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算一算
此為防盜章,買夠全文一半的隨便看,不夠的等三天~「但……宮裡沒人得天花,皇上也從不出宮,他怎麼可能得天花呢?」葉清溪皺眉疑惑道。天花病毒傳染需要媒介的啊,又不是說看一眼對方就能得病了,哪可能跳過重重阻隔就感染了蕭洌一人?
與其擔憂他是不是得了天花,不如擔心他一直不退燒,會不會把腦子燒壞了,他本來精神就不正常了,這要是弄更壞了可如何是好?
太后雖在後宮沉浮了二十年,有些觀念早變了,但並不是完全沒有接觸過因而對新鮮說話不能接受的土著,聽葉清溪這麼一說,她也回憶了起來,皺眉道:「我穿來二十年,整個大梁倒是零星發過幾次小規模的疫病……但還從未傳到過京城來的。」
太后沉思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麼,看向葉清溪道:「我記得天花是有疫苗的吧?我小時候似乎也接種過……」
「對……」葉清溪點點頭,「不過我出生時早就沒有了。」
葉清溪剛剛好是個零零后,而在二十幾年前,全世界就已經宣布在全球範圍內消滅了天花病毒,國內反應慢了些,有些小地方九幾年出生的人還在接種疫苗,但葉清溪就沒有接種過了。但這是人類的大勝利,教科書上不可能會漏掉,她自然還記得,最早的比較高效安全的疫苗是讓人感染牛痘,牛痘的毒性很輕,人在感染牛痘后感染部位發下皰疹,禮貌性地輕輕發個熱什麼的,便能產生抗體,因牛痘病毒和天花病毒的表面結構絕大部分相同,牛痘抗體也能殺掉天花病毒,因此便能終生防住天花病毒了。
「可惜以如今的生產水平,根本造不出疫苗。」太后遺憾道。
「其實……也不是不行。」葉清溪道,面前的不是她解釋了也沒用的土著,而是來自同一個時代的前輩,她便沒有猶豫,將她所知道的方法大致說了一遍。
太后眼睛一亮,她前世記憶都有些模糊了,但聽葉清溪這麼一說,那些塵封的記憶便涌了上來,她知道葉清溪說得是對的,而她也打算將這一方法在全大梁實施。她如今不是當年那個初入宮連保命都艱難的穿越女了,她是太后,想要改變政治制度不容易,但要推行一項醫療政策,實在是再簡單不過。
只不過,如今蕭洌還在床上躺著,太后的心思大半都在他身上,要弄什麼疫苗也得在他清醒過來之後。
就在太后不放心打算再次去看蕭洌時,有宮人匆匆來稟告,說是他已經醒過來了。
葉清溪忙跟著太後去探病,此刻龍床前圍了不少人,端茶倒水的,查看病情的,倒是井井有條。
太醫見太後來了,忙過來說明蕭洌的病情。他身上並沒有出疹子,不是天花,如今人已醒了,要不了幾日便能痊癒。
太后聞言,終於長舒了口氣。
「你們都給朕滾!」蕭洌明明剛蘇醒,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把宮人遞過去的葯一把掃開摔在了地上。
他面色是不正常的酡紅,把葯打翻后便掙扎著要下床,誰來扶他都被他推開。他眉頭緊皺,面上帶著孩子氣似的惱火。
「洌兒,快回床上躺著。」太后快步上前,看了眼地上的葯汁道,「葯不喝便不喝,但你得吃些東西。」
「朕不吃!」蕭洌身子一轉,便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洌兒,別鬧了,你要去哪?等你身子好了,母后定不攔你。」太后眼神示意蕭洌身後的兩個內侍去把他帶回床上。
只是那二人剛戰戰兢兢地碰到蕭洌,他便驀地甩開他們,口中怒斥道:「滾!」可他此刻身體虛弱,站都不太站得穩,把人推開時自己也沒站穩,砰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你們都在做什麼?還不快扶皇上回床上去!」太后心疼地皺起眉,又厲聲吩咐那兩個內侍。
二人只得硬著頭皮將兀自掙扎不休的蕭洌扶回了床上。
蕭洌因體虛而沒能掙脫,躺回床上時惱怒極了,把被子一掀,躲進了被子底下。
太后讓人拿了清淡的食物端過來,在床邊輕聲勸慰道:「洌兒,快起來吃些東西。」
蕭洌形成的人形物躲藏在錦被之下,鼓起的形狀如同毛毛蟲似的,遠遠看著的葉清溪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雖然他兇巴巴地鬧脾氣,然而那股子脫不開的孩子氣,實在令人捧腹。也不對,覺得好笑的大概就她一個吧,他畢竟是皇帝,其餘人都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看蕭洌醒了過來還有精力鬧騰,葉清溪擔憂的心放下不少,躲在一旁看著好戲,就差面前擺個果盤邊吃邊欣賞了。然而就在她神情放鬆毫無準備之時,被太后嘮叨了許久的蕭洌忽然掀開被子直起身,冷著臉道:「讓朕吃也可以,讓表妹喂朕。」
葉清溪:「……」她為什麼要留下當個吃瓜群眾?!
