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生病

32.生病

很快,葉清溪臉上的傷便清洗過上了藥膏,又拿乾淨的布包好了。她不用看鏡子就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有多滑稽,布要固定只能在頭上纏一圈,因此她雖然只傷了面頰,卻像個傷了腦袋的重病號似的。

蕭洌卻似乎完全不覺得她這副模樣有什麼好笑的,處置完傷口后神情便有些怔怔的。

葉清溪猜不到他在想什麼,也並不想通過由他說明的方式知道,便故作驚訝道:「表哥,你的手出血了!」

蕭洌先前射箭時用力就沒注意傷口,本就是草草包紮的,如今鮮血滲了出來,看起來觸目驚心。

「表哥,我來幫你!」葉清溪從床這個高危之地翻身而下,緊張地說道。

蕭洌下意識拉住了她。

葉清溪望著蕭洌的雙眸道:「表哥,你幫我處理了傷口,這會兒輪到我幫你了。不要拒絕我,好不好?」

蕭洌沒辦法拒絕這樣殷切期盼著的葉清溪,慢慢鬆了手,目光隨著她移動,見她走到門口吩咐了幾句,並沒有走出他的視線,他便覺得心安了不少。

葉清溪能感覺到蕭洌的注視,但看就看吧,只要他不過來,她就能淡定自若地任由他看下去。

在讓人再弄來乾淨的水和布之後,葉清溪又繼續磨磨蹭蹭地叫人準備膳食,事無巨細地說明哪些食物不要做,哪些食物可以做。等說得差不多時,乾淨的水和布便準備好了,她讓人端進去,轉身回到蕭洌身邊。

「表妹,讓你費心了。」蕭洌自然聽到葉清溪在門口詳細地叮囑人食物的事,並不知道她是為了拖延時間的他只當這是她對他的關心,心中自是熨帖無比。

「應該的,表哥。」葉清溪笑了笑,「把手給我。」

蕭洌乖巧地伸出了他的兩隻手。

葉清溪拿剪子將染了血的布剪開,動作輕柔謹慎,時不時觀察蕭洌的表情看有沒有弄疼他,之後又細細地擦拭著他的雙手。蕭洌的基因很好,自小又養尊處優,那雙手纖長白皙,就是去做手模也說得過去。相比之下,葉清溪在這個世界的身體並非什麼富貴人家,手上的皮膚略有些粗糙,這還是她養了三個月的結果,跟蕭洌的手比是相形見絀。

許久之後,葉清溪終於替蕭洌更換了藥膏,又將他的傷處仔細地纏了起來,免得蹭到什麼不幹凈的。

在葉清溪專註地處理蕭洌的傷時,他只專註地盯著她。他的目光從她的額頭慢慢滑下,在她挺翹的鼻尖上停留了一瞬,又往下落到她紅潤的唇上。有意無意的,他幾次三番失敗於此,如今盯著看了會兒,渴望彷彿更強了些。他強迫自己挪開視線,往上回到她的眼睛上。她有一雙好看的眼睛,大而圓,明亮清澈,他能從她的眼裡看到一個清晰的自己。此刻她垂著視線,長長的睫毛遮住了她的雙眸,他忽然記起被她盯著看時的那種悸動。

在葉清溪最後系好他手上的綁帶時,他忽然反手用力抓住了她的雙手,一眨不眨地望著她。

手被握住,葉清溪心中警鈴大作。她就像是山林間被盯上的獵物,定定回望著蕭洌,身子僵硬,不同的是警醒的獵物會伺機逃跑,而她卻不能做出逃跑的舉動。

就在蕭洌越靠越近時,葉清溪忽然覺得鼻腔里有些發癢,忙撇開頭打了個噴嚏。這一打彷彿停不下來了,她隔一會兒就打個噴嚏,眼眶紅紅的。

「表妹?」蕭洌起先有些茫然,過會兒見葉清溪不見停的,霎時緊張起來。

葉清溪忙捂著鼻子退後了好幾步,隔著段距離斷斷續續地說道:「表哥,阿嚏!你、你別過來……阿嚏!」

蕭洌當然不肯聽葉清溪的,他一步跨過二人間的距離要去碰她,可葉清溪一個矮身就躲過了他的手,飛快向外頭跑去。

此刻葉清溪的心情正如她飛奔的身姿般雀躍,她還正愁該怎麼跟如今的蕭洌相處呢,結果瞌睡就送來了枕頭。「毀容」說不定還擋不住他,但生病總可以了吧?而且在這事上,她是有天然盟友的。

