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第 114 章
這是系.統隨機防盜章節,當讀者訂閱比例不足時會顯示停下馬車,王成找了一塊稍乾的地,跺跺腳,甩去鞋上掛著的泥,輕聲抱怨:「天氣這樣差,耽擱了不少時候。天氣冷下來了,再往西走的話,也不知道小姐受不受得住。」
此處是蜀中的一個小鎮。
出了這裡再往西去,地勢越來越高。往上走的話,很多成年人都受不住。何況是個八歲多的孩子。
劉桂拿了布巾給他擦臉,「不能走也得走。也不知道那些人有沒有尋過來。過了川西也就安全了。」又怕當家的聲音太大吵到了車內的小姑娘,她壓低聲音道:「剛睡下沒多久。你輕點兒聲。」
王成手頓了頓,把布巾攥在掌心,抬手掀開一點點車簾。
車內,穿著布衣的小姑娘已然闔目酣眠。
她小臉上蹭了好些髒兮兮的泥土,灰撲撲看不清本色。即便在睡夢中,眉心依然緊擰。長長的睫上掛著水珠,顯然之前剛剛哭過。不過眼睛周圍的泥色遮掩還在,雖顏色淡了點,卻沒被淚水衝去多少,可見她即便是哭,也十分的小心謹慎。
看著她乖巧的樣子,再看那花布衣,王成心裡一陣揪痛,低罵了句:「那些殺千刀的!」狠狠地把布巾摔到地上。
布巾落地便臟。劉桂沒有如往常那樣嘮叨他,而是默默地把它拾了起來,放到馬車邊角處。又扭過身子,低頭不住地擦眼睛。
王成拍了拍她的肩,嘆口氣,繼續趕著馬車前行。劉桂沒有進車廂,和他並排坐在了前面。
車子駛動以後,睡著的女孩兒慢慢地睜開了眼。一雙眸子仿若被連日的細雨潤濕,水汪汪的透亮清澈。
行了沒多久,馬車忽地停下。她挪到前面掀開帘子,輕聲問:「到了么?」聲音糯糯的很是嬌軟。
王成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臉,回頭笑答:「玲瓏醒了啊。還沒到,你且等等。」
玲瓏輕輕點頭,縮回車子里,抱住膝蓋,縮成一團坐好。
她現在的名字是玲瓏。
可她本不叫玲瓏。
成叔桂嬸為了救她,把自己的女兒送進府里頂了她。玲瓏留下了,她跟著成叔桂嬸一路往西南而來。
也不知那個和她一般大的女孩兒、還有爹爹娘親哥哥他們,究竟怎麼樣了。
玲瓏眼睛里起了霧氣,拚命眨眼把霧氣壓下,一聲不吭地看著馬車裡鋪著的舊棉被。
到了街角,車子突然停住。沒有了車輪的吱嘎聲,不遠處馬蹄踏地的聲音變得明顯清晰起來。
王成做了個「噓」的噤聲手勢,獨自下車,躡手躡腳地轉過彎去,探頭望著鎮中唯一一間酒樓。
一行人次第進入其中。
殿後的是名少年。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相貌清秀身材瘦削。行至酒樓門口時,他腳步停下,眸光銳利地打量四周,片刻後方才邁步而入。
剛才搭眼瞧見他后王成就心中一緊,在他看過來之前急忙縮回身子,堪堪躲過了對方的視線。
倚靠在牆邊,粗粗喘氣,不一會兒平息了些,王成折轉回來。臉色蒼白,手指尖都在發抖。
「飛翎衛。」王成聲音在顫,「他們怎麼會在這兒。」
劉桂聞言神色驟變,稍微定了下心神,「在就在,怕甚?府里的事情不見得和他們有關係。當家的,要不拼一把,直接過去,就當沒事兒人似的,住一晚上,明天一早就離開。」
臨近黃昏,天色已經開始發暗。得快些找到落腳的地方才行。不然這麼冷的天,在車裡過夜,玲瓏會被凍壞的。
王成緩緩搖頭。「不行。」繼而很堅定地再次說,「不行。」
剛才他看到的那個少年,若是沒有認錯的話,是北鎮撫使身邊的親信總旗。王成懼怕的不是少年總旗,而是那鎮撫使。
飛翎衛是皇帝親設衛隊,直接受皇帝差遣,地位特殊。
鎮撫使雖是從四品,在飛翎衛中並非官職最高者。可此人年紀甚輕文武全才,前途不可限量。今年初剛奪得武舉第一便直接被欽封統領北鎮撫司,專理詔獄。明年春闈,少不得還能考中個功名。想當初,他可是案首、解元、會元一路過來的。更何況身為太后嫡親侄兒,身份至為尊貴。
整個飛翎衛中,此人最讓人膽寒。明明瞧著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行事卻極其狠辣。
若非王成做著茶生意,走南闖北去過京城好幾趟,看到過那少年總旗,怕是也不能即刻認出他。
如果是別人來,王成或許還敢試一試在老虎眼皮子底下尋個生路。倘若是北鎮撫使到了這兒,便不能這樣僥倖行事了。那位非虎非豹,簡直是奪命的閻王。
「鎮子上怕是不能再待。」王成說著,喊了劉桂上馬車,驅車往郊外去,「在外頭暫且歇息吧。」
「可是一會兒玲瓏怎麼辦。」劉桂擔憂地看了看灰濛濛的天。她們夫妻倆就罷了,風餐露宿都能成。可小姐呢?凍病的話,她怎麼對得起老爺和夫人!
