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衛有期自己倒不怎麼覺得,德妃與她來說,不過是個陌生人罷了。
扭頭看向胤禛,見他的神色也淡淡的,才放下心來。
時人注重孝道,在意母親的看法,她怕他傷心。
小兩口靜默以對,讓德妃更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不耐煩道:「人不能送回去,沒得顯出小家子氣來。」
這個人不用說是誰,也都知道。
兩人躬身應是,衛有期笑吟吟道:「額娘快別生氣了,爺也說了,不過是一個奴才,怎麼處置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她這會兒餓著肚子,想來胤禛也未用膳,陪著吃飽喝足的老太太閑磕牙,她才沒這功功夫。
「噔噔噔」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道身形快速的沖了進來,又在離主位三步遠的時候停下,一本正經的行禮:「給額娘請安,額娘萬福金安。」
說完又轉身跟衛有期和胤禛請安,完了就笑嘻嘻的湊到德妃跟前,嘰嘰咕咕的說著話。
德妃頓時笑了,拿著帕子溫柔的替他擦著額上的汗,笑罵:「下雪的天,你熱的滿頭大汗,可消停消停,別吹了風受寒。」
轉而又問:「早膳可用了?」
見他點頭,才又囑咐他身後跟著的奴才:「仔細伺候著。」
胤禎不願意,憋著嘴抱怨:「我都八歲了,長大了,能別像照顧小孩子一樣嗎?」
母子親熱的情景格外溫馨,衛有期視線追隨著胤禛,就見他薄唇輕抿,顯然內心並不平靜。
寬大的袖袍下,突然鑽進來一隻溫軟的小手,胤禛不動聲色的握了握,心中暖和了許多,神色也緩和下來。
衛有期這才滿意,她的男人,應當頂天立地,意氣風發,而不是為這點小事而落寞垂首。
德妃轉過臉,看到胤禛和衛有期並肩立著,兩人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周身縈繞著對她的抗拒,她還是看的出來。
揮了揮手,德妃神色淡淡道:「你們回去吧。」
胤禎擠眉弄眼的沖胤禛示意,做出你別生氣的口型。
衛有期瞧了好笑,丁點兒大的人,心眼子倒靈活。
兩人吹著風來,又迎著雪回去。
衛有期肚子咕咕叫起來,見他望過來,覺得有些羞澀,露出的脖頸都暈染成淺粉色。
看的胤禛心情大好,所有的不虞在一瞬間消失殆盡。
得不到的就讓他隨風逝,人最重要的,就是憐取眼前人。
寬大袍袖下的雙手,一直緊緊握著沒有放開。藕粉色夾襖綉著精緻的纏枝杜若蘅蕪,和靛青色的馬蹄袖相依相偎。
等回到屋裡,熱風一激,衛有期忍不住一個哆嗦,打起寒戰來。
胤禛瞧了心疼,埋怨道:「心眼子這般實在,額娘叫你,你找事情推掉,等吃飽喝足再去也不遲,她都又不能耐你何。」
只是說話會不大好聽。
衛有期吐吐舌頭,調皮道:「說有要緊事,自然要快些去。」
接過海棠手中的薑湯,胤禛板著臉凶她:「快些用了,免得受寒。」
苦著臉,衛有期老大不情願,這薑湯縱然放不少精糖,可味道也太難喝了,又甜又辣。
讓人無法下咽。
胤禛先把自己那份喝了,又誘哄道:「一口氣喝了,沒品出味就沒了,快用了。」
衛有期伸出自己細白的手指,指了指肉嘟嘟的臉頰,促狹心大起,哼道:「要親親才喝。」
胤禛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還帶著嬰兒肥的臉頰白裡透紅,帶著細細弱弱的絨毛。
顧盼生輝的雙眸靈動的望著他,恍然間仿似有絲絲水意。讓他憐惜心大起,依言在上面印上一個輕吻,兩人額頭對著額頭,鼻尖挨著鼻尖,能清晰的看到對方眼眸中的倒影。
這種彼此是最親近的人,這種感覺太過美妙,胤禛像是被蠱惑一般,輕輕的擷住那溫軟的唇。
衛有期咽了咽口水,
睜大雙眼呆呆傻傻的望著他,對方身上充滿了侵略的男性氣息,讓她不自禁的雙腿發軟。
一雙溫熱的大手附上來,遮住她的雙眸,低沉而復有磁性的金石之聲,在耳邊響起,惹得老祖小心肝一陣酥酥麻麻。
不知不覺的,一碗下肚,也不知道是對方懷抱熾熱,還是薑湯見效,老祖覺得自己好點了。
緊接著就被一雙大手拍了:「乖。」
個鬼。
坐上膳桌,衛有期還有些忿忿不平,兩人視線相接,就冷哼一聲別過臉。
生氣呢,別惹我。
胤禛慢條斯理的喝著粥,面上不顯,心底卻變得愉悅起來。