葉清溪跑出了房間,見翠微在不遠處,她忙跑了過去,一下子躲到她身後。

翠微自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見葉清溪後頭蕭洌追了過來,還當葉清溪又一次惹惱了蕭洌,忙身子一挺站在葉清溪跟前。

此時葉清溪開了口:「翠微姑姑,我似乎是病了,我不願把病氣過給皇上,還請姑姑幫忙攔著點!」

翠微作為太后的心腹,自然知道葉清溪陪著蕭洌過來是做什麼的,如今京城內天花零星有爆發,雖尚不嚴重,可誰知今後會如何?皇上從未得過天花,萬一被感染了,那可是危及國祚的大事。葉清溪說她病了,雖然還不知是什麼病,但小心些總沒錯的,無論如何她都要攔著皇上!

「你讓開!」蕭洌一看到翠微就沒什麼好臉色。

葉清溪躲在翠微身後,倒也不會讓翠微一人獨自單挑蕭洌,遮擋著自己的口鼻在翠微身後對蕭洌道:「表哥,我病了,許是出去了一回被人過了病氣。我不能再將病氣過給你,在我病好前,表哥還是離我遠些吧!」

「我不怕!」蕭洌急急道。

「可是我怕啊,表哥!我不想成為一個罪人。」葉清溪低聲哀求道,「表哥,別讓我為難好不好?過幾天我病好了再去陪表哥。」

「不行!」蕭洌卻不肯鬆口,「我身強體壯,你的病氣過不到我身上。」

翠微道:「皇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前幾日您才大病初癒,身子還弱著,可千萬不能冒險,別辜負了葉姑娘的一番心意。」

「對啊表哥,若是你因我而生了病,我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還怎麼有臉待在你身邊?」葉清溪情真意切地懇求道,她這話也不算太誇張,她是來給蕭洌治病的,要是不但沒治好他的病,反而把自己的病傳染給了他,怎麼都說不過去啊。

「你不會將病氣過給我。」蕭洌肯定地說。

「皇上,請您三思啊!」翠微說著,給一旁的徐威使了個眼色。

徐威看蕭洌跟葉清溪二人僵持,其實不大願意摻和一腳,可他畢竟身上有職責在,得了翠微的眼神暗示,他也顧不得太多,畢竟皇帝的身體比什麼都重要。

「陛下,葉姑娘的病看著過兩日便能好了,您只消等上幾日便好。」徐威道,「您的身體最是要緊,還請您三思!」

眼看前面擋著的翠微和徐威二人不肯讓開,蕭洌面上的戾氣越來越重。

「你們都不肯讓開是不是?」蕭洌怒斥一聲。

葉清溪看看僵直身體一動不動的翠微和徐威,心中嘆息不止。要是一般人,她用自盡來威脅大概能將人勸退了,可對面是蕭洌,她如今明白「拋棄」對他來說個違禁詞,她自然不敢拿「自盡」這種赤.裸裸的在他看來是「拋棄他」的舉動來威脅他後退了。

「表哥……」葉清溪淚眼汪汪地看向蕭洌。

蕭洌神情一滯,忙伸出手來:「表妹,你過來,我不怕的。」

「表哥,我不想害你啊,你就成全我吧……」葉清溪又打了個噴嚏,眼眶更紅了,再配上她凄涼的語氣,聽得人揪心不已。

「表妹……」蕭洌見葉清溪這個模樣,也有些不忍心了。

葉清溪看出蕭洌的動搖,忙再接再厲道:「表哥,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我一定儘快好起來,不讓表哥擔心。」

蕭洌看了眼擋在他和葉清溪之間的徐威和翠微,再看向滿臉期待難過的葉清溪,又猶豫了許久,才終於點了點頭。

「好,我不過去。但你們,必須給朕照顧好清溪,若有一點閃失,朕唯你們是問!」蕭洌對徐威和翠微二人厲聲道。

徐威和翠微見蕭洌終於妥協,心中大石紛紛放下,各自應是。

雖說蕭洌答應了葉清溪不過去,可也死活不願意就此離開。他頂多就是願意跟葉清溪保持一定的距離,看徐威讓人把住持請來,又請住持為葉清溪把脈,等住持說葉清溪是偶感風寒,需卧床休息幾日,也不曾離開。

葉清溪躺上了床,她稍微一偏頭就能看到房門處站著的蕭洌,他就筆直地站在那兒,盯著她看,彷彿她隨時就會消失似的。

……這是鬧哪樣啊!

