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倒下

33.倒下

此為防盜章,買夠全文一半的隨便看,不夠的等三天~太后心中的惆悵不過一閃而逝,她自是不能讓葉清溪在完全抵觸的態度下做事,她點頭道:「那我與洌兒談談吧。」

葉清溪忙道:「那就拜託珍姐了!」

是我要拜託你啊。

太后淡淡地笑著應下。她的洌兒,她唯一的兒子,她要他好起來,他一定要好起來!

太後去正殿時,正好遇上許木匆匆跑出來,見她到來,他忙激動道:「娘娘,皇上在裡頭砸東西呢!」

太後腳步一頓,隨即又加快步子,剛進入寢宮內,便看到了一地的狼藉。她眉頭微皺,抬眼望去,她的兒子正好面無表情地舉起一個前朝的花瓶,用力往地上一擲,砰的一聲摔得粉碎。

太后見他並沒有傷害自己,便只是靜靜地站到一旁,直到他把屋子裡能摔的東西都摔壞了蜷縮著坐在地上,才深吸了口氣軟聲喚道:「洌兒。」

蕭洌緩緩抬頭,太后所處的位置比他坐著的地兒亮,他微眯了眯眼,隨即慢吞吞地站起身,拍拍身上被弄皺的衣裳,這才若無其事地低聲道:「母后。」

太后本想走近些,可抬腳卻見前方都是破碎的瓷器,蜿蜒了一路,橫亘在她和她的兒子之間,她猶豫了片刻,便站穩了身子,待在原地嘆道:「洌兒,你又何必跟母後置氣呢?」

「沒有的事,母后誤會了。」蕭洌掃了一眼自己的傑作,抬頭看向太后,咧嘴一笑,「我不過是嫌這些東西老舊,想換些新鮮的罷了。」

太后抿唇,許久才道:「舊的遲早會被新的替換,何必急在一時?」

蕭洌挺直了脊背望著太后,雙眸中她的模樣如此清晰,片刻后他像泄氣了似的低下頭,呵呵笑了兩聲:「母后說得是,我不急,我一點也不急。」

太後有些意興闌珊,連她的兒子也誤會她要搶他的皇位,她這個母親是做得有多失敗?他不明白,她是為了他好啊。往常這種時候,她已經一聲不吭地轉身離去了,可此番是為了她兒子的病情而來,為了完成葉清溪的請託,她只得轉開了視線,望著自己腳前的一片水藍色瓷器碎片,溫聲道:「洌兒,清溪無大礙,已在歇息。她跟我說……你這個表哥對她太過厚愛,她實在惶恐。」

她知道自己這個兒子雖有精神上的問題,可他智力並沒有問題,甚至在一般人之上,有些話她不能說得太直白,怕反而弄出反效果,這個歲數,正好是叛逆期,更何況她和洌兒的關係並不融洽,她只能用這樣拐彎抹角的方式告訴他,葉清溪與她無話不說,他打的主意註定要失敗的。

蕭洌驀地笑道:「表妹跟母后可真貼心,倒是什麼事都不瞞母后啊。」

太后道:「她確實惹人憐愛,好在她如今早已定下婚約,今後有人照料,母后也能放心。」

「母后替外人倒是操碎了心,唯獨我的婚事,母后竟是從不放在心上呢。」蕭洌淡淡笑道。

太后沒有因他話語中的嘲諷而意外,她面色自然接道:「洌兒的婚事,母后一直在相看呢,如今也有了幾個人選,一年內必能定下來,那時你也十八歲了,待你大婚後母后便回景仁宮頤養天年吧。」

洌兒啊,母后真的並不想要什麼至高無上的權力,如今母后的獨斷全都是為了你好,母后一定會把權力全都交還給你的啊,我是你的母后,你應當信母后啊!