太后只當蕭洌還是在拿葉清溪做棋子與她作對,反正只是喂飯也委屈不了葉清溪,便回頭道:「清溪,便勞煩你了。」
太后發話,葉清溪也沒了反對的立場,只得磨磨蹭蹭走過來,在太後起身後讓出的位置坐下,端了托盤上的清粥,拿勺子在表面舀了一勺稍稍涼下來的粥,放到蕭洌嘴邊:「表哥,小心燙。」
蕭洌瞥了眼葉清溪,在她警惕心頓起防備著他作妖時,他只是簡單地張嘴,一口把粥吞了下去。
葉清溪收回勺子,又舀了一勺,蕭洌也是一聲不吭地吞下。他的神情起先有些彆扭,可在幾勺之後便變得理所當然起來。
葉清溪驚訝於蕭洌的安分,等把整碗粥都喂完之後,心中生出這莫非是夢的想法。她回頭看了眼太后,後者倒是沒太驚訝,見蕭洌喝完了一碗粥,便問道:「可要再吃點?」
「不必。」蕭洌自己伸手拿起一旁的清水漱了口,又將被子用力一拉,倒頭便睡。
葉清溪憋著笑,剛要起身時卻似乎被什麼東西拉了下衣袖,低呼一聲直直往床上栽去,她忙將手一撐,千鈞一髮之際避開蕭洌的身體撐在了柔軟的被子上。
——他是什麼時候壓住她衣袖的!
驚魂未定的葉清溪剛撐穩身子就意識到在眾目睽睽之下她此刻的姿勢有多麼不雅——她一邊衣袖被壓在蕭洌的身體下,另一隻手撐在了他身體另一側,猶如將他擁在懷裡。
要、要命了!
葉清溪剛要收回手,卻見蕭洌驀地扯下被子,見她距離如此之近有些意外,眨了眨眼后忽然道:「表妹,你想做什麼?」
距離實在是太近了,葉清溪足以看清楚他每根睫毛的長度,她腦子空白了幾秒,「他會不會因此而弄死她」這個想法如同萬馬奔騰而過,她嘴一張便道:「我……我在打蚊子!」
她慌忙直起身又坐回原位,伸出手掌看了眼,遺憾地說:「沒打著,讓它跑了。」
蕭洌皺了皺眉,忽然呵斥道:「你們都在做什麼?還不快抓蚊子?」
除了葉清溪之外,自然沒人看到什麼所謂的蚊子,然而皇帝發話不得不從,眾人忙動起手來。
葉清溪趁著蕭洌微微起身時忙抽出了自己的衣袖,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匆匆走到太後身邊。
太后也不管蕭洌怎麼折騰宮人,見他吃過東西也肯躺下睡了,便又叮囑了他一聲好好歇息,隨後領著葉清溪離開。
剛出了屋子,葉清溪便一臉后怕地說:「剛才真是嚇死我了。」
「怎麼回事?」太后自然知道所謂的打蚊子是借口。
「皇上不知什麼時候壓住了我的衣袖,我起身時沒注意,便失去重心差點摔了。我還以為皇上會借題發揮,用大不敬之類的罪名殺了我呢。」葉清溪解釋道,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最後一句話是她故意說的,可以說她的求生欲是相當強了,她可不敢讓太后誤會自己對她兒子有任何的想法。
「清溪,你如今大可放心,他不會再想著殺你一事了。」太后無奈地笑道。
葉清溪無可不無可地點點頭,她如今對蕭洌的態度有些複雜,但怕他的想法確實一直沒變來著。
葉清溪本以為太后的話也就是拿來安慰她的,根本沒想到太后自己竟然也信了——第二天太后對葉清溪說,牛痘接種一事還需要太醫多做研究,保證萬無一失,而這段時日,她會安排蕭洌先出宮去養病加避痘。宮內不能無人主持,太后自己會留下,而葉清溪要隨行。
在沒有太后這座靠山的情況下獨自面對蕭洌?這種事她拒絕考慮後果!
