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39章
哈哈哈哈宋語亭沒說話。
她托著腮幫子坐在桌子前,一張白皙的臉在陽光下幾乎透明,嬤嬤看著,忽而笑道:「其實老夫人也未必不喜歡你,乖巧漂亮的孫女,一般的老太太們,沒有幾個不喜歡的。」
宋語亭嘆息。
可是她就是不喜歡我。
可是我也沒有辦法,爹爹顧及母子之情,自己也不能讓爹爹難做,還是努力和家人好好相處。
除了前世落井下石的宋語書母女!
「嬤嬤,幫我收拾行禮吧,還有些北疆的特產,也弄一點,我帶去給祖母嘗鮮。」
宋將軍晚上忙完外面的事情,負手走進來宋語亭的院子里。
「爹爹我準備後天出發,不晚吧。」
「不晚,辛苦我家亭亭了,等回京了,爹爹帶你去吃京城裡最好的食物,給你買最好看的衣裳。」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宋語亭沖他皺皺鼻子,小巧的鼻翼輕輕扇了一下。
宋將軍忍不住一笑,伸手捏上去:「你長再大,也是爹爹的女兒。」
永遠都是那個抱在掌心裡的小糯米糰子。
宋語亭嬌氣道:「爹爹總拿我當小孩子,可是我已經長大了,你也不用著急安慰我了,我一定會好好安撫祖母的,到時候你回京城,就有一個活蹦亂跳的閨女和一個健健康康的母親了。」
宋將軍心裡感到十分安慰。
亭亭看著愛胡鬧,驕里嬌氣的,但實則是個非常懂事的孩子。
就跟外人講的一樣,是父親的貼心小棉襖。
宋將軍道:「你收拾行李的時候,帶些單薄的衣裳,京城那邊暖和地很,別熱著了。」
「我什麼都帶上了,爹爹放心吧。」
宋將軍的意思,就是以後不回北疆了,那該拿的東西,她自然一併帶走了。
宋將軍點點頭。
看著女兒屋裡頭大包小包的東西,心裡有點捨不得,這麼多年來,他從來沒和女兒分開這麼久,想一想就很難過。
要好久看不到亭亭。
也沒有人吩咐丫頭給他掌燈,沒有小姑娘扯著他的衣袖撒嬌。
宋將軍伸手捏捏女兒的小臉,笑道:「亭亭回去了,記得想爹爹,不然爹爹要難過的。」
宋語亭揚起臉,抿唇一笑,踮起腳尖朝宋將軍臉上捏了一把。
「爹爹羞不羞,總說我嬌氣,您還和我撒嬌。」
宋將軍沒生氣,只道:「爹爹不捨得你啊。」
宋語亭也沉默了,她又如何捨得爹爹呢,孤身一人回京,回到那個她前世最黑暗的地方,她比宋將軍難受多了。
可是又不能不回去,爹爹這把年紀了,早晚都要調任回京城,她現在回去,也算是為爹爹提前開路了。
「爹爹,我帶了這兒的西風酒,還有些小玩意兒回去,您看看還有沒有什麼需要的?」
宋將軍道:「我記得之前從夷陵那裡,不是得了一盒子珠釵嗎,你不喜歡,但全是好東西,你帶上回去給家裡的姐姐妹妹分了。
女兒從北疆回去,恐怕要被京城裡的人看不起,覺得底下來的,全是鄉巴佬。
宋將軍知道自己女兒的好處,可外人不知道,萬一有人欺負了她,那該如何是好。
拿著金銀珠寶去砸暈別人,是最簡單的方法。
夷陵產玉石,其珠寶在中原人看來,皆華貴不凡,宋語亭卻拿著那一盒子不當回事。
實在是見得多了,在北疆什麼都缺,玉石珠翠卻取之不盡。
不過那珠釵,拿到京城裡,就算是宮裡的娘娘也會搶著要的。
畢竟堪比貢品了。
可是這丫頭帶了酒水特產,全是為了他這個爹爹的前程在打算,倒把自己全給忘記了。
亭亭這麼好,讓他如何不疼她。
兩天後,宋語亭整理完畢,才帶著人上路回京。
宋將軍送她到城門。
「亭亭,回去之後記得給爹爹寫信,有人欺負你了,打不過就先記著,到時候爹爹去幫你出氣。」
宋將軍絮絮叨叨一堆。
宋語亭道:「爹,我什麼都知道,你才要小心,我總是放心不下你,我走了你要照顧好自己。」
宋將軍點頭,依依不捨地看著馬車遠去,心裡有點難過。
宋將軍在城門口站了很久。
旁邊忽然一隊車馬過去,揚起陣陣灰塵,規律的馬蹄聲踩踏在地上,響聲如同敲擊在心口上。
宋將軍看著旌旗上的「何」字,有些奇怪,這何將軍往南,是做什麼去了?
難道南邊有什麼變故?
