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28章

28.第28章

萱茂堂。

天色漸晚,日光已經落下,屋內昏沉沉的,沒有點燈籠,只有幾縷斜斜的光從窗子里透過來,隱約能看見人的輪廓。

室內的香爐里,檀香冉冉焚燒,沉靜的味道讓人內心安寧。

老太太的目光看著角落裡素瓷瓶中艷麗的梅花,那花兒開的茂盛,淡淡的馨香被檀香味遮蓋住,卻還是彷彿印在了心底里。

「劉嬤嬤……」

伺候多年的劉嬤嬤是早就去頤養天年的了,今日老太太壽辰,才特意回來賀壽的。

這會兒替老太太捏著肩膀,靜靜地沒說話,聽見老太太叫她,才應了一聲「誒」。

老太太幽幽道:「我總記得以前大兒還在的時候,我和他爹的壽辰,年年都會端來一碗親手做的長壽麵,那味道其實不好,可卻是我這輩子最喜歡的東西。」

「可惜……被我自己給作沒了,若是當年我沒有做那種事,說不定現在……」

說不定什麼呢?

或者大兒會再看上個千金小姐,娶人進門,生下一群兒女。

或者他會獨孤終老,可那樣,損失的也唯有一個宋語書。

一個,並不招人喜歡的女兒,孫女兒。

可是無論如何,母子之間,都不會僵持這麼多年。

「老太太,世上的事沒有如果,大老爺是血性男兒,就算沒有那種事,他也不會在京城裡碌碌無為一生的,您不必自責。」

大老爺當年是金榜題名的三甲探花郎,文韜武略,令人艷羨,這樣的人怎麼會甘心一生待在京城裡呢。

宋家不過平常人家,他在京城,畢竟不如在外面闖的自在。

甚至留在京城裡還會被人打壓,也沒有如今的遠大前程了。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是對是錯,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

「我只是思念,總覺得這樣的晚上,會有個人端著碗面,面里還窩著個雞蛋,走進來,面香便飄滿了整個屋子,吃一口,暖洋洋的渾身舒暢。」

可惜,只是個奢望。

廚房做的再好,也不是她兒子送來的。

劉嬤嬤也無法安慰她,大老爺遠在天邊,就算不怨她了,也沒辦法盡孝。

室內寂靜一片,老太太又望著那梅花出身,只有淺淺的風聲刮過窗子,帶來一陣陣聲響。

萱茂堂的門忽然被扣響了。

老太太直起身,聽見外面的丫鬟打開屋門喊道:「誰呀?」

隨即是大門響起的聲音。

卻一直沒有人說話。

正屋的門被打開。

老太太忽然問道:「劉嬤嬤,你聞見什麼味道了嗎?」

彷彿是記憶里,每個冬夜的香氣。

她緊張地握住劉嬤嬤得手,「是不是……大兒回來了?」

劉嬤嬤一怔。

怎麼可能是大老爺呢?老太太是魔障了?

