州百姓都能聽兩到三遍的課程。

為鼓吹百姓積極聽課,賀關自掏腰包送禮,禮物包括消毒用的水酒、藥材、口罩等等疫災時用得上的物品。

目前已經辦完十八場講座,種子學員也開始到處授課,成效還不錯,對於八月的秋汛,眾人嚴陣以待。

陸溱觀問:「種子學員?形容得真貼切,你怎麼會想到這麼說?」

一顆種子,繁衍出一片綠地,生氣盎然。

賀關回道:「陸嬸嬸教的。」

「我娘從沒教過我這些。」

「這種事,不是你的力量能夠軌的。」

陸嬸嬸曾跟他說過,所謂政治便是管理眾人之事,唯有從政者方能行事,若教了陸溱觀,她會被視為異類吧?

陸溱觀把視線從窗外調回來,對賀關說:「為講座之事,我已經很久沒去濟世堂,我想明天過去坐堂。」

黃宜彰是個出色的商人,藥丸推出不過短短兩個多月,她已經拿到上千兩銀票,聽說他打算再建新藥廠,他賣得越多,她分紅越多,這是好事。

「再等等。」

「等什麼?」

「等端樂醫館建好。」

聞言,她猛地抬頭看向他,表情有些驚訝又有些驚喜,還有更多的感動。

賀關氣定神閑地為她斟一杯茶,道:「陸嬸嬸的夢想,你來完成。」

可以嗎?那不只是爹娘的夢想,也是她的,一間有分科、有住院病房、有夜間急診、有制度的醫館……

只是,他怎麼會知道?

「我娘到底告訴過你多少事?」

他笑了,是很得意的那種笑。「比你想的多。」

「不會連房產大業、租賃公會、市場壟斷……都是我娘教你的吧?」

「是。」

天哪,還真的是!「還有呢?」

「作戰、兵法。」陸嬸嬸曾為他講一部三國故事,助他後來將師父教的兵法融會貫通。「我娘有什麼不會的?」

賀關認真想過後回道:「女紅、廚藝。」

噗哧,陸溱觀笑開,這兩方面她也不行。

「我娘是奇人,對不?」

他完全同意,所以皇兄戀上陸嬸嬸之後,心裡再也裝不下其他女人,所以他敬她、尊她,以她為師。

「你也很好。」

陸溱觀搖頭。「我不及母親的萬分之一。」

賀關也搖頭。「陸嬸嬸會以你為榮。」

「我會努力的,總有一天,我會成為爹娘的驕傲。」

她已經不是三歲的小丫頭,可是他很想揉揉她的頭髮,不過他還是忍住了,深情的看著她道:「你已經是。」

一陣鑼鼓聲從遠處傳來,他們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同時轉頭看向樓下街道。

那是送嫁隊伍,前有樂隊,後有一百多抬嫁妝,喜轎後面還跟著近百個奴僕。這是誰家婚嫁,陣仗這麼大?

「怎麼沒有新郎迎接?」陸溱觀問。

賀關仔細確認,是有些奇怪。

才疑問著,季方匆匆上樓、跑到主子爺身邊,他停下腳步,看一眼陸溱觀,琢磨著要怎麼開口。

賀關見不得他吞吞吐吐的模樣,沉了嗓音,「說!」

一陣雞皮疙瘩冒出,身子抖了一抖,季方這才問道:「王爺是否該回府準備?」

「準備什麼?」賀關擰眉,季方是怎麼了,話說得不明不白。

「今天是五月十五。」

「所以……」

眼見主子爺臉臭得厲害,季方只好咬牙,一口氣道:「樓下那送嫁隊伍……新娘是王爺的側妃。」

聞言,陸溱觀的心倏地墜入寒潭,猝不及防的冰冷讓她忍不住打個寒顫。

她握緊拳頭,用力擠出理智,這事不離譜,他的正妃已經過世六、七年,而皇上是他的親哥哥,皇太后是他的親娘,怎麼都該替他的下半輩子打算,所以這很正常、很理所當然。可是這麼正常、理所當然的事,卻讓她的心痛得厲害,像是有幾萬根細針從四面八方射向她,沒道理痛的呀,是因為奢望了?因為貪念了?因為胡思亂想了?因為心不受控地沉淪了?於是誤以為他們有一點點可能,於是誤以為他待她的好,是為著鋪陳完美結局,於是妄想等出他的新承諾,承諾一生一世。

她在想什麼啊,怎麼可以奢望、貪念、胡思亂想?怎麼可以出現亂七八糟的誤以為?

他是蜀王啊,是再尊貴不過的王爺,而她,便是一個窮秀才、一個藥商,於她都是高攀。

怎麼能夠妄想?怎麼能夠看不清自己有幾分幾兩?真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握著茶杯的手微微抖著,她不敢讓笑容卸下,她逼迫自己得儘快說些什麼,要說恭喜、祝他們百年好合?還是說願你們琴瑟合鳴、鶼鰈情深?

她還沒想清楚要說什麼,賀關已經握住她顫抖的手,凝聲道:「不要亂想。」

是啊是啊,不要亂想,她一千一萬個同意。

她就是亂想才會想偏了方向,的確不該亂想,確實該保有本心。

她用力搖頭,把笑容再擴大兩分,欲蓋彌彰地說:「我才沒有亂想呢。」

賀關冷肅的視線落在送嫁隊伍上,這個馬茹鈺果真是個角色,他已經把難聽話撂下,她明知自己將面對什麼,還敢硬著頭皮下嫁。

很好,她敢要,他就敢給。

「文二爺問,爺……是不是該回去準備婚禮?」馬氏女是皇太后親自挑選的,誰都能得罪,但這號人物萬萬不可。

「小妾?婚禮?」賀關冷眼射向季方。

季方立即打了個激靈,明明天還熱著,他怎麼會有下雪的感覺?

陸溱觀的表情也有些複雜,季方方才不是說側妃嗎,怎麼他又說是小妾,難道現在這兩者代表的意思一樣?

「爺的意思是……」

淡淡一笑,賀關慢條斯理說出來的話,不只季方,連陸溱觀也竄出陣陣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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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兒不敵嬌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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