太后對自己兒子露出了最真誠慈祥的笑意,她希望他能明白她的良苦用心,明白那些流言蜚語都是假的。

蕭洌怔怔望著太后,忽然歪了下腦袋,眼裡彷彿閃著光,笑容狡黠甚至稱得上充滿了惡意:「母后,何必再想呢,清溪表妹就很不錯啊。」

太后眉頭一皺,正要說話,原本守在外頭翠微忽然快步走進來道:「娘娘,攝政王在宮外求見。」

太后眉間更為緊鎖,一個麻煩還沒解決,又來一個。

「就說此刻不便,晚些時候再召他覲見。」太后道。

還沒等翠微應聲,蕭洌便道:「母后,這會兒有什麼不便的啊?不讓皇叔見朕,皇叔說不定以為母后把孩兒軟禁了呢。」

「洌兒!」太后聲音一厲。

蕭洌笑著踏過一地的碎瓷片,邊走邊道:「上回朕見皇叔已是七日前了吧?想來皇叔很想朕啊。」

蕭洌走過太後身邊時,她出人意料地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盯著他厲聲道:「他才是要搶你皇位的人,你別信錯了人!」

蕭洌低頭看著太后那因用力而指節發白的手,忽然嘲諷一笑:「他要搶便搶去吧。」

說完他便一甩手,快步向外走去。

翠微忙伸手扶住踉蹌了下的太后,擔憂地說:「娘娘……」

太后穩住身形后便推開了翠微:「哀家無事。」

她亦快步跟了過去。

蕭洌親自到乾清宮門前將攝政王靖王蕭栩迎了進來。

蕭栩如今正值盛年,面容與蕭洌有五分相像,見蕭洌精神奕奕,他似是鬆了口氣,被蕭洌迎到西暖閣的一路上極為守禮,笑容溫雅恰到好處,直到他見到了西暖閣處候著的太后。

太后一如往常般端莊高貴,與他見禮時淡漠疏離,他面上的笑容便也微微收斂。

「不知王爺突然入這後宮有何要事?」太后一出口便給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乾清宮屬於後宮之內,外臣非召見不得入內,不過攝政王的地位畢竟是先帝確立的,權勢自是不同。

只不過以往蕭栩並未仗著先帝親自任命的攝政王的地位而有任何失禮之處,像這樣「闖入」乾清宮的事少之又少,上一回已是一年前了。也因攝政王平日里的克己復禮,前朝上下對攝政王從沒有過大規模的彈劾微詞。

「皇上已七日未露面,朝臣們很是擔心皇上的聖體,臣也感念他們的赤誠忠心,不得不僭越了一回。」蕭栩不疾不徐地說道,「如今見皇上聖體安康,臣亦心安。」

「王爺的忠心著實令哀家感動,不過皇上病才剛好,本想再將養個幾日,王爺這一入宮,若不慎將宮外的病氣帶進來傷了聖體,只怕是好心辦了壞事啊。」太后冷笑道。

「臣進宮前已沐浴更衣,太后不必憂心。」蕭栩道,「臣此次貿然進宮,除了擔心皇上的聖體,還有些要緊事要呈送皇上。」

聽到有正事,太后稍稍收斂了先前的敵意,淡淡道:「王爺請說。」

蕭洌聽著自己的母後跟皇叔說著什麼邊疆異動,北方蝗災,南方疫病之類在他聽來遙遠得很的事,百無聊賴地玩弄著手中的鎮紙,從他十一歲登基以來,他就常常要被迫聽這些事了,真的沒勁得很。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直到蕭栩提到了他的婚事。

蕭洌猛地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下一刻便聽他的母后道:「哀家正在相看,王爺何必如此催促?選中之人總要當得起這一國之母的氣度。」

蕭洌嘴角的笑容漸漸擴大,揚聲道:「母后,你不是已經選定人了么?」

葉清溪正在屋子裡看書以撫慰自己受驚嚇的小心肝時,有人敲響了她的房門,讓她定下的心猛然又是一抖。

來傳話的是葉清溪不太熟悉的一個內侍,只是說道:「太后請葉姑娘過去。」

葉清溪也沒多想,隨口問了句什麼事對方說不知道后她也不再詢問,想著是不是太後跟皇帝的談話有了結果。

她就這樣抱著期待的心情,見到了西暖閣內的三人。

太後面色微沉,見了葉清溪也沒給她太多的提示,皇帝笑容古怪,見了她便起身走過來,另一個葉清溪不認得的翩翩美中年正以一種令她稍感不適的探究目光打量著她。

葉清溪下意識地看向太后,想要從對方那兒得到些許示意,皇帝正走來的身影卻將她的目光攔在半空。

蕭洌面帶笑容地走過來,抬手似乎要拉她,口中說道:「清溪,來見見我的皇叔。」

葉清溪沒等蕭洌碰到她就慌張地退後了一大步。什麼情況啊?怎麼好像太後跟皇帝談完后更麻煩了,皇帝這是從調情直接進階到被迫見家長了嗎!