「不是爹爹,是我啦祖母。」

門帘子被掀開,露出一張艷若芙蓉的臉來。

宋語亭帶著笑意道:「祖母是不是想爹爹了?」

她側過身子,身後的硃砂捧著個托盤,裡面是個不大不小的瓷碗。

老太太沒說話,只愣愣看著那隻碗。

宋語亭也不以為意,只道:「我手藝不好,祖母嘗嘗吧,過壽還是要吃壽麵的。」

她素手如雪,掀開潔白的碗蓋,便是一碗普普通通的素麵,面上幾片碧綠色的菜葉,底下一隻金黃的雞蛋。

老太太依然怔怔看著。

女孩子的手纖細嬌嫩,比那潔白的瓷器更細膩幾分,是極為好看的。

可,給老太太的衝擊力,卻是萬分不如那碗面的。

多像啊。

和多年前的冬夜。

她已經有十幾年,沒見到這樣一隻碗,這樣一碗面了。

已經十幾年,沒有見過那樣一個人了。

老太太真的流下眼淚來。

她哽咽著問:「語亭……你為什麼要這樣?」

宋語亭眨眨眼,「我在北疆的時候,每年過生辰,爹爹都會給我做,我想著爹爹不在家,我該替他盡孝。」

「祖母喜歡嗎?」

老太太拿起筷子,挑了一根進嘴裡。

面放的時間久了,已經坨了,吃在嘴裡沒有什麼味道,可老太太卻覺得,這是她這輩子最愛的食物。

「喜歡……」

她這般年紀,早已練出了鐵石心腸,莫說流淚了,就是感動都不常有。

可是自從見了宋語亭,卻彷彿換了個人。

這小女孩做的每一件事,都正中她心裡最柔軟的地方,將她心裡所有的感情都揭露出來。

宋貴妃是親女兒,二兒子三兒子常伴身側,都是自己肚子里掉下來的肉,卻沒有一個人想過,他們的老母親想要什麼。

她這麼些年來,為了宋家兢兢業業,子孫們視她為庇護,將她看做保護傘,是參天的大樹。

沒有一個人知道,她也是有感情的。

唯有這個不熟悉的小姑娘,一舉一動,就能看出來她想要什麼。

老太太的眼中,流下渾濁的眼淚來。

劉嬤嬤看著這容顏絕色的小姐,安慰道:「老太太,二小姐懂事又孝順,是您的福氣呢。」

老太太點頭:「是福氣,能得語亭,是我們宋家的福氣。」

她想起那日宋語亭說自己福運天成,逢凶化吉,她們都當是個笑話。

可是如今看著,冥冥之中,這個女孩兒,就是來救贖她的。

宋語亭拿出手帕,替老太太擦拭掉眼淚。

聲音嬌氣又溫柔:「祖母您別哭呀,不然爹爹看見,又要罵我了。」

老太太破涕為笑:「不哭不哭,你爹爹若是罵你,祖母就替你罵他。」

她吃完了那碗面,宋語亭收了碗筷遞給後面的丫鬟,便道:「祖母,我先回去了,今兒好晚了,我明天早上就不來請安了。」

老太太點頭:「好好,語亭早點休息,想什麼時候過來就什麼時候過來,你們幾個送二小姐,天黑了,看著腳下的路。」

「好了祖母,別操心了,我先走了。」

她戴上帽子,遮住精緻的臉龐,沖老太太揮揮手,提著燈籠走出門去。

老太太讓劉嬤嬤攙扶著,站在門前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她道:「嬤嬤,我原先想著,這丫頭絕色無上,是個攀附權貴的利器,如今一想,我配不上她如此用心。」

劉嬤嬤只道:「小姐孝順,老太太慈和,是最好不過的,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老太太閉了閉眼。

「今日這話,你知我知,從此,就當不存在了。」

語亭這樣好的姑娘,值得全天下最好的男人。

她該尋一個一心一意愛著她的好兒郎,一生幸福安康。

老太太躺在床上,手裡握著宋語亭那副百壽圖,漸漸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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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語亭回到清輝院,脫下外面的披風,輕輕噓了口氣。