——她還掐了他呢!
葉清溪煩惱了一整日,直到第二天,太后說今日是難得的好天氣,要帶她與皇帝一道去御花園走走。有太后當緩衝之人,葉清溪膽子也大了不少,雖心有忐忑,依然跟著去了。她也清楚,在西暖閣那麼鬧過之後,她和皇帝之間怎麼都不可能回到之前故作親密的狀態了,而太后是想要創造機會讓她緩和與皇帝的關係,想到她的最終目的,她不得不硬著頭皮去應對。
在乾清宮前見到蕭洌時,葉清溪偷偷摸摸又仔細地打量著他,他面容淡淡,似有些出神,沒往她這邊看上一眼,見太后出來了,他也只是微微頷首,整個人有些懶散的模樣,而這樣子讓葉清溪想起了先前那個抑鬱期的他。他這是又不好了?正常期就那麼過去了么?不對,她至今還是沒弄清楚,之前究竟是不是他的正常期……
葉清溪小鵪鶉似的跟在太後身后,就這麼思考了一路。
葉清溪入宮也有一旬了,但她膽小,平日里沒事絕不會四處亂跑,因此絕大多數時間就待在乾清宮,多窩在她的小屋子裡,來御花園的次數屈指可數,不過每次來,都覺心曠神怡,憋悶的心情要好上不少。
御花園中有一個小人工湖,湖上有湖心亭,在一行人來之前,早在湖心亭邊上布置了防風帷幕,一應時令瓜果。太后與蕭洌相鄰而坐,葉清溪本想在旁邊站著就好,誰知被太后輕輕一拉,不得不在她身邊坐下。
太后與蕭洌拉著家常,主要是太后說,蕭洌聽著,偶爾應上那麼一兩個字,興趣缺缺。太后卻不在意,大概早已習以為常了吧,保持著不疾不徐的語速,即便是唱獨角戲也能把話題繼續下去。
葉清溪就難熬了,她一向不是太過大大咧咧的那種人,有了昨天那一遭,此刻面對蕭洌難免尷尬,只要太后不跟她說話,她就裝小聾瞎,待在一旁安靜如雞。只是太后說幾句話就覺得冷落了她似的,總要將她扯到話題中心,她不得不回答些什麼。唯一慶幸的是那情緒起伏不定的小皇帝果然不再理會她,在太后故意跟她說話時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幾人閑聊了會兒,太后忽然說自己乏了,在蕭洌要起身相送時卻又按住了他,讓他不用管她,同時還把葉清溪給留下了。
葉清溪心裡不停嘆息,她知道太后因皇帝的病情心裡著急,可太后如此明顯彷彿「撮合」二人的舉動,怎麼可能不讓人誤會呢?她要是皇帝本人,她也會誤會的吧!
她裝作張望的模樣偷看了蕭洌一眼,後者托腮看著平靜的湖面,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可就在葉清溪也想假裝自己不存在時,忽然聽蕭洌開口道:「我真不明白母后究竟想做什麼。既然如此護著你,不肯殺你,又不想把你塞給我……卻為何偏要把你往我面前放?」
葉清溪沒想到蕭洌會問出如此直白的問題,正在想該怎麼說才好,他忽然轉頭看了過來,淺淡一笑:「你肯定知道的吧?清溪表妹。朕還從未見有哪個小輩如此得母后喜愛的,真是不服不行……你究竟做了什麼讓母后如此偏袒你?」
「我……我什麼也沒做啊。」葉清溪咽了下口水,結結巴巴地說,「表姑母也不是什麼事都跟我說的,表哥不如親自去問她……」
蕭洌面上的笑一點點沉下來,他忽然扭頭看向前方的湖面,低聲好奇道:「也不知溺死難不難受。」
葉清溪心頭一跳,剛要開口,卻見面前身影一閃,蕭洌已起身往前走去。
他、他該不會想不開了吧!