蕭洌面色微僵,仗著背對蕭栩對方看不到自己的神情冷冷瞪了葉清溪一眼,說出的話卻似乎猶帶笑意:「表妹,別害羞呀。」

葉清溪:「……」害羞你大爺。

太後為了皇帝的病可謂是操碎了心,因皇帝十五歲之前就有控制不住情緒親自動手殺人的劣跡,她怕太早給他娶妻他萬一動手殺了皇后不好應對,一直到他如今十七歲了還沒讓他大婚,為了堵悠悠之口,對外一直說皇後人選還在相看中,這事便一直拖延了下來。更何況大婚之後她也不得不將朝政大權還給皇帝,以皇帝如今的性子,還不把這個國家弄得雞飛狗跳,因此她硬是頂著前朝的壓力,將此事扛了下來。作為對前朝都有一定控制力的後宮女子,太后對整個後宮的掌控自不必說,特別是乾清宮內,上上下下都被管得服服帖帖。葉清溪來的這短短几日就已經深有體會,有太后的發話,那些宮女內侍對她都客氣得不行,沒有誰膽敢來跟她不對付——也或許可以說,在皇帝時不時的暴戾之下活下來已經讓他們費盡了一切心神。她的身份由所謂的侍寢女官變成了太后的遠房侄女也沒人有任何異議,就這麼平緩地過來了,太后對乾清宮的掌控力可見一斑。

因此,葉清溪在聽聞皇帝就在外頭之後,並沒有想著出去當炮灰,而是等著太后趕來營救,她打定主意了,她就裝睡,這皇帝又能拿她如何?有本事就把門撞開啊!

她瞪向那扇看著緊閉的房門,心裡稍稍鎮定下來。脖子上隱隱有些痛意,她可不想再承受一次了,更不想死。

房門又被敲響,皇帝只隔著一道門輕聲說道:「表妹,你應當醒了吧?豬也不會睡得這麼死。」

葉清溪:「……」他居然罵她!看,果然是來秋後算賬的!

皇帝繼續道:「表妹,晚間母后說得對,是我誤會了你,我是來給你賠不是的。」

葉清溪:「……」神他媽賠不是,有大半夜跑來給人賠不是的嗎!他就是為了誘騙她開門,趁著大半夜他媽在睡覺好殺了她,別以為她傻!

「表妹?」久久得不到回應,皇帝的聲音略微顯得焦躁了些,他又加重力氣拍了拍門,俊秀卻沒什麼表情的臉上一片淡漠,「表妹,你這樣我就別無選擇了。」

葉清溪心頭一跳,還在想他這是什麼意思,門上忽然砰的一聲巨響,插銷崩斷,門大敞開,外頭的燈光驀地射進來,將一個看著陰森高大的影子投射到了床前。

葉清溪老鼠見了貓似的翻身上床,被子一掀蓋住自己的腦袋,忍不住嚇得發抖。之前在正殿經歷的事,她不想再重溫了!如果她今日非死不可,他乾脆一劍戳死她算了!

葉清溪躲在棉被下瑟瑟發抖,卻不防被子被人一下扯開,她背後頭頂上驟然多了個強烈的存在感。

「表妹,我聽聞西方有一種大鳥名叫鴕鳥,一遇敵便將頭埋入沙子底下,自以為它看不見敵人便不存在了。你是不是屬鴕鳥的?」皇帝慢吞吞地問道。

葉清溪不吭聲,她倒希望她是只鴕鳥,就算不會飛吧,也能撲棱幾下翅膀扇死他!

皇帝一把抓住葉清溪的手臂將她上半身提了起來,自己在她床邊坐下,就著外頭的燈光打量著她的脖子。

葉清溪咽了下口水,半晌沒見皇帝馬上掐死自己,正覺古怪,下一刻卻聽他說:「表妹,你是本來就這麼胖,還是被我掐腫了?」

葉清溪:「……」他是有病吧!

她心裡生起了深深的無力感,偷偷抬眼看皇帝,這個年少的帝王正專註地看著她,不,或許說他只是眼睛在看著她,但他的注意力卻像是不在她身上,有一種漫不經心的淡漠感。

不像是那個抑鬱期的小皇帝,也不像是躁狂期的那個……莫非他此刻是處於正常期?不是來殺她的?真的是來賠不是的?可賠不是有上來就踹門的嗎?還又是豬又是胖的,他要不是個皇帝,這麼說話早被人打死了!