「外面可真冷啊。」

「早說了冷,小姐偏不信邪,非要過去,還差這點子事嗎?老太太已經很喜歡你了?」

「當然差了,我敢保證,過了今晚我就是老太太的心尖肉眼中珠了。」

以前再喜歡,也越不過親手教養的宋語珍。可是現在,打蛇打七寸,可比慢慢折磨效果好。

她記得前世那時候,聽見過祖母和別人說話。

是在談論爹爹。

祖母說爹爹是最孝順的,以前過壽,總會給她做面吃。

可惜永遠也吃不到了。

那時候爹爹已經沒了很久很久,她和祖母,都找不到那個很好很好的男人了。

她會這麼做,一是為了自己,讓自己在宋家站穩腳跟,另一方面,也的的確確是為了幫爹爹盡孝。

在北疆那麼多年,爹爹嘴上不說,可是她看的出來,爹爹也是思念祖母的。

那畢竟是生他養他的母親,多年不見,母子之情也是割捨不斷的。

嬤嬤給她倒了盆熱水,無奈道:「都是你的理,快燙燙腳,去去寒氣。」

宋語亭脫下羅襪。

白皙嬌嫩的腳幾近透明,沒有一絲下次,毫不猶豫伸進冒著熱氣盆里。

宋語亭舒服地嘆息一聲。

「嬤嬤,真好啊,我好喜歡你。」

嬤嬤寵溺一笑,等著水不燙了,才拿著布巾,讓她自己擦拭乾凈,將盆子端了出去。

宋語亭坐在被窩裡,伸了伸個懶腰:「嬤嬤也早點睡吧,外間冷不冷?」

嬤嬤一直是和她一個屋子睡覺的,她睡裡面的床上,嬤嬤就睡隔間的熏籠邊上。

「那熏籠燒得熱熱的,哪兒會冷,小姐若是冷了,才要跟我說。」

宋語亭點點頭,「嬤嬤把外間的水壺拿到手邊,夜裡渴了別忍著。」

「知道了,小姐快睡吧。」嬤嬤挪過去,又拿了只水壺進屋,「小姐夜裡渴了,就倒水喝,別出門了。」

照理說,該是她伺候小姐的。

可是嬤嬤也知道,小姐心疼她年紀大了,夜間有什麼事,都是自己起床做了的,大冷的冬夜,嬤嬤也心疼小姐啊。

外人都說小姐嬌氣,只有她知道,小姐是最貼心的好孩子。

宋語亭接過來,「我不是小孩子了,嬤嬤不用太操心的。」

「行。」嬤嬤點點頭,又走回去,躺在外間的床上,不一會兒,便睡了過去。

宋語亭有點睡不著。

她又在想今天白天的事情了。

鎮國公夫人還是那副樣子,雖然她不怕了,可還是難受啊。

真希望能讓那家人從自己面前消失。

也不知道何將軍什麼時候回來,把這對殺害父母的仇人給連窩端了,她就不用面對前世的仇人了。

畢竟,按照宋家的權勢,想和鎮國公硬碰硬是行不通的。

鎮國公府是什麼樣的人家啊,百年大族,手握兵權,各家姻親連根錯結,處處都是自家人。

宋家和人家比,就是蚍蜉撼樹,不自量力。

宋語亭惆悵地嘆口氣。

好在如今宋家如日中天,鎮國公大概不敢打自家主意。

只是他們想做的事,肯定不會改變,也不知道哪家姑娘要受到這等荼毒。

若是可以,宋語亭真想救救對方。

畢竟是一條性命。

宋語亭翻了個身。

其實,她知道自己無能為力。

無數人家上趕著巴結鎮國公府,長寧侯這般權勢了,還要把女兒給人家做妾,像普通一些的家族,恐怕還當做是榮耀。

只可惜了人家小姑娘。

宋語亭睜著眼,盯著床頂,到後半夜才慢慢睡了過去。

___

第二日一早,門外傳來敲鑼打鼓般的聲音。

宋語亭拉起被子,遮住整個頭,嘴裡咕噥著:「是誰一大早擾人清夢!」

嬤嬤拍了拍她:「小姐自睡吧,不要理外面。」

過一會兒,丫鬟進來,低聲道:「是三太太,三太太說,她娘家的侄女要來住一段日子,為了讓人家感覺賓至如歸,才熱情招待的。」

宋語亭人扔開被子,惱怒道:「真是不知所謂,一個三房表親,哪兒來這麼大臉,把人趕遠點,若是不走,就拿炮仗。」

想她正經宋家小姐回府,尚且是靜悄悄的,這不知道表了多少層的侄女,就在宋家為所欲為。

豈不是在打她宋語亭的臉。

嬤嬤聽她賭氣般的話,一張臉笑出褶子來,「別胡鬧,我去找老太太院子里的人幫忙,小姐睡吧。」

宋語亭點點頭:「找劉嬤嬤,她說話管用。」

就三太太這行為,讓老太太知道了,自然是要挨教訓的。

倒不是因為擾人清夢不懂事。

而是內外不分。

對娘家人比自家人親近。

宋語亭其實很不理解這種想法,雖然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可是比之公公婆婆,肯定是自家親爹娘更好一點。

不跟爹娘親,反而跟公婆親近,不是上趕著找欺負嗎?