葉清溪匆忙站起身跟上,邊走邊慌張地說:「表哥,我聽說溺死特別難受,而且死之前要受很長時間的折磨,死後的模樣還難看極了……」
她邊說邊四下看了看,太後走時帶走了些人,此刻除了她與蕭洌二人在湖心亭中外,還有四名宮女內侍在亭子的角落和通往岸邊的路上站著。如果蕭洌真想不開的話,就算攔不住,也不至於救不上來。
在葉清溪全神貫注的提防下,蕭洌已經走到湖心亭前的一小塊空地上,正好是沒有圍欄的一塊,他就大大方方地站在那兒,絲毫不在乎是不是會失足落下去。
當葉清溪快步走近他時,他的身體似乎動了動,她心裡一慌,忙疾步過去想要抓住他的胳膊,然而在碰到他之前,他忽然側過身來,似乎想要跟她說些什麼。
葉清溪抓了個空,隨即身體失去平衡,驀地往水裡栽去。
她的一聲尖叫還沒拉長,只覺腰上一緊,她試探性地睜開雙眼,卻見蕭洌正摟著她的腰,沖她微微一笑:「表妹,怎麼這麼不小心呢?」
葉清溪全身的重量都在腰部的手臂上,足尖只是輕點空地邊沿,身體後仰幾乎是個下腰的姿勢,這種失重的感覺讓她全身肌肉緊繃,下意識緊緊抓住蕭洌的手臂。
丟人啊!她能說她是想攔著蕭洌跳湖結果不小心坑了自己么?
「多、多謝表哥……請扶我一把。」葉清溪仰頭望著上方的蕭洌。她如今身體就兩個支點,根本用不上力。
蕭洌嘴角的笑漸漸斂起,忽而眉頭一挑,隨即居然驀地鬆開手。
失去了腰間倚仗的葉清溪頓時噗通一聲落了水。不過起伏掙扎了片刻,水便沒過了她的頭頂。
在幾個宮女內侍的雜亂驚呼聲中,挺直脊背表情淡然的蕭洌顯得尤為冷酷。
葉清溪剛落水時被嚇了個夠嗆,只來得及掙扎了幾下便往下沉去。
隨後她忽然想起了一件極其重要的事。
——她會游泳的啊!
雖然穿越過來后已經三個月沒有游泳過了,但這種技能又不是跟著身體跑的,她還記得技巧,就算沒辦法像過去那樣游得好,至少不會淹死!
葉清溪屏住呼吸,在水中調整了會兒才漸漸浮上水面,她怕鼻翼兩邊的水吸進來嗆到自己,只張開嘴大口地呼吸著。
隨後她便聽到後方一道很大的噗通聲,她忙轉過頭來,卻見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飄出了一段距離,湖心亭中內侍宮女們一陣驚呼,而落水的似乎是……皇帝?
葉清溪還記得自己落水前蕭洌那個不懷好意的眼神,她也說不清他是打算來個惡作劇還是真想殺她。不過看他現在居然親自下水來救她,就說明那只是個惡作劇嗎?
葉清溪兀自想著,沒多久就發現不對——她怎麼覺得那小皇帝並不是在游泳,而是在掙扎啊?
他是不會游泳嗎?!那跳下來幹啥?腦子瓦特了吧!
雖然之前蕭洌故意鬆手讓自己落了水,可看在他自己不會水還要救自己的份上,她就勉為其難去救救他吧!
有兩個內侍已跳下了水,不過二人的救人水平不行,一個自己差點淹死,另一個跑蕭洌正面去直接被無意識掙扎的蕭洌摁到了水裡。
葉清溪從蕭洌背後靠近,一手托住他的腋下讓他的臉能露出水面,便往湖邊游去。這人工湖很小,葉清溪才遊了沒一會便將蕭洌帶到了岸邊,而遠處聽到動靜的侍衛正好趕過來接應,幫著葉清溪把蕭洌拉了上去。
葉清溪跪在一旁喘粗氣,而嗆了不少水的蕭洌也是趴著一陣咳嗽。她好不容易喘勻了氣便轉頭看他的狀況,卻見他也正好側頭看過來。
葉清溪剛想對他笑笑說聲謝謝,卻見蕭洌輕聲道:「誰讓你救我的?」
葉清溪猛地怔住。
蕭洌幽深的眸子浸水后彷彿更為澄澈,讓她看清了他眼中毫無遮掩的倦怠。
她忽然明白過來,他根本不是跳水來救她,他這是投湖自殺!