「是掐腫了……」葉清溪壯著膽子回了一句。

皇帝點點頭:「嗯,我也是這麼想的。先前是我想岔了,就表妹你這細胳膊細腿的,想殺我也不容易。」他掐了掐葉清溪裸露在外的細手腕,又抬頭對她露出個莫名笑意,「我母后若要殺我,也不用費那麼多周章。」

葉清溪覺得他的話里有太多值得吐槽的部分,可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最終她還是說:「太后是表哥的母親,對錶哥只有愛護之情,表哥大概是誤會了什麼。」

「哦,是么。」皇帝語氣冷淡,視線只是鬆鬆地落在葉清溪脖子上,也不知聽到她為太后辯護的話沒有,只是伸手摸摸葉清溪的脖子,嘆道,「都腫得跟豬脖子似的,看來先前我真的太用力了。」

葉清溪:「……」就不肯翻篇了是吧!非要跟豬過不去嗎!

發覺皇帝似乎真的是來道歉的,葉清溪的膽子頓時回來了。雖說躁狂期持續得有些短,但對她來說是好事啊,正常期的皇帝雖然說話難聽了點,但好歹能講道理。

「表哥也是無心,清溪不會怪表哥的。」葉清溪故作乖巧。

「嗯,你怎麼敢怪我呢,畢竟我是皇上。」皇帝點頭道。

葉清溪真的是特別特別想大吼一聲,老子只是跟你客氣客氣你這個殺人未遂犯,你嘚瑟什麼啊!但她只是低了頭,想到今後還要繼續跟這小皇帝相處不短的時間,她就一陣絕望,她寧願回去做包子啊。

她正悔恨呢,下巴又被皇帝掐住了,他抬起她的頭,對著她的眼睛道:「表妹,你是不是在心裡罵我?」

「不是,我沒有。」葉清溪回得飛快。

皇帝道:「沒關係,你當面罵也行,趁著這會兒我還對你有幾分愧疚之心。」

葉清溪從他的話里聽出了那麼一絲不詳的意味,他這樣說,本來就不敢當面罵他的她更不敢說什麼了,「趁著這會兒」?那沒有愧疚之後呢?

「不罵便算了,膽小鬼。」皇帝面無表情地說道,還沒等葉清溪對這膽小鬼的評價做出反應,外頭突然響起幾聲請安的聲音,隨後便是太后匆匆走了進來。

看到屋裡的這一幕,太后微微一怔。

皇帝鎮定自若地鬆開葉清溪站起身,垂著視線道:「母后。」

太后看向皇帝,目光微閃:「洌兒,你怎麼……」

「我聽了母后的話覺得母后說得很有道理,便來跟表妹賠個不是,表妹已經原諒我了。是吧,清溪表妹?」他轉頭看向葉清溪,那陰沉沉警告似的一眼看得她脊背一涼。

「是、是的,表哥!」葉清溪慌忙應道。

皇帝這才滿意地收回了目光,看向太后道:「母后,我與清溪表妹一見如故,之前只是我誤會了,是我的不是,今後我會與表妹好生相處的,還請母後放心。」

太后唔了一聲,應道:「洌兒能如此,母后自然是欣慰的,如今早已夜深,你快回去歇息吧。」

「是,母后。」皇帝走到門口時忽然停住身形,回頭溫柔地說,「表妹,你也早些歇息。」

皇帝一走,屋子裡陷入了詭異的沉默,太后讓其他人都出去,讓人關門時才發覺葉清溪這屋子的門是被人強行踹開的,她眉頭微皺,看向葉清溪。

葉清溪撫著胸口一臉的后怕:「嚇死我了,珍姐,我以為這次我死定了!」

太后見她如此,原先的疑心稍微去了些,但又忍不住試探道:「我看洌兒方才並未發脾氣。」甚至對葉清溪很有好感的模樣。

葉清溪自己也還沒弄清楚皇帝是個什麼狀況,只能說隱約有些想法,她感覺皇帝似乎在跟太后較勁,他跟太后應當也是有母子之情的,可他的表現又給人怪怪的感覺……他今天突然這樣真的快嚇壞她了,不是說他的踹門舉動,她第一次見他時他就是一副兇惡的模樣,踹個門而已小意思,她怕的是他突如其來的莫名其妙的溫柔。明明太后不在時他還是一副半死不活嘴毒又心不在焉的模樣,太后一來就假惺惺地溫柔,是給太后看的吧?可是為什麼啊?