可惜時下如此,女人嫁出去了,補貼娘家太多,是要被人詬病的。

宋語亭不贊同這種情形,都是父母生養的,憑什麼要拋下自己父母,替男人養爹娘。

只是……如今這對她有利,她又改變不了,就算了吧。

她輕輕嘆口氣。

覺得自己有時候,也不算是個好人。

只盡量做到,不去害別人罷了。

若是有人害她,當然不能給人白白欺負了。

天光大亮,宋語亭睡不著,只躺在床上不動。

門外劉嬤嬤的聲音傳進來:「三太太,老太太傳您去萱茂堂,這裡的東西,都撤了吧,咱們宋家暫時還不必大張旗鼓迎接三房表姑娘。」

三太太聲音尖厲:「我娘家侄女兒要來做客,我給宋家做個面子,老太太怎麼就不同意了,都別動,我去萱茂堂問問。」

「別鬧了,三太太好歹看看地方,只看著能鬧到二小姐的清輝院,怎麼就不想想,清輝院和萱茂堂挨著呢,老太太一早就醒了,現在氣著呢,您還是省著點吧。」

「嬤嬤這話,我怎麼聽不懂了,誰鬧你們二小姐了,我只是看這地方空曠罷了,若是二小姐不滿意,怎的不敢親自出來說。」

劉嬤嬤喝道:「三太太!」

宋語亭坐起身子,直接披上大氅。

房門被打開,宋語亭清冷的聲音帶著晨起的沙啞:「三嬸是長輩,我可不敢質疑長輩的話,爹爹說了,我回家來,一定要尊老愛幼,不可任性,怎麼……三嬸的父母沒有教你嗎?」

「你……」

三太太氣急,卻不知道該怎麼回話,只能硬聲道:「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

「三嬸息怒,是我不好,不該傷您的心,其實養不教乃是父之過,和三嬸無關的。」

宋語亭笑得志得意滿。

看在三太太眼中,便是一陣一陣扎眼了。

宋語亭這話,堪稱惡毒了。

什麼叫聽長輩的話?映射她不聽老太太的而已。還有什麼尊老愛幼,不知道何處學來的怪詞,也不想想她這樣的,憑什麼被人愛護。

最可惡的是,竟敢說自己沒有家教。

三太太惱道:「說的好,養不教父之過,等大哥回來,我也要問問,是怎麼教的女兒,對待長輩沒有半分敬重。」

「我哪裡不尊重您了?」宋語亭歪頭一笑,「是口出惡言,還是說話不聽,亦或者是對三嬸做什麼了?」

顯然,她覺得自己說話很知書達理。

三太太怒火中燒。

卻拿她沒有一點辦法。

只能恨恨道:「宋語亭,你別落我手裡。」

「三嬸放心,不會有那麼一天的。」她搓了搓手,感慨道,「這天可真冷,還是屋裡暖和。」

「三嬸想來年輕力壯,不嫌天氣冷,大早上的就來花園裡唱大戲,我身體弱,實在是羨慕,可是又沒辦法,只能先回屋了,只盼著三嬸能日日如此,讓外人看看我們宋家人的勤勞。」

三太太氣的仰倒,指著她說不出話來。

宋語亭這才覺得出了口惡氣。

她本來就不是個軟綿綿的小白兔,之前忍著這些人,只是因為沒有足夠的底牌,沒有人給她撐腰。

現在就不一樣了,老太太以後肯定是一心向著她的,這些人,前世的事不提,這輩子還敢處處找茬,她不欺負回去,豈不是辜負了嬌縱的名頭。

她披著華麗的大氅,在清晨的陽光下,面容嬌美絕艷,宛如九天仙子墮入凡塵,此刻要飄飄而去。

三太太卻無心欣賞,只惱恨道:「你這病秧子身子……」

「三嬸還是慎言吧,什麼話都往外突突,是覺得宋家太小,住不下你了嗎?」

「你……」

「劉嬤嬤,帶三嬸去萱茂堂吧,別讓祖母她老人家久等了,代我轉告一聲,中午就去配她用膳。」

劉嬤嬤一改剛才盛氣凌人的表情,和善道:「二小姐放心。」

宋語亭走進屋,將一番騷亂關在房門外,狠狠吁了口氣。

跟人這般鬥嘴,在她兩輩子的生活中,都算是第一次了。

好在,看著也不難。

三太太氣的想罵街,卻被劉嬤嬤攔了。劉嬤嬤顫顫巍巍道:「三太太看在老奴年邁的份上,就別為難我了,不然老太太生氣了,老奴也沒法子。」

三太太一甩袖,轉身往萱茂堂去。

她倒要問問自己做錯了什麼,竟然勞動老太太親自來請?