葉清溪心中無奈極了,她此刻開始咳嗽起來,趁著剛咳好還沒開始下一波,遙遙對蕭洌道:「表哥,你快去歇息吧,我沒事的。」

蕭洌道:「我就守在這兒。」

有皇帝給自己守夜的這種待遇,真是……完全不想要啊!

「表哥,見你如此辛苦,我內心惶恐,只怕病好得更慢……」葉清溪道,「表哥,我真沒大礙,你別守著我了,你要是因此受累生了病,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葉清溪說完就是一陣快把心臟都要咳出來的劇烈咳嗽,等暫且停下時,她喉嚨痛得要死,因缺氧而頭暈眼花,真覺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死掉了。

「表妹!」蕭洌見葉清溪如此難受想要靠近,卻被他身邊的徐威攔住了,他惡狠狠地瞪了徐威一眼,到底沒有再上前,只是露出了一副感同身受的痛苦模樣,最終還是退後了一步,又一次叮囑道,「清溪,你好好歇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蕭洌一步三回頭地走了,而被病魔侵襲的葉清溪頓時覺得身體彷彿輕鬆了許多。

葉清溪讓其他人都先出去,只留下了翠微。

「翠微姑姑,麻煩您儘快跟太后說一聲,我這邊已經快頂不住了。」葉清溪咳了好幾聲,一臉為難道,「沒有太后坐鎮,我根本毫無辦法。」

翠微皺眉想了想道:「葉姑娘來之前,除了太後娘娘,再沒有人能讓皇上如此……如此聽話。奴婢覺得,葉姑娘似乎是低估了自己。」

葉清溪一直覺得,是太后高估了自己,她被逼走到如今這一步,下樑山這種好事是想也別想了,晚點被弄死都算是老天開眼了。

「翠微姑姑,今日您也看到了,您真覺得皇上是聽我的話?」葉清溪道,「這不過是假象罷了,皇上於我是移情作用……」她知道翠微聽不大懂,也不太想解釋太多,便簡單地說道,「他對我的情,並不像如今所表現出來的那樣是男子對女子的傾慕之情,不如說,我是他在溺死前所能抓到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他別無選擇。」

翠微確實不太懂葉清溪的話,但她大概明白,葉清溪是想說,皇上對她的情十分脆弱,不知什麼時候便會被打斷吧。

「但至少如今,皇上是聽你話的。」翠微想到太後為皇上熬白的頭髮,鄭重道,「至少如今,請葉姑娘多想想太後娘娘的期盼。」她頓了頓,再道,「不過,葉姑娘的話,奴婢自然會為葉姑娘傳到。」

「多謝。」葉清溪笑了笑。她當然沒指望說服翠微就此相信自己的無能為力,但至少她已經將她的態度表達出去了。她覺得,一定沒有治療師像她一樣苦逼,一是被自己的內心所譴責,沒有金剛鑽偏攬下了瓷器活,二是要跟患者玩心眼,要讓他信任她又不能真讓他對她怎樣,三是要提防患者家屬,要是太后以為她借著治療之便對她兒子下手,那即便是同鄉,她的未來也是一片黑暗。

葉清溪覺得自己就像是被困在一個黑色的盒子中,光明的康庄大道?不存在的。她甚至只能給自己找個狹小的棲身之處,能苟延殘喘就不錯了,除了走一步看一步,她還能如何?

等送走翠微之後,葉清溪獨自吃了點東西,便躺下倒頭就睡。今天她往人群里鑽了那麼久,後來害怕蕭洌走丟了,回來后害怕他對她發火,再後來害怕他會拿箭射死她,不生病才是奇怪的吧?