等他走了,衛有期有一瞬間的孤寂,轉瞬間又自嘲的笑了。
當一個孤獨已久的人,突然嘗到了溫暖可依的滋味,會想要緊緊的抓在手裡,再也不放開。
這般想著,老祖內心也湧出一絲愉悅,胤禛,比想象中的味道還要甜美,讓人慾罷不能。
坐在那裡對了昨天的賬,又見了管事,直忙了兩個時辰,到午膳時候才算罷。
起來活動活動筋骨,左右搖了搖,才覺得舒服了些。
用開水沖了一杯桃花茶,湊到杯口處聞了聞,感覺到悠遠綿長的桃花香味,才慢悠悠的品了一口。
淡粉色的茶湯像是把春天喝在口裡,美妙極了。
朝著海棠示意,她頓時將手中的剪子放下,湊過來問:「主子有什麼吩咐?」
衛有期指著琉璃罐中的桃花道:「去庫房拿二十個玻璃罐子來,蓋子要帶花樣的。」
海棠點頭,和水仙一道去了,這都是貴重物件,遣小宮女去不放心。
她們倆把福晉身旁圍的滴水不漏,其他人沒有出頭的機會,這會子有事出去,剩下的幾人對視一眼,想要出頭又懼怕對方的勢力。
杜鵑猶豫了一瞬,還是沒忍住,笑吟吟的湊上去,試探的說著:「前些日子,家媽媽來訪,跟奴才說會子話,她原是在儲秀宮伺候的。」
衛有期心中一動,儲秀宮現今住的是秀女,由著老嬤嬤們教導規矩,原她是不在意,只想著將胤禛調·教好了再吃用也不遲。
可現今覺得,青果子也有他美味的地方在。
因此喝了一口杯中茶,漫不經心道:「說說看,有什麼新鮮事,也聽來解解乏。」
杜鵑忐忑不安的心,頓時安定了,伶俐的斜倚在腳踏上,柔柔的替她錘著腿,一邊道:「說起來也是巧了,家媽媽伺候的,一個姓宋,一個姓李。」
說著小心翼翼的覷著福晉面色,那平靜無波的模樣,讓她生生打了一個寒戰。
這才接著說下去,姓宋的,乃是主事之女,管著香燭,這位置瞧著不打眼,實則最是細水長流,不說主子們,就連她們,誰又能少的了不成。
而宋氏能被挑上,自然也有她的道理,家媽媽言明,宋氏內秀。
這個內秀最有意思,面上瞧著不大顯,可那一身皮肉細嫩白皙,光滑的跟緞子似得,人也溫柔小意,左右關係處的好。
姓李的身份要高一些,是知府家的女兒,別的不說,她的皮相著實好,風流婉轉,五官精緻嫵媚多姿,是個美人。
衛有期聽了,不置可否,杜鵑轉眼又說起別的:「前面那位,昨夜裡瞧得分明,使了小宮女往老太太那裡去了一趟,還傳信出去,不定憋著什麼呢。」
這麼一說,她就明白了,今天早上的事,都是綰綰作出來的,也是她大意,想著不過是個凡人,能掀起多大的浪。
轉眼就被打臉了,雖然礙不著她什麼,可到底餓了她一會兒。
老祖表示有些記仇,既如此,衛有期冷笑:「喚她過來,告訴四阿哥一聲,就說我看上她了,要她過來伺候。」
小德張跑了一趟,先是讓王玉柱和玉蘭帶著綰綰過去,自己親自去找了蘇培盛說。
要是原先,想找蘇培盛也是不容易的,可如今都人精似得,眼見福晉要起來了,再沒有一個不上心的,不過表明來意,蘇培盛就過來了。
聽他說了,蘇培盛二話不說進去通報,對於他來說,綰綰沒了是好事,只有她走了,他才能把前院中院一手抓。這中間代表的意義,截然不同。
能上去一點,誰願意不上不下的呆著。
因此到了胤禛跟前,說出來的話,看似毫無偏頗,實則朝著福晉的方向傾斜。
胤禛本就打算處置了她,因此可有可無道:「福晉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她既開口,就撥過去。」
蘇培盛得了令,心裡美得跟什麼似得,他盤算過了,前院的人情來往,都是太監走的,福晉不過掌掌眼,最後權利還是在他手中。
再就是爺的私庫,只要鑰匙到了他這,這權利也就握在了手中。
再就是他現有的,蘇培盛咧嘴,美滋滋的笑了。
讓張起麟那小子去傳話,他就回到四爺跟前伺候,只是接下來的話,讓他笑容險些凝固在臉上。
「私庫鑰匙交給福晉保管,前院的人情來往冊子,也儘早跟福晉交接,讓老人跟在福晉身邊伺候,早些上手。」
胤禛擱下手中的筆,他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夫妻一體,計較太多反而失了人情味。
蘇培盛躬身,轉而去忙活起來,這些事情要交接,涉及的人就比較多,許多管事太監、管事姑姑,都要仔細敲打過,才能出現在福晉面前。
他算是明白了,爺如今願意抬著福晉,他們這些做奴才的,就要衝上去抬得高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