葉清溪見過蕭洌的自殘舉動,平日里也很害怕他會自殺,可真事到臨頭了,她卻想起了太后每次跟她談蕭洌病情時的痛苦和那一絲希望。太后或許並不是她心目中的那個和藹前輩,但她對蕭洌的母子之情卻是一點都不摻假的。
葉清溪忽然推開了她和蕭洌之間的一個侍衛,俯下身抓著蕭洌的后衣領瞪著他道:「你就這麼狠心拋下你的母后不顧?」
蕭洌古井無波似的漆黑雙眸里彷彿被投入了顆小石子而盪起了漣漪,他怔怔看著葉清溪,聲音幾不可聞:「明明是她不……」
「洌兒!」太后的驚呼聲打斷了蕭洌的話,她匆匆趕來,衣衫凌亂,見到狼狽趴在地上的蕭洌,面色大變,忙沖了過來。
葉清溪下意識地挪到一旁,此刻她已經看不到蕭洌的模樣,可剛才他的表情卻深深地映在了她的視網膜上。
他好像在哭。那似乎是一種即便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也好的、無聲又撕心裂肺的求救。
葉清溪感覺自己似乎被一隻邪惡的手緊握住了心臟,輕輕地呼吸都成了一種奢望,比剛才溺水的窒息感還要難受上幾分。
就在這時,她隱約聽到在太后的詢問下,蕭洌的聲音。
「……孩兒是被人推下水的。」
周初九比少女高了一個多頭,他不好意思地憨憨一笑,赧然道:「我一時給忘了……」說到此處他忽而面色一變,黝黑的面容上滿是憂色,「清溪,有人找你。」
「誰找我?」葉清溪有些好奇。
「彷彿是個貴人。」周初九面上憂色更深,可見葉清溪那因他的話而輕皺的秀眉,他忙安慰道,「莫怕,我看那貴人很是客氣,想必不是什麼壞事。」
葉清溪點點頭,對周初九笑了笑,實際上卻沒怎麼把他的安慰聽進去。
她是個穿越女,穿到個差點倒斃街頭的孤女身上,幸得周大娘一家收留,如今三個月過去,她漸漸習慣了沒有手機的生活,怎麼突然有人找她?難道是她親生父母找來了?
葉清溪一邊思索一邊跟著周初九向外走,掀開布簾便看到了有些局促的周大娘。
周大娘如今不過三十多歲,丈夫早逝,一個人撐著包子鋪將獨子拉扯大,艱辛的勞作讓她看上去足有四十來歲,她時不時瞥瞥後頭,見帘子掀開,她眼睛一亮,快步走了過來。
葉清溪向外看去,只見包子鋪斜前方停著輛低調的馬車,而馬車旁一個衣著鮮亮的年輕女子正低眉順眼靜靜地等待著,不知等了多久,臉上倒是沒有露出絲毫不耐煩。
葉清溪琢磨著這位年輕女性從年齡上看肯定不是她親媽,只看了一眼便低聲對周大娘道:「周大娘,這位貴人是來找我的?為了何事?」
沒等周大娘回話,那年輕女子便注意到了葉清溪的到來,她移步而來,露出恰到好處的笑容道:「葉姑娘,我家主子有請。」
「不知找我有何事?」葉清溪好奇問道。
那年輕女子笑容依舊:「葉姑娘隨我去便曉得了。」
葉清溪看了眼周大娘和周初九,二人臉上是如出一轍的憂慮,但沒人敢說什麼。這時代階級分明,平民百姓哪裡敢招惹權貴階級。
葉清溪的膽子如今還沒被嚇得那麼小,只笑道:「我這兒還有事要忙呢,只怕不便前去。」
那年輕女子微微一怔,未曾想竟聽到這樣的回答,她還是露著笑,語氣也溫柔和煦,只是這話卻聽得人心頭一跳:「葉姑娘還是先隨我去吧,我家主子想見的人,無論如何總能見到的。」
葉清溪沉默片刻,只得安撫了周大娘和周初九幾句,隨著那人上了馬車。人家說得很清楚了,她總不至於敬酒不吃非要吃罰酒。
令人驚訝的是馬車內竟還有一個略微有些年紀的女子,葉清溪一愣,本以為這位就是所謂的主子,誰知下一刻卻聽對方說:「葉姑娘坐穩,我家主子正等著呢。葉姑娘若不介意,叫我一聲翠微姑姑便好。」
葉清溪有些詫異地看著這位淡定雍容的女性,原本想先套套話的心思也咽了回去,默默地坐在一旁。翠微姑姑……這稱呼便很不妙啊。
當馬車從葉清溪只遠遠看過一眼的皇宮側門入宮之後,葉清溪心裡的不安已到極致。
到了這個陌生的朝代,葉清溪只想好好活下去而已,被周大娘收留後她甚至開始學著做包子,只想著以後能做個包子西施混口飯吃。迄今為止,她似乎也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能驚動宮裡的人啊,難道說她還真是個流落民間的公主?
