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盈袖點點頭,從被子里把小主子的手拉出來,滿臉憂慮地道:「我們小少爺生病了,這兩天都昏昏沉沉的,睡的時候比清醒多。」

陸溱觀細細為他把脈,半晌,皺起眉頭,她拉開被子和衣服,發現他臍眼附近有一團暈黑,而靠近身軀接近四肢處,有點點青紫瘀斑,她沉吟片刻后對盈袖道:「我想與你們大爺說話。」

「是為著小少爺的病嗎?」盈袖的眼底浮上一絲希冀。

「是。」

看著神態篤定的陸溱觀,盈袖不由得深吸一口氣,憋不住滿臉喜悅,這夫人能夠救小少爺嗎?連太醫都說……難道這就是智通法師所謂的機緣?

六年前智通法師見過小少爺,他說機緣到小少爺自會遇見命中貴人,還說劫難過去,小少爺會一世亨通順遂,莫非這位夫人就是智通法師說的貴人?

是啊、一定是、肯定是!老爺待人冷漠,尤其是女人,怎會突然讓一個陌生女子上馬車?更別說小少爺還病著呢……

她用力點頭,說:「請夫人稍待。」

盈袖敲敲車廂,車夫拉緊韁繩,馬車停下,車隊後面的侍衛也跟著停下,盈袖下車,快步走到主子爺身邊。

「爺,方才那位夫人有話想對您說。」

賀關點點頭,策馬到馬車旁,盈袖急急拉開窗帘,讓陸溱觀與賀關說話。

陸溱觀思忖須臾后道:「令公子不是生病,而是中毒,這毒恐怕是從胎內帶出來的。」

賀關揚眉,問:「所以……」

「這毒,我能解,不過大爺必須幫我三件事,做為交換條件。」

她目光堅定的看著對方,她很清楚自己即將踏上生命轉折的第一步。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陸溱觀抬起頭,滿滿的自信從眼底漾開。「因為我是陸羽端的女兒。」

她的出身、她的爹娘、她的能力,讓她有足夠的自信本錢,曾經她將這個本錢丟棄,現在她要重新握在掌心。

一排銀針,從腋下順著手臂插到腕間,銀針引渡,黑色的毒血從十根指尖緩緩滲出,血液裡帶著一股特殊的腥臭味。

身為醫者,陸溱觀很清楚強行引渡的疼,連大人都難以忍受。

但阿璃咬緊牙根,頸間青筋浮起,連喊一聲都沒有,他不停地吸氣吐氣,一雙眼睛緊緊望著指間血洞。

外頭正在下雪,他卻出了一身冷汗。

那是要吃過多少巨大的苦頭,才能對此番疼痛漠然?瞧著瞧著,陸溱觀忍不住心疼。

水水用巾子為阿璃拭去汗水,一面在下針處吹氣,一面叨叨說個不停,「哥哥別怕哦,一下下就不痛嘍,要勇敢哦……」

陸溱觀再取一排銀針,插入他額頭,低聲道:「若無法忍受,就告訴我。」

阿璃已經痛得做不出反應,但水水一直朝著他手臂吹氣,那暖暖、濕濕的感覺不斷地放大、再放大,讓他覺得好似不那麼痛了。

賀關坐在桌邊,一語不發,眸光緊盯著躺在床上的兒子和坐在床邊的陸溱觀。

太醫說:小少爺的身子耗損得太厲害,活不過十歲。

皇上說:阿璃能夠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蹟,若不是……這孩子一落地就該隨他母親而去。

皇太后說:我兒已然儘力,此毒世間無人可解,別怨怪自己。

錯!能夠解的,他一直知道此毒有解,只是找不到會解之人。

陸羽端夫婦死後,所有人都告訴他別再堅持、可以放棄了,但他哪裡肯?阿璃的命不僅是他自己的,那是用三條性命換回來的,為著死去的人,阿璃必須傾全力活著。

於是不信鬼神的他,帶著阿璃去見智通法師,智通說阿璃會有機緣的,為了他嘴裡那句機緣,他年年帶阿璃返京。

熱烈目光落在陸溱觀身上,他壓根沒想到,她會是阿璃的機緣。

扎完針,陸溱觀在阿璃耳邊輕聲道:「再堅持一刻鐘,好嗎?」見阿璃胡亂點頭,陸溱觀轉向女兒說道:「水水,給哥哥講故事,讓哥哥別太痛。」

「好。」水水乖巧地盤腿坐在阿璃身邊,用軟嫩的嗓音說著,「我給哥哥講《鐘樓怪人》的故事好不好?我最喜歡這個故事了,從前從前……」

陸溱觀看見阿璃雙眉漸松,這才坐回桌邊,提筆開藥方。

賀關性子向來沉穩,此刻卻按捺不住,拳頭緊了緊,問:「阿璃如何?」

「放心,我能治好,只不過那毒在他體內停留得太久,我需要四、五十天的時間,等解毒之後,就要長期鍛鏈和調養。這段時間,他入口的東西、生活作息得由我作主,我離開之前會留下食單,再養過幾個月,他便能與正常男孩一般無異。」

「你有幾分把握?」

「大爺不信我?」陸溱觀定定的看著他,反問。

「我信。」怎能不信?世間若有人能治好阿璃,除了她,再不會有第三人。

「那就好,請大爺靜待佳音。」

這時季方進屋,在賀關耳邊低語幾句后,賀關對陸溱觀說:「你要求的第一件事完成,那兩箱東西已經放在你房間里。」

聞言,陸溱觀微哂。「多謝大爺。」

若憑她一己之力,想把娘留下的東西帶走,勢必會鬧出大動靜,而託付此人……他的確沒有辜負她的信賴,她下對賭注了。

「第二件事?」

陸溱觀從懷裡取出荷包,這是娘親手為她繡的。

娘的開刀技術很好,針灸行醫的本事也高,但拿繡花針的本領乏善可陳,但當年她想要娘親手繡的荷包,於是娘咬牙,手指上戳了好些個血洞,還是為她辦到。

打開綉著凱蒂貓的荷包,她拿出和離書,推到他面前。「我希望能在官府註冊,完成和離手續,卻不驚動程家。」

賀關看一眼和離書,眼瞳微縮。

為什麼?那不是她的青梅竹馬,她心心念念的男子?怎就走到這等地步?

陸溱觀沒問他能不能做到,她就是相信他可以辦成此事。

這樣當然很危險,對陌生男子的信任,不該來得這麼急、這麼篤定,但她莫名的不懷疑也不猶豫。

他拿起和離書,問:「你確定?」

「再確定不過。」

他默默地將和離書折起,收進懷裡,目光卻沒離開過她的臉龐。

對一個女人來說,和離是天大地大的事,她不知道經過此事,往後她得獨自面對多少風雨,怎能如此泰然?

「第三件事?」賀關有些急切的問,他擔心她的要求一個比一個更令人驚愕。

「等令公子身子恢復后,請派一車一人,送我們母女離開京城。」

賀關暗自鬆口氣,幸好她的第三個要求不是太嚇人,可……離開京城?她這是下定決心要割捨京城的所有人與事?這些年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賀關尚未應聲,盈袖進屋,先給主子行禮,再對陸溱觀道:「夫人,泡浴葯湯已經備妥。」

「送進來。」她順手將藥方遞給盈袖。「抓六帖,三碗水熬一碗。」

「是。」盈袖拿著藥方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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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兒不敵嬌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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