這宋語亭就這般尊貴不成,她是長輩,還要讓著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片子,未免太憋屈了。

誰料一走進萱茂堂的大門,老太太就扔了手邊的茶盞。

滾燙的茶水和碎瓷片都落在腳邊。

三太太驚地「啊」了一聲,止步不前,驚魂未定地拍拍胸脯。

老太太滿面怒容:「老三家的,你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我看你家清貴,才為三兒求娶你為妻,你太讓我失望了。」

「兒媳不懂老太太什麼意思?」

「不懂?你那娘家侄女是哪個牌面上的人?也配得上我們宋家大張旗鼓地迎接,你是覺得貴妃娘娘和將軍,都要給你那個侄女做臉面?」

老太太拿拐杖狠狠地敲了敲地磚:「我前些日子是怎麼說的?貴妃娘娘正是要緊的時候,咱們家誰也不許跌了她的面子,結果你就給我來這一出。」

三太太想辯解:「我……」

「你什麼你?你不就是想和語亭丫頭置氣嗎?」老太太恨鐵不成鋼道,「你怎麼就不想想,她不過是個姑娘,搶不了宋家的家產官爵,老大無子,將來這些東西都是他侄子的,你不好好巴結語亭,是連自己兒子都不在意了m

老太太也很是不明白,為什麼這些人就想不清楚呢。

將來大兒選繼承人,自然是看誰對他自己的女兒好。

現在跟宋語亭慪氣,欺負人家小姑娘孤零零的,也不知道為了將來考慮。

這幾個兒媳婦,沒有一個聰明人。

若是換了老太太年輕的時候,現在肯定是噓寒問暖,軟硬兼施,哄得宋語亭拿自己當親娘。

「而且語亭是個好姑娘,單純善良又孝順,你好好對她,她自然對你也好,非得眼皮子淺地看著那點子錢財,錢算什麼東西,跟大兒關係好了,什麼東西沒有?」

「老太太,那宋語亭慣會裝乖賣巧,在您面前自然是乖巧的,到了我們跟前,趾高氣揚的,恨不得飄到天上去,我們是長輩,還要反過來巴結她不成?」

三太太猶自憤怒,老太太說了那麼多,算是一句都沒聽進去。

老太太也很生氣:「罷了罷了,你出去吧,你那侄女要來住就住,但是少玩那些亂七八糟的,不然你就跟大太太一起,什麼事都不用管了。」

「兒媳告退。」三太太也在置氣,聽見老太太讓她走,沒有絲毫留戀地轉身離開。

老太太捂著胸口,氣道:「我怎麼就找了這麼個兒媳婦兒?」

「她也不想想,就她對語亭那個樣子,語亭怎麼會給她好臉色,人家回來第一天就給人使下馬威,語亭不害她就是難得的慈善了。」

「老太太彆氣了。」劉嬤嬤替她順氣,「三太太一直都是這樣,也不指望她什麼,好歹二小姐聰明又孝順,不會讓您難做的。」

「語亭是好孩子,可她一個姑娘家,跟嬸嬸們比,到底吃虧,我是她祖母,她在家裡最親的人,我不幫著她,心裡難安啊。」

劉嬤嬤低頭一笑:「老太太護著,二小姐就安穩了。」

這二小姐手段不俗,老太太的脾性她最清楚,豈會因為不幫人就心中有愧疚之感,二小姐一招招都打進了老太太心底里,讓老太太覺得自己也該對這個小姑娘好,不然對不起人家一片真心。

這樣的手段,一般人真沒有。

所以,人不可貌相啊,二小姐看著驕縱天真,但是心裡卻全然不一樣。

宋語亭重又躺會床上,門外一片清凈,她安安穩穩睡了過去。

再醒來,就是午膳時間了。

嬤嬤給她穿好衣裳,隨口道:「大小姐和三小姐在正廳等著你。」

宋語亭點頭:「我知道了,讓人傳午膳,加上大小姐和三小姐的。」

到底不如以前。

昨日宋語珍背著所有姐妹準備了壽禮,就是想踩著她們姐妹幾個往上走了,若非自己有那綉品,外人以後會怎麼說呢?