葉清溪穿越時沒有繼承原身的記憶,因此就用了自己原本的名字,她身上也沒有任何可以稱作是「信物」的東西能證明她擁有不一般的身份,她思來想去也不覺得她會是什麼「大明湖畔的小公主」。
片刻后,馬車停穩,神經愈發緊繃的葉清溪跟著翠微姑姑下了馬車。
這裡是葉清溪原本永遠只能遠遠望上一眼的皇宮,是皇帝和他的妃嬪所居之處,她緊緊跟在翠微姑姑身後,不敢多看什麼。一路走去,葉清溪的腦子裡劃過了無數可能,甚至連「皇帝微服出巡對她一見鍾情因此特意派人接她入宮」之類荒謬的可能性都想過了。
前方忽然傳來一陣喧鬧,夾雜著女人的驚呼和尖叫,隨即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驟然銷聲匿跡。
葉清溪一旦專註想事情便很容易受驚嚇,她驀地抬頭,只見前方不遠有一群人,在一片青色衣裳之中,那一抹明黃格外醒目。
葉清溪怔怔地看著前方正發生的一幕,一時回不過神來。
剛剛聽到的女聲,是因為腦袋被按進了水裡而驟然無聲,按住那女子腦袋的,正是那一抹明黃。
「皇上日安。」翠微似乎對這一場面見怪不怪,語氣平淡地行禮。
那一抹明黃停下動作,鬆手看了過來。而直到此時,葉清溪才看清楚他的模樣。那還是個少年,在她看來似乎還未成年,他五官精緻,眉目細長冷厲,淡而薄的唇微微抿起,勾畫出一張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俊顏。
水聲嘩啦,那腦袋被按進水缸中的女子還有一口氣在,沒了壓制她的力量她猛地滑坐在地,大口呼吸著,鼻翼兩旁的水嗆進鼻腔中,她又不停咳嗽起來。
葉清溪下意識地看過去,收回視線時竟驀地與那少年皇帝對上,後者的目光陰沉沉的,如同冰刀一寸寸割著她的皮膚,嚇得她慌忙低頭,又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盼望著將自己藏在翠微身後。
千萬、千萬、千萬不要是見了鬼的一見鍾情!
少年皇帝陰鷙的目光從翠微身上挪開,像沒看到她似的又轉了回去,只聽他厲聲道:「把她吊起來!」
葉清溪一個哆嗦,差點以為這皇帝口中的「她」是自己,隨即見那些戰戰兢兢的內侍們去抓那濕透的女子,她才鬆了口氣,可這口氣沒來得及吐出去便又提了起來。
她來到這朝代三個月,除了最開始差點餓死之外,之後的日子周大娘和周初九對她很好,她甚至都沒體會到多少人情冷暖。可如今,眼前卻發生著原本的她絕對無法忍受的暴行。
「葉姑娘,這邊。」翠微回頭看了葉清溪一眼,隨後徑直向前走去。
葉清溪一個激靈,終於還是邁開腳步跟上翠微,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那是皇帝,還是個絕對稱不上什麼明君的皇帝,翠微帶她來見的人不是皇帝她就該心存劫後餘生的喜悅了,還想什麼無能為力的事?