反正除了不靠譜的一見鍾情之外,葉清溪腦子裡劃過各種可能性。精神障礙患者又不是智商低,也可以心機很重,他那麼做無論目的是什麼,或許都有了那麼點不知是不是他想要的效果——她能明顯感覺到太后看她時表情不對了。

「他可能是故意的,想表演給您看。」葉清溪雖不完全明白皇帝的心思,卻不得不做一番分析,不然她和太后的同盟關係可能會出現裂痕,「您也住乾清宮,他大張旗鼓帶人過來,又踹門,不可能不知道您會過來。」

太后微微皺眉:「你說他是故意引我過來看的?」這樣的詭計她從前玩宮斗時遇到太多,太簡單了她都不願意多看一眼,可她的洌兒居然跟她玩這套?原因呢?

「是,可能是為了引起您的關注。」葉清溪越說越覺得是這麼一回事,剛才皇帝對她說的話太毒了,怎麼看都不像是誠心道歉啊,說不定就是想引起太后的注意,而原因呢?

「為什麼?」太后吃驚道。

是啊,為什麼呢?平日里太后的關注大半都在皇帝身上了,他還覺得不夠么?

見葉清溪也是皺眉有些不解的模樣,太后垂眸沉思,片刻后忽然想到了什麼,她看了葉清溪一眼道:「罷了,想不通便不想了吧,清溪,你快歇著吧。」

她說完便匆匆離去。

葉清溪畢竟不夠了解皇帝,關好門拿凳子抵住,躺回床上想了會兒沒想通,只得先睡了。

太后回東暖閣后好一會兒都有些坐卧不寧的,她把翠微叫進來,面色沉沉地說:「翠微,你說,洌兒有沒有可能是想借我的手除去清溪?」

翠微一怔:「娘娘,這又從何說起?」

「之前我拖延著不讓他娶妻他是知道的,但他從未說過什麼,甚至我怕他這樣的狀況更容易耽於女色便連宮女都不讓他碰他也從來不說個不字。」太后皺著眉道,「他曾經問過我,他若沉溺女色該當如何?我記得我當時說的是,勾引帝王沉溺女色墮落之人,該死。」

翠微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卻有些不信皇帝會跟他自己的母后玩這樣的心思:「可是他這樣做又是為何呢?」

太后出神了好一會兒,怔怔道:「大約是因為……他恨我吧。」

「娘娘,母子連心,皇上怎麼會恨您呢,您別太多想了。」翠微忙說道。

太后苦笑一聲:「但願吧……明日起你先看著,洌兒他……看他如何。」

「首要的一點是,我得先觀察他的癥狀,仔細判斷他究竟是哪一種障礙。」葉清溪認命說道。

太后沉吟片刻道:「我將你安排在洌兒身邊,你可願意?」

葉清溪面露苦色,「不願意」三個字在嘴巴里過了好幾遍,最後說出的卻是:「願意。」

太后拍拍葉清溪的肩膀,她當然知道葉清溪有多害怕,對於無法掌控的事,感到害怕是應當的,洌兒不知何時就會發瘋,傷人傷己,若非他是她的兒子,她也會敬而遠之。可為了她的洌兒,其餘人怎樣都好。若她的洌兒將來能有起色或是完全好起來,她自然會給葉清溪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如今的些許恐懼不過是獲得榮華的小小代價罷了。

「那便好,辛苦你了。」太后道,「你放心,我會著人照應著你,若出什麼事,我會及時趕過去。」

葉清溪怔怔點頭,不然她還能怎樣呢?