宋家大小姐真真孝順,年年都給祖母準備壽禮,不像那二小姐,多年未歸,第一次的壽宴,除了幾句漂亮話就什麼都沒有了。

或者說話難聽的,還會講她不孝順。

也不僅僅是她,還有宋語寧幾人,一樣是承歡膝下的孫女,只有大孫女惦記著,其他人什麼都沒有。

更何況那日,還是她和宋語寧先拜壽的。

她今日穿了件大紅撒花的外衣,走進正廳時,宋語寧眼睛一亮。

宋語珍笑道:「語亭這身好看,明艷大方,艷麗絕倫。」

「姐姐謬讚了,姐姐穿的才好看,素雅不俗,不像我只喜歡些俗物,平日里膚淺地很,不如姐姐內斂,姐姐要多多教教我才好。」

她笑若艷陽。

「姐姐太內斂了,我不知道姐姐在想什麼,到底有傷姐妹感情,語寧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宋語珍笑容一僵。

宋語寧捂嘴一笑:「誰說不是呢,大姐姐溫柔內斂,全家人都知道。」

這個二姐姐口才實在是好。

不就是諷刺宋語珍背著她們討好老太太,踩著她們的名聲上位嗎?

宋語寧跟她做了十幾年姐妹,什麼不清楚,可惜不敢動,哪怕有法子討好老太太也只能忍著。

奪了宋語珍的風頭,這個大姐姐自然是溫柔和善地說沒關係,可那嫡母給閨女出氣的時候,可是絲毫不見手軟。

宋語珍又一心拉攏宋語如,三房那邊跟她關係也好。

唯一不好的,就是宋語書那個蠢貨,她嫉妒宋語珍得寵,兩人堪稱勢若水火。

所以宋語寧才和那傻子交好的。

本來還以為二姐姐也被宋語珍收買了,沒想到一場壽宴,所有的狐狸尾巴都露出來了。

宋家內部從來沒有互送壽禮的習俗,不管是長輩還是平輩,就她宋語珍獨樹一幟。

那日二姐姐拿出百壽圖奪了宋語珍的風頭,她心裡真是有種莫名其妙的開心。

你也有栽了的一天。

宋語珍強笑道:「語亭,我做知道你生氣老太太的壽禮,我也沒想那麼多,老太太待我好,我就想報答她老人家,若是跟你們說了,倒是像我逼迫你們……你也知道,語書和語如都不寬裕。」

「我沒生語珍姐姐的氣。」宋語亭笑道,「咱們姐妹之間,哪有那麼多齟齬,姐姐彆氣我就好,我昨天才是沒想什麼,就拿出那綉品,倒是讓姐姐為難了。」

宋語寧真的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所謂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二姐姐先原諒了宋語珍,宋語珍還能問什麼話。

宋語珍一時語塞,她其實還想問問宋語亭為什麼有那百壽圖,顯然不是臨時準備的,明明她自己就私底下折騰了,憑什麼還諷刺她。

結果……宋語亭竟然這麼說。

她要是再問,豈不是顯得自己很小氣。

宋語珍溫柔一笑,握住宋語亭的手,說話的聲音也是真心溫柔:「傻丫頭,姐姐怎麼會生你的氣,你做的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姐姐真好。」

