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品香樓的包間里,他們面對面坐著,陸溱觀板著臉,她把程禎的自私看得透澈。

他行事只為自己,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

他是真的喜歡她嗎?如果是她,她不會讓喜歡的人為難,她會在乎對方的感覺重於自己的感受。

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會一再壓抑、一再妥協,才會為了他的快樂,逼迫自己傷心,是她讓自己的縱容成了他自私的資本。

程禎在說話,她保持沉默,他很努力地說服她,可是她再不會被說服。

「我想你在京城長大,必定不會走遠,沒想到你比我想像的更堅強……我知道我讓你傷心了,但凡有一點可能,我不會這麼做,可我無法違抗天家懿旨,我只是個小小的……」

同樣的話,她已經聽過無數遍,可越聽越心涼。

他說但凡有一點可能?唬誰呢,牛不喝水,還能強按牛低頭嗎?若不是馬茹君可以帶給他好處,他怎會點頭?他雖看不起馬家作為,可馬家勢力好用啊。

他真有嘴巴上說得那樣在乎她嗎?如果在乎,既然認定她在京城,既然非要找到她不可,為何還要離京到蜀州,這不是自相矛盾?

真理只有一個,於他,仕途家業遠遠比妻子親人重要。

她是真的不生氣了,與放下不放下無關,而是他已經成為她遠古的記憶。

小時候她養魚,魚死掉,她哭過兩、三天,然後傷心復原、然後結痂,然後若干年後想起,再不疼痛。

他對她,也是一樣。

陸溱觀不應聲,任由他講到滿意,直到他歇口,她才道:「開條件吧!」

「開什麼條件?」

「要用什麼條件才能與你交換水水。」

他說那麼多,她半句都沒聽進去,她不想破鏡重圓,仍舊堅持當初的決定?不!他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他硬著心回道:「水水是我唯一的女兒,你說,有什麼可以交換?」

「你還年輕,前途光明,未來三妻四妾,想要多少兒女都不是問題。」

「依馬氏的性子,你以為我可以三妻四妾嗎?」

「那就讓馬氏替你生兒育女。」

「你說馬氏身子有病,不能懷上孩子。」

「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為她治病。」

她寧願幫馬氏治好不孕,也要帶著水水離開自己?是他估計錯誤,她對他已經厭恨到這等程度?程禎覺得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在蔓延。

他不開口,她也不說話,兩個人互視,明明曾是親密的枕邊人,可如今看著對方的眼神都顯得陌生。

她不像他認識的陸溱觀了,記憶中的她,總是以他為尊,事事為他著想,她的要求很少,他快樂、她便滿足,是什麼改變了她?

她也覺得不認識他,明明是一個再自私不過的男人,她當初怎麼會傻傻地相信他會她撐起一片寧靜安和的天?

他們有相同的訝異,只不過程顧看見的是陸溱觀的改變,企圖撥亂反正,而陸溱觀則是意識到錯看了他,深刻反省自己。

他們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

相視片刻,程禎下了定論,他朝她伸手道:「溱觀,別鬧,我們回家。」

陸溱觀眉心打結,花那麼長的時間,他還是只說他想說的、只聽他想聽的,而她發自肺腑的話,一句都沒入他耳里。

她長嘆一聲,不明白過去她是怎麼跟他走過來的。

就在她擔心著,他會不會以男人的體力優勢,強迫她回程家時,門被人一腳踹開,魏旻冷著臉大步走進來,他打量程禎兩眼,再轉頭看向陸溱觀。「走?留?」

魏旻一出現,陸溱觀心定,揚起笑回道:「走。」

兩人的對話只有三個字,可是程禎看見陸溱觀給予這個陌生男人他許久未見的笑臉,一顆心像被丟進油鍋里翻炸了兩圏。

他不管不顧地搶到兩人中間,不客氣地道:「你是誰?我是她丈夫。」

這是狗狗尿尿佔地盤的方式,他是聰明人,從不用這樣粗糙的手段做為掠奪方式,但魏旻的氣勢太強,讓他倍感威脅,他衝動之下做出最幼稚的宣告。

魏旻連嘴角都沒牽動分毫,只抬起手輕輕揮過,連程禎的衣角都沒拂上,程禎就感覺到一陣強風朝自己刮來,風勢太強,他站立不穩,倒退數步,直到後背貼上牆壁,才阻止去勢。

將將站穩,魏旻和陸溱觀已經一前一後離開了。

就這樣走了?不行,她至少得說清楚那個男人是誰,她為什麼要跟他走?

他試著追上兩人,就在魏旻扶著陸溱觀上馬車時,他趕到了,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問:「溱觀,把話說清楚,他是誰?」

回頭,看見程禎布滿紅絲的雙眼,陸溱觀失笑,知道他誤解了什麼,她不想解釋,甚至想助長他的誤會,可是另一道熟悉的身影闖進眼帘。

是馬茹君,難怪今天她的眼皮跳個不停,原來是有朋自遠方來。

馬茹君動作也不慢,搶到他們跟前,扯開程禎的手,怒聲質問陸溱觀,「你想做什麼?!」

陸溱觀好笑地道:「我也想知道程大人想做什麼,要不程夫人回去好好問問?」

「你也知道我已經是程夫人,往後別再痴心妄想。」

陸溱觀忍不住輕笑,她幾乎不曾刻薄待人,但這會兒她就是想尖酸一次。「成親三年無孕,希望你這個程夫人能夠做得長長久久。」

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馬茹君一時氣不過,抬手就要往陸溱觀的臉上甩去。

所有人都以為會聽到一聲脆響,但是並沒有,響起的是馬茹君像豬號般的尖叫。

魏旻抓住她的手腕,還惡意地在腕骨施壓,疼得她不顧形象哀叫。

「魏旻算了,我們走。」

陸溱觀逕自上了馬車,魏旻輕輕一甩,馬茹君轉了兩圏,差點兒當街撲倒出醜,幸好程禎即時將她拉住。

馬車向前行,馬茹君的咒罵聲被阻隔在帘子外頭。

魏旻一上馬車就閉目養神,陸溱觀看著他身上的塵土,是匆忙趕回來的嗎?為什麼趕回來?因為知道自己會遇見「老朋友」?

「是王爺讓你回來的?」

「嗯。」

「王爺知道程禎在櫂都?」

「是。」

「他怎麼知道的?」

「文二爺。」

飛鴿傳書?他果然知道程禎被派到蜀州,那往後呢?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她需要帶水水離開嗎?

魏旻睜開眼睛看著她,很難得地說了一句完整的話,「爺說不要怕,凡事有他。」

話這麼短,全是精髓。

陸溱觀笑了,是啊,怕啥?她有糖果哥哥罩著呢!

流年不利,形容的應該就是陸溱觀這種情形吧。

昨兒個才和程禎、馬茹君在街上唱完一出大戲,今天又有人上門,逼著她粉墨登場。沒記錯的話,她是大夫,不是戲子,怎麼人人都愛拿她當主角?

天熱得緊,幸好院子里有那棵桃樹遮蔭,今年桃子結很多,天天吃、天天啃,到處送人也摘不完,陸溱觀捨不得桃子落了、爛了,賀關一聲令下,王府里過來十幾人,摘采、洗晾漬,弄出一瓮瓮果脯和果酒,待秋涼就可以上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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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兒不敵嬌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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