「那……在皇上發作的時候可不可以用一些束縛方法?」葉清溪再問。要是能在皇帝躁狂發作時及時將他控制住,她的人身安全會有保證,也能讓皇帝無法傷害自己和他人。

「這個怕是不行。他是皇帝。」太后沒給葉清溪任何希望。

葉清溪苦著臉應是,她技能不足,又不能控制病人,這對她來說簡直是地獄難度的「試試」。

太后在葉清溪答應下來之後便放下了心裡的大石,她在外間勉強可以看到他兒子的孤獨身影,此刻他依然抱著自己在低低地啜泣,就跟以往一樣,聽不進周圍的任何話。

葉清溪也順著太后的視線看了過去,既然沒有了退路,她便只能前進了。

「他這樣的狀態會持續多久?」葉清溪問道。

太后想了想回道:「大約四五天吧。」

「那躁狂亢奮的狀態呢?」葉清溪又問。

太后道:「我先前並未仔細數,大約也是差不多的。」

「那在躁狂或抑鬱的狀態發作間隙,他有沒有正常的時候?」葉清溪再問。

太后沒有立即回答,什麼叫做正常的時候呢?她一時間竟也無法判斷了。

「這個……還是今後由你來觀察吧。」太后道,「他如今這種抑鬱狀態時什麼事都做不了,另一種狀態時還勉強能去聽課做些事。」

葉清溪點點頭,畢竟從來沒有真正做過心理治療,她心裡很是沒底,只能儘可能地通過詢問預先了解皇帝。

「他平時會有物質成癮么?比如酒?」

太後點頭:「他躁狂時偶爾會喝酒,喝到大醉為止。」

「是先躁狂再喝酒,而不是先喝酒再躁狂對嗎?」葉清溪問得很詳細,她得先排除他的躁狂是酒精導致的這一可能。

「沒錯。」太后又應道。

「他小時候受過什麼不同尋常的刺激嗎?」葉清溪問。

太后沉默片刻,似乎正在回想,她想到葉清溪先前說的基因和環境的理論,片刻后說道:「在我的記憶中,應該是沒有的。」

葉清溪注意到太后一瞬間的不自在,苦苦思索著前期她還能做什麼。她倒是想跟皇帝直接對話,但這會兒他這種完全孤立的狀態她跟他說話沒用,而躁狂狀態時她覺得她一說話可能就被他打死了。

唉,攬下這事的她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有沒有自殺傾向?」

太后想了許久才搖頭道:「沒見過他想不開。」

葉清溪想,自殺傾向或許還沒有,但自殘傾向肯定是有的吧,她就親眼見著他用燭台傷了自己。

「你上回平息了洌兒躁狂狀態下的怒火,有什麼訣竅么?」太后問她。

葉清溪想到那時候的自己簡直跟傻子一樣二,只覺得沒臉見人了,太後偏卻問起她的訣竅……她哪來的訣竅啊?

「大概是跟著他的思維走?」葉清溪不怎麼確定地說。她記得當時皇帝思維奔逸,注意力又相當容易轉移,她那些反應和回答,只是剛好跟皇帝的思維契合了吧。

「這樣……」太后沉思,隨即釋然,既然有葉清溪這個專業的來考慮對策,她也沒必要為難自己。她希望不久之後看到的,會是一個正常的兒子,而不是如同今日這般讓她無所適從。

皇帝的抑鬱狀態會持續好幾天,而一旦到了這種時候,他幾乎沒有食慾,睡眠狀態也很糟糕,昨日太后是讓太醫開了具有安眠成分的葯才讓皇帝睡下去。而到了白日,更難辦的是怎麼讓他吃東西。有時候他會吃一點東西,但很多時候沒人幫他他就想不起來餓。

太后讓人將膳食端入寢宮內,看著葉清溪道:「這種時候他通常沒什麼食慾,硬讓他吃他會發脾氣,只能哄著吃,你還有更好的辦法么?」

更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吃藥啊。

葉清溪搖頭道:「哄也好,先讓他吃飯吧。先幫他建立起規律的作息時間……不過如果沒有他本人的配合,治療很難進行下去,至少得讓他知道他生病了,他個人也得有意願配合才行。」

葉清溪覺得這點十分難辦,如何跟一個古代人解釋他有精神障礙?患者本應該對治療師給予充分的信任,才能讓治療有效果,但目前她跟皇帝就是互相陌生的關係,他不知道自己得病了,更沒有治療意願,她沒法強行幫他啊。