但是那好像不是何將軍本人。
他轉回將軍府內,問文書官:「最近南邊有什麼異常嗎,本將今天看見何將軍的隊伍,往南去了。」
「南邊?何將軍管轄的那邊,聽說是出現了一窩山匪,也不知道哪兒來的膽子在北疆動作。」
文書是宋將軍的文書,但是心裡頭真心實意地認為,自家比不得何將軍那邊,
有賊匪到這邊來就罷了,到何將軍那裡,豈不是找死。
實在理解不透。
宋將軍嘆息道:「有你這麼說話的嗎?「
文書沒敢說話。
宋將軍心道,這種情形下,將來他要是跟何景明打起來,保不齊真有人倒戈。
那男人來北疆也才三年吧,如今名聲已經是如雷貫耳,老弱婦孺皆知。
全軍上下,無不敬服。
若說他兵器精良是佔了出身的便宜,可軍隊訓練有素,可見人家是真的治軍有方。
宋將軍感慨不已,多好的女婿人選啊,可惜女兒看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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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語亭帶著人南下。
宋將軍為了她路上舒服,特意準備了奢華的馬車,裡面墊了柔軟的墊子,睡在上面毫無震蕩感。
而馬車後面,更是跟著一輛一輛裝滿了物品的車子,紅木的箱子拿繩子捆著,摞的滿滿的,看上去極為富裕。
侍女提起茶壺,倒了杯水給她。
「小姐,將軍自己過了那麼多年日子了,您放寬心,能出什麼事啊。」
宋語亭道:「你懂什麼啊。」
只希望爹爹的噩運真的就這麼過去了,希望爹爹的死,是人為而非天意。
宋語亭垂下眉毛,漂亮的臉蛋上,帶著淡淡的憂鬱。
嬤嬤揮退了侍女,握住宋語亭軟綿綿的手,感慨道:「小姐在北疆待了那麼多年,對家裡的事全然不知道,奴婢給你說說吧。」
宋語亭經歷了前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可嬤嬤一片好心,她也不好推拒。
她也需要些事情,來轉移心力。
「嬤嬤說吧。」
「咱們宋家在京城裡,算是富貴人家,宮裡沒有皇后,貴妃娘娘掌管後宮,那正是咱們宋家的大姑奶奶,所以咱們家的姑娘,在京城裡也很是有臉面的。」
宋語亭嘆口氣,「貴妃娘娘一人在宮裡,也很辛苦。」
宋貴妃無子無女,全靠美貌維持寵愛,在宮裡一直是諸多女人的靶子,前世宋將軍出事之後,無數人落井下石,那個絕色無雙的姑姑,也跟著失寵。雖是貴妃之位,卻被淑妃幾人狠狠壓了一頭。
後來深宮爭鬥,宋貴妃一招不慎,被人陷害,進了冷宮。
這輩子外有宋將軍,宋貴妃總不至於凄慘如此。
宋語亭其實很難過,上輩子回了京城,對她好的人,除了堂姐,便是宋貴妃這個姑姑,如果可以,這輩子一定要保住她。
「貴妃娘娘是咱們宋家的榮耀。」嬤嬤只說這一句,皇家人,哪兒敢多言呢。
辛不辛苦的,不是她們能提的。
「倒是家裡的姐姐妹妹,要跟小姐您說。」
嬤嬤笑道,「咱們將軍兄弟三人,將軍只有您和宋語書兩個女兒,二老爺家裡有兩個女兒,大女兒比您大幾個月,是二太太生的,小女兒是姨娘的,三老爺家的小女兒年紀還小,今年才八歲,小姐回了宋家,日後就要好好和這些姐妹們相處了。」
宋語亭道:「我知道的。」
家裡的姐姐妹妹多,自然有好的有不好的,像二叔家的堂姐,就最溫柔和善了,三叔家的小妹妹活潑可愛,雖然調皮搗蛋,但小小年紀,也很招人喜歡。
宋語書……宋語書……
宋語亭嘆口氣。
隨她去吧,有爹爹在,諒這母女二人也不敢折騰。
宋語亭道:「嬤嬤你繼續吧,家裡面還有什麼人?」
「還有就是老太太和幾位太太了,大太太奴婢就不說了,這二太太是襄陽陳家的女兒,三太太是翰林院李學士的女兒,都是門當戶對的人家。」
她挑了挑眉頭,看了眼宋語如躲閃的眼神,心裡有些奇怪。
宋語如看著,倒是胸有成竹不會挨罵的樣子。
難道這個看著小小年紀的丫頭,已經這麼聰明了?
正常情況下,小孩子說了自家的大人,不應該都是忐忑不安的嗎?