「姐姐們為什麼都不理我。」宋語寧湊上來,「我昨天才丟人呢,幸好有宋語書陪著我。」

反正宋語書比她年紀大,三姐姐沒給東西,她小妹妹當然只能忍著啦。

宋語亭微微一笑:「不丟人,語寧昨天做的很好。」

她低頭,眉眼微垂。

宋語珍不是個壞人,只是沒有她想象的那般單純溫柔,到底是令人失望的。

可她為了在京城裡傳出好名聲,處心積慮千方百計,不惜自己在家中積攢的形象也要來這一手,可見名聲的重要性。

宋語亭輕笑,既然這樣,她也不能落在人後。

若是前世能夠在京城揚名,所有人都知道宋家小姐如何如何,鎮國公府要殺她,應該也要考量一二。

總之是有好處的。

宋語寧親親熱熱地挽住她的手臂:「二姐姐,我來是想說,等臘月十八,淑媛郡主在京城萬梅園設宴,我們去做那天穿的衣服吧。」

宋語亭眨眨眼:「很重要嗎?」

她還以為是普通女兒家的宴會。

「當然重要,那天公主也會去,還有……」

她紅了臉蛋,小聲道:「還有公主府的世子,幾位皇子,總之京城裡排的上號的青年才俊,都會過去。」

宋語亭訝然。

這豈不是相當於半個相親宴了。

這種時候,宋語珍還是非常善解人意的。

「咱們姑娘們能出門玩樂男女不忌的日子,只有每年的上元七夕,想尋得喜歡的如意郎君實在艱難,惠欣長公主就想了這個點子,每年賞花開宴,邀請男女一起參加宴會,一年四季就是四次,時間長了,大家就當是另一個七夕看待了。」

宋語亭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難怪宋語寧要做新衣服呢,能夠見到那些京城裡數一數二的男子,好生裝扮了,說不定能嫁一金龜佳婿。

「做衣服的話。」宋語亭托腮,「白雪紅梅,青碧色或者淺黃色應該比較好看,語寧年紀小穿鵝黃,顯得嬌嫩,我穿碧色,語珍姐姐呢?」

「我無所謂的。」宋語珍無奈道,「這種場合,也不必搶別人風頭,不若是穿粉紅吧,不打眼。」

她已經定了人家了,再多青年才俊都是無緣的。

「那宋語書是不是也要和我們一起?」

「肯定要啊,她比你還大兩個月呢。」宋語珍無奈看著宋語寧,「不用擔心,她那個脾氣,肯定是穿大紅色的。」

大紅色多耀眼,還顯得尊貴。

宋語亭撲哧一笑。

白雪紅梅下,穿大紅色其實很好看,只是宋語書生的像母親,皮膚有點黑,穿紅就顯得更黑三分,不知道怎麼想的。

宋語寧道:「我倒覺得語亭姐姐穿大紅合適,你肌膚白皙柔嫩,穿紅色像個年畫娃娃一樣招人喜歡。」

宋語珍莞爾一笑,神色溫柔似水,什麼話都沒說。

「什麼年畫娃娃,別人都說我穿紅衣裳像是個禍國殃民的妖女,可沒有年畫娃娃的福氣。」

可是她就是喜歡那樣艷麗的顏色,任憑別人說再多,她也是要穿的。

宋語寧不好意思一笑。

她還記得宋語亭剛回來的那晚,美貌的女子穿著艷色的衣裳,走進屋來滿室生輝。

她覺得,再也沒有一個女子可以把那艷俗的顏色穿出這般風華來。

宋語珍含笑道:「不說這個了,語亭穿什麼顏色不好看啊,我見了她才知道,什麼才是絕色佳人。」

「是啊,外面人都說咱們宋家女,從貴妃到語如,都是難得的美人,可是誰也比不上語亭姐姐好看。」

宋語寧托腮,「我若是有這般相貌,現在就什麼都不愁了。」

憑她自己的樣貌,讓那些身份尊貴的男子喜歡不難,神魂顛倒就不可能了。

可是宋語亭那麼美,真正傾國傾城,小丫頭宋語如一開始就不喜歡她,大約也是不喜她的相貌。

畢竟,在那之前,她才是宋家最好看的姑娘,雖然年少,可明艷動人之處,可見長大后何其傾國傾城。

而如今宋語亭的樣貌,她想要什麼樣的男人,只怕一笑就能讓男人為她拋下一切。

這次萬梅園宴會,一定會出盡風頭,只要她想。

宋語珍其實有些擔心,憂慮道:「我現在說話你可能不大信,只是萬梅園那天,諸多王孫公子都會到場,語亭你萬事低調一些,別……」

她的未盡之意十分顯然。

別招惹了太多人。

真的被人當做禍水,畢竟不是個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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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色嬌女(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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