「而且,他必須建立起對我的信任才行。」葉清溪為難地說。

太后想了想道:「若將你以女官的身份安排在洌兒身邊,身份上不太合適……就說你是我的遠房侄女吧,你暫且當他的表妹,慢慢與他熟悉起來。」

葉清溪只得點頭,若說是表妹的話,他總不至於隨隨便便打殺她吧?她見他在面對太后時,還是有些克制的。

在內侍輕言細語的哄勸下,皇帝還真吃下了一些東西,不過並不多,再讓他吃,他也不理,徑直上床躺著去了。

太后見自己兒子開始理人了,便走上前去道:「洌兒,這是母后的遠房侄女,名叫葉清溪,母后將她接進宮來陪伴母后。」

皇帝眼眶還有些紅,他那漆黑的眼珠子慢慢轉了過來,直勾勾地看著葉清溪,在後者緊張得都快忘了呼吸時,他淡淡地應了一聲:「哦。」

葉清溪想,他應該是沒有認出她來。

「你是他的表哥,今後可要多照看她。」太后又道。

皇帝又一次看向葉清溪,眼珠子一動不動,十分瘮人。

葉清溪乾巴巴地說:「表、表哥好。」

皇帝應了一聲,沒再看她。

太后又道:「今日御花園花兒開得正好,洌兒你帶著清溪出去走走。」

皇帝沒拒絕也沒答應,只是躺在那兒一動不動。

太后瞥了葉清溪一眼,後者忙清了清嗓音道:「表哥,陪清溪出去走走吧。」

皇帝又看了葉清溪一眼,被子一拉蓋住自己的腦袋,悶悶的聲音從被子里傳出來,隱隱有了絲委屈的味道:「不想動。」

太后無奈地看向葉清溪,想讓她想想辦法。

葉清溪還記得前兩次皇帝的狠厲,如今的他雖然看起來軟綿綿的,可她也沒膽子跟對方撒嬌啊,他們根本就是陌生人!

「表哥……清溪剛來皇宮,哪裡都不熟悉,就麻煩表哥了。」葉清溪滿臉僵硬地勸說道,「如今春光正好,不去走走豈不是辜負了這大好景色?」

被子底下的身影一動不動,就在葉清溪即將放棄的時候,皇帝忽然掀開了被子,看了眼葉清溪道:「好。」

太后立即道:「來人,替皇上更衣。」

葉清溪先出去迴避,太后同樣出來站在葉清溪身邊,原先哭紅的雙眼已恢復正常,又成了那個雍容的太后。

太后微微頷首:「清溪,洌兒便交給你了。莫讓我失望。」

葉清溪心頭一跳,不知怎麼的她似乎從太后的話里聽到了一絲肅殺意味。她抬頭,只見太后正溫和地笑望著她道:「我相信你,清溪。」

葉清溪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她真希望自己也能有太后這樣的信心啊。

太後上下打量著葉清溪,見她還穿著女官的衣裳便道:「讓翠微也帶你去換身衣裳吧。」

葉清溪被翠微帶去換了身淡粉色的衣裳,又往腦袋上別了些首飾,便多了一絲嬌俏可人的意味。

不一會兒,一身金邊玄衣的皇帝走了出來。他面上木然沒什麼表情,走兩步路似乎都相當費勁,見了葉清溪也只是橫過來一眼,便兀自向前走去。

「太……表姑母,你不同我們一道去么?」葉清溪見太后並沒有要走的意思,忍不住問道。

「不去了,我不在,你跟洌兒也能儘快熟識起來吧。」太后道。

葉清溪沒辦法,只能匆匆跟上皇帝,在距離他三步遠的位置,心裡想著該怎麼「熟識」起來。

皇帝一路走到御花園,最後上了假山的涼亭,沉默地坐了下去。

葉清溪見他目光專註地看著下方,不禁心中一跳,雖然太后說沒見過他想不開,可說不定他早已經有了想法有了計劃,只不過沒有真正實施呢?

「表哥,這裡好高好嚇人啊,我們還是下去吧。」葉清溪擋在皇帝視線之前,小心翼翼地提議道。

皇帝怔怔看著她,忽然問道:「我母后是不是很喜歡你?」

葉清溪不知他什麼用意,猶豫了片刻說:「還、還可以吧。」

皇帝站起身,慢吞吞走到葉清溪跟前,掐著她的下巴左左右右地打量著她,片刻后說道:「我記得你。」

葉清溪呼吸一滯。

皇帝漠然道:「我母后讓你進宮來,是不是想讓你當我的妃子?你去跟母后說,我同意了。」

葉清溪:「……」這哪跟哪啊!

「表鍋……」葉清溪下巴還被掐在皇帝手裡,說出的話含糊不清,她只得道,「先放開窩……」

皇帝鬆開葉清溪,她忙道:「表姑母就是讓我來陪她,並不是表哥你以為的意思。」

皇帝盯著葉清溪看了好一會兒道:「哦。」

……然後呢?

「我要是推你下去,我母后是不是會很生氣?」皇帝像是在說今天天氣如何似的輕描淡寫地問道。

葉清溪卻心驚肉跳:「表哥……你、你不要開這種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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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有病要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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