王成半晌沒說話。車子行了有小半個時辰,他才對著不遠處揚了揚下巴。
「去那裡找個地方借住一宿吧。」他說。
目光所及處有四五個支起的結實帳篷,足夠抵擋風雨和嚴寒。
劉桂見后不但高興不起來,相反的,語氣十分猶豫,「恐怕有些難。」
那些帳篷周圍還有放牧的牲畜,一看就是運茶的藏幫所有。
運茶路上,藏民自成一派,他們把茶帶回藏區,用馬匹之類的東西來抵換就可以。
藏漢之間井水不犯河水,誰也不靠著誰。因著語言不甚相通,生活習慣和行事方式又相差甚遠,除了做些茶生意外,其他時候甚少有接觸。
「就那裡了。」王成很小聲地說:「官爺一般不會去查他們那裡。而且,他們運茶的時候都帶著傢伙什,尋常流寇也不敢去招惹他們。」
這便是運茶時藏幫與漢人之間的不同了。前者準備齊全,所帶之物甚多且有兵刃傍身,行進速度較慢。後者輕裝簡行,速度快,與之相對的是安全性較低。
王成這般考慮,說到底還是為了小姐的安全。劉桂遂不再爭辯。
藏民們三兩成群地聚在帳篷前,喝著酒大口吃肉。不時發出爽朗大笑。
王成和劉桂帶著玲瓏上前,禮貌地提出借宿請求。無奈他問的那些人並不理會,只略掃了三人一眼,就自顧自地繼續喝酒吃肉,時不時還放聲高歌兩句。
不過,距離約莫一丈遠的一個中年戴帽藏族男人走了過來。
男人看了看玲瓏,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目光慈愛地指著她嘰嘰呱呱說個不停。
王成略懂點藏語,和他笑說:「這是我們娃兒。鎮上沒地方住了,想借宿一晚。」
男人握住了玲瓏的手。
對藏民來說,這舉動沒什麼,是表達對孩子們的喜愛。可在劉桂眼中,便覺自家小姐被冒犯了。劉桂下意識就想過去阻止,被王成暗地裡拉了一把,只能作罷。
男人的手很寬大,帶著粗粗的老繭,溫暖而又厚實。
玲瓏想到了自家爹爹,鼻子發酸。仰著頭和他說:「伯伯,求您幫幫忙,麻煩您了。」
像是聽懂了般,男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牽著她的小手,對王成和劉桂又是一通說。
王成喊了劉桂一起走,小聲道:「他是好人。」
劉桂點點頭。
路還有些泥濘,踏在上面,腳底黏糊糊的邁不開腿。遇到坑坑窪窪的地方,那戴帽大漢就會拉玲瓏一把,免得她陷進去。
劉桂一直謹慎地盯著玲瓏的腰間,生怕那掛著的兩袋茶葉掉落。
小姐生來身有異香。夫人怕這特殊體質引了旁人留意,從小姐很小的時候就給她掛著茶葉包,遮掩體香。
此事原本只有夫人和老爺知道。當夫人把小姐交給她的時候,也把這事兒告訴了她。
旁人就罷了,劉桂不用擔心小姐的事情被發現。可這些運茶的藏人深知茶的特性,莫要從中發現了什麼不對勁才好。
劉桂提心弔膽了一路,直到進了帳篷里。
男人拿了個矮小的凳子給玲瓏坐,又去取水,給他們每人端了一碗。水是涼的,從囊里傾倒而出。想來是早晨出發前燒好,奔波了將近一天所以涼透。
即便如此,玲瓏依然喝得津津有味。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大漢拿了肉乾,王成從自己車上取出乾糧,大家湊在一起吃著。
大漢說起了自己的兒女,說起了遠在家鄉的妻子,又說運茶不易的種種艱辛。王成說著茶生意的難做,說著自家的小茶鋪。
雙方都聽得半懂不懂,氣氛卻和睦溫馨。
大漢顯然很喜歡小孩子,不時地拿出自己行囊中的寶貝東西來給玲瓏吃。甚至還捏了一小撮茶葉,親自給她煮了酥油茶。
玲瓏早先聽爹爹說起過,知道茶在他們那裡的珍貴。待到酥油茶煮好,便小心翼翼地雙手捧過。
碗還燙著。熱度一直蔓延,直達心底。
玲瓏把碗湊到唇邊,正要品品這沒有吃過的美味,誰知這時,異變陡生。
一支羽箭從帳篷口呼嘯而入射在碗上。粗瓷碗應聲而碎。酥油茶流到手上,燙得她緩不過神來。
王成拿起羽箭看了眼,目眥欲裂,猛推劉桂,嘶喊:「帶她走!」
劉桂一把抱起玲瓏往外奔。王成抽出腰間藏著的短劍護在她身旁。戴帽男人愣了愣,取出藏刀跟上他們,護衛在旁。
帳篷外,皎月下,十幾人蒙面騎馬飛奔而來,手持長劍目露凶光。最中央一人搭箭還欲再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