葉清溪握緊拳頭,努力將那嗚嗚的叫聲清除出自己的腦海。
翠微領著葉清溪走了不到一會兒,便到了一處宮室內,她微微一笑道:「太后在裡頭等著葉姑娘,姑娘快進去吧。」
此刻終於知道找自己的人是何方神聖,葉清溪卻沒有多少激動之情,那女聲已經聽不到了,可她沒法立即忘掉。
葉清溪對翠微點頭致意,茫然地走進了內室。最裡面坐著個雍容華貴的女子,看著大概也就三十齣頭,在她進來后便細細地打量著她。
「坐吧。」太后輕輕抬手一指,塗著艷紅色蔻丹的手從衣袖間一閃而過,她笑容親切,饒有興緻甚至有些莫名懷念地看著葉清溪。
見房間內除了她和自己之外並無他人,葉清溪心中疑惑更深,雙腿已自動走了過去,在對方下首落座。
手邊有溫熱的茶水,葉清溪剛看了一眼,就聽太后道:「別太拘束。這是毛尖清茶,全國一年都不見得有十斤,味道不錯,你嘗嘗。」
葉清溪也正覺喉嚨乾渴,拘謹地道了聲謝,這才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清冽的香氣撲鼻而來,她不覺又多喝了兩口。
太后似是漫不經心地望著葉清溪,見對方喝了茶,她嘴角微微勾起,輕笑著問道:「你是從哪一年過來的?」
葉清溪一怔,抬眼驚詫地看向對方。
太后又微微一笑道:「你是身穿還是魂穿?」
葉清溪瞪大雙眼,驚地站了起來:「你、你也是穿越的?」
太后頷首,伸出長長的指甲比劃了幾下,感慨道:「已經二十年了。」
葉清溪幾乎不敢相信這一切。她以為她是孤獨的,可沒想到在這個朝代,竟然還有穿越前輩!
「沒想到一晃眼就二十年過去了。」太后沉沉地嘆了一句,露出許久未有的好奇道:「你從哪一年過來的?蘋果出到幾了?」
葉清溪咽了咽口水,緩緩坐下,深吸了口氣道:「我來時是2020年,蘋果出到11了。」
太后眼尾微垂:「都出到11了啊,哀家……我穿時才到5呢。」
葉清溪算了下,如果兩人來自的是同一個現代,那太后就是2012年穿來的。
「看來所謂的世界末日真的只是個笑話呢。」太后掩嘴輕笑,原本雍容的女子,聲音中忽然多了絲屬於少女的音調,時光在這一刻似乎倒轉了二十年。
葉清溪也不知該怎麼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真如同做夢一般。都說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這位穿越前輩可是太后,今後她是不是有靠山了?
「我能不能問問……你是怎麼發現我的?」在知道對方同自己一樣是穿越者之後,葉清溪的態度也放鬆了許多。
太后笑道:「前兩日翠微同我閑聊,說京城裡不少商家近幾個月來興起了什麼會員制,滿就送,有獎銷售什麼的,我便曉得又有人穿來了。」
葉清溪頓時明白過來。其實當初她剛穿來的時候,包子鋪的生意並不好,她就想起了錨定效應,讓周大娘把每種包子都做成兩種大小,小的比大的沒便宜多少,但卻小了幾乎一半。她原本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結果有了小的襯托,大的顯得特別划算,銷量頓時好了不少。沒想到的是她跟周大娘和周初九解釋自己用意的話被人聽去了,對方也不知怎麼就認定她在銷售上很有一套,非要她教教他,最後還硬塞給她五兩銀子。葉清溪沒辦法,只得隨口說了一些現代商家常用的技巧,誰知幾個月後,整個京城都差不多這樣玩了起來。本來就不是多難的技巧,一旦有人用了效果好,其他商家學起來也很快。
只是沒想到,太后居然還能順藤摸瓜找到她這個源頭,實在厲害。
「那……皇上,是您親生的嗎?」葉清溪稍稍鼓了鼓勇氣,「我進來前看到他似乎……想殺人,」她頓了頓,又加了一句,「親手。」
她本以為對外頭的暴行毫無辦法,可既然得知太后是自己人,又對她如此親切,那麼她很想試試。
太后沒有立即應下葉清溪的話,也沒有斥責她,只是望著她神色怔忡,似乎在懷念著什麼。片刻后,她搖頭笑道:「先不談那個。你來的時候,柯南完結了嗎?」
葉清溪一怔,見太後面露好奇,她知道太后根本不願提皇帝的事,心裡猶疑了會兒,把湧上來的希望壓了回去,只當自己什麼都沒說,回答了太后的問題:「還沒呢,我也沒看到結局。」
太后露出有些孩子氣的笑:「我就知道。」
太后談興很濃,與其說是和顏悅色的長輩,不如說是找到了知己的同齡人,與葉清溪聊得十分投機。葉清溪也完全沒感覺到對方身為一個太后的威嚴,二人說說笑笑,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