她此時還忍不住有些擔心蕭洌,他也在人群里擠了那麼久,手上還有傷,萬一也感染了什麼病那可就真的太糟糕了。

在一片胡思亂想之中,葉清溪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因為身體不舒服,又時不時會咳嗽幾聲,葉清溪睡得很不安穩,處於一種半睡半醒的狀態,一時醒不過來,又無法真正睡去,真是相當難受。

不知什麼時候,葉清溪忽然感覺到房間里似乎有些異樣。她心中一跳,忽然就從半夢半醒間逃了出來,只是好一會兒她才確認這不是她在做夢。

下一刻,她感覺自己身邊忽然陷了下去,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她身邊。

……鬼?

即便身為一個堅定的唯物論者,葉清溪在一剎那也因恐慌而閃過古怪的念頭,她心臟跳得飛快,身子卻因恐懼而僵在那裡無法動彈。

……不,當然沒有鬼。

那麼是刺客?還是別的什麼?

耳邊的呼吸聲雖輕,但卻極有存在感,葉清溪在夜色中瞪大了雙眼,只覺得時間過得是那樣慢,直到她放在被子外的手被什麼東西捉住。

那似乎是一隻溫暖的,屬於人類的手。

「……表哥?」葉清溪突然出聲問道。她並非對蕭洌熟悉到這種地步,只是握著她的那隻手上,纏著綁帶。

「表妹,是我吵醒了你?」黑暗中,蕭洌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內疚。

「不是,我只是不太舒服,睡起來很不安穩,容易驚醒。」葉清溪說著,又咳嗽了幾聲,等好不容易穩定下來,她又問道,「表哥,你怎麼這時候過來?」

「已經過了子時了。」蕭洌回得理直氣壯。

葉清溪想起他走之前說的「明日來看你」,頓時一陣無語。真虧他能想到啊!

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說了幾句葉清溪才驀地想起最要緊的事,忙要掙脫蕭洌的手推他:「表哥,你不是答應過我的嗎?快回去!」

蕭洌不吭聲,任由葉清溪將他的手掙開,但很快他又摸了回來。

「表哥?」葉清溪不見蕭洌回話,停下動作喊他。

蕭洌就在她身邊,又靜默了會兒才說:「表妹,我以為你是為了躲我才裝病騙我。」

葉清溪呆那兒不吭聲了。蕭洌他,居然還有這樣的想法?那要是她當時並沒有生病,真的裝病騙他,那此刻她不就已經被戳穿了?

葉清溪在這一刻冷汗直冒。她一直對自己說,不要小看蕭洌的智商,不要小看蕭洌的心眼。可她還是被他迷惑了,他白日里做出的那種模樣,雖然她並不喜歡,可難免會下意識地降低戒心,以為他就是他所展現出來的那種為愛瘋狂的模樣——即便那是他自己欺騙自己的結果。

可誰又能想到,他竟然會大半夜的偷偷跑來看她是不是真生病了?

那麼他這會兒直說出他的「以為」,又是為了什麼?以此試探她?似乎不是。或者說,在某些方面,他有一種奇特的純粹之處。他根本就不擔心說出自己的陰暗猜測會產生什麼讓他無法接受的結果。

「表哥……你怎麼這麼傻?」即便在黑暗中,葉清溪也像是怕被蕭洌察覺她神情中的那一絲異樣,微微向他的反方向側過頭,「即便是懷疑什麼,你也不該如此冒險。表哥,你快走吧,趁著病氣還未過給你……有什麼話明日,不,天亮了再說也是一樣的。」

「不,我等不到天亮了。」蕭洌朝葉清溪這頭挪了挪,一口回絕了她的提議。

「表哥,我要叫人進來了。」葉清溪提醒道。反正她的所謂名節早沒了,被人知道蕭洌大半夜溜進她房間算得了什麼呢?

「不要。」蕭洌飛快地說道,他這兩個字一點都不強勢,反而像是小孩子撒嬌似的,又充滿了委屈的味道。

葉清溪不自覺地放柔了聲音:「表哥,我真的不想你也生病,不要讓我為難好嗎?」

「……好。」蕭洌應了一聲,葉清溪身邊便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片刻后他說,「我在床的另一頭,夠遠了。」

葉清溪:「……」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葉清溪這會兒實在難受,耐心比健康時直線下降,她手撐著床板剛要坐起來,便聽床的另一頭蕭洌低低的聲音傳了過來:「表妹,你是真的願意嫁給我,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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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有病要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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