副將家的小女兒,每次都心虛躲閃,一眼就能看出真假。
宋語如倒是……讓人吃驚。
宋語亭面上不動聲色,勸慰老太太:「祖母不值得為了這種人氣壞身子,爹爹惦記著你,恐怕更要擔心,你千萬保重自己。」
老太太點點頭:「語亭丫頭啊,我真是沒想到……」
「是我的錯,不該撒手不管這些事,險些害了你們姐妹,以後再有這樣的刁奴……」
老太太咬牙切齒,想要說出懲罰來。
「不是老太太的錯,如今真的要把五妹妹接到萱茂堂教養了,再給三太太養著,我真是不敢想。」
宋語亭坐下,單手攬住老太太的肩膀,聲音溫柔如春風。
「老太太是個好祖母,我剛剛回來就對我那麼好,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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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太太聞訊趕來時,宋語亭和宋語珍已經哄著老太太用完了午膳,幾人坐在花廳里等著她。
在她身後,看熱鬧的大太太和二太太聯袂而來。
宋語珍和宋語寧站起身,屈身行禮:「母親,大伯母。」
宋語亭安然如山,只抬頭示意:「大太太,二太太好。」
大太太有些生氣,繼母亦是母親,這人卻毫不尊敬,老太太一向講規矩,也不管她。
怎麼好意思講自己不偏心的。
若是自己的語書或者其他人,這會兒早就挨罵了。
老太太直接開頭道:「想來你們也知道了,我剛才打發了語如的奶嬤嬤,李氏,我問你,那奶嬤嬤是你娘家陪嫁來的,你難道還不知道她的品行,就任由這樣的人帶壞了語如?你們翰林家,就是這麼教女兒的?跟姐妹們比較長短,一心戀慕金銀之物?」
這話說的略重。
幾乎是連帶著三太太的教養一起質疑了。
三太太哭的梨花帶雨。
「老太太明鑒,我如何知道她是這樣的人,如兒是我親女兒,我豈會坑害她,實在是奶嬤嬤心機太深,騙了兒媳。」
所有人都不言不語。
畢竟這種事……也是有可能的。
三太太只好繼續哭訴:「我平日對自己女兒怎麼樣,大家有目共睹,我……不如死了乾淨!」
她說著,直直撞向一旁的桌子。
幾個小姑娘都嚇得尖叫出聲。
宋語亭更是往老太太身邊縮了縮。
老太太感受到小孫女的瑟縮,輕輕嘆息道:「語亭,你們也是大姑娘了,不能再避諱這些,不然將來被人騙了,真是有口說不清。」
被嬌養長大的女孩子,自然都是膽子小的。
三太太頭上撞了個包,卻連一點血絲都沒有。
二太太出言諷刺道:「三弟妹好歹用些力氣,別這樣,除了嚇唬小姑娘罷了。」
「語珍語亭,你們別怕,你們三嬸不過是玩一玩。」
宋語亭悄悄點點頭:「二嬸,真的嚇死我了。」
她聲音小小的,可三太太還是聽見了,當即臉上燒紅。
可宋語亭真的表情純真,一看就不是故意這麼說給她難看的。
宋語珍宋語寧也是這個表情,只是不像她大膽,直接說出口了。
老太太看著她,訓斥道:「今兒說的話,屋裡人都記著,我只說一遍。」
三太太跪著,大太太和二太太垂手肅立。
「咱們宋家是大戶人家,是貴妃的娘家,我也不瞞你們,宮裡傳了消息出來,陛下有意冊立貴妃娘娘為後,若是你們在外面丟了貴妃的臉面,我不管是誰,一概家法處置。」
宋語亭心下驚愕。
宋貴妃要被冊封為皇后?
前世活了那麼多年,也並沒有這樣的事。
還是說……是因為爹爹的死,導致貴妃被皇帝厭棄。
這邊剛要你做皇后,那邊你就死了哥哥,說出去總歸有些不詳。
或者,這也是宋貴妃後來失寵的緣由。
皇家總比別人更注重這些東西。
這輩子,爹爹還活得好好的,或者……宋家能更上一層樓。
宋語亭什麼話都沒說,聽老太太繼續訓話。
「那些金銀之物,算得上什麼,你們是缺了吃的還是缺了用的,都是宋家的姑娘,宋家的太太,出門都一樣,何必執著於些俗物。」
』宋語亭小聲道:「爹爹說,真正大家族的人,都是不在意這些東西的,金錢換不來地位,只會讓人覺得俗氣。」
老太太點頭:「正是語亭說的這個道理,還是這丫頭懂我,你們呀……日後都跟她學著點,這次南王太妃的壽宴,語如和語書都不必去了,讓語珍帶著語亭和語寧一起。
大太太也愣住了:「老太太,語書已經知錯了,她小姑娘家家的,總拘在府里,到底也不好。」
「她的性子,還需磨一磨,不過是個壽宴,不必當回事。」
大太太只好忍氣吞聲:「是。」
「你們都回去吧,既然你們都窮,這次幾個丫頭的衣衫首飾,全由我出,我們祖孫幾個,好好商量商量。」
二太太忙道:「哪兒需要勞動老太太呢,語珍和語寧我那裡會準備的。」
會嫉妒的人,本就對你不是真心實意,何必為了這樣的人傷心難過。
宋語亭點頭:「祖母,我知道了,我不難過。」
她的眼睛,一下子便紅了。
這會兒大大睜著,便像小兔子一樣純真可愛。
老太太心裡發軟,拍了拍她的手,什麼話也沒有說。
到底是委屈了,本來是該得的東西,卻被人指著鼻子說偏心。
語書也該懲治一番了。
只是怎麼做,還需斟酌,畢竟是奇貨可居的孫女,比不上語亭,也是有用的。
宋語書心裡憋屈。
這宋語亭也太會裝模作樣了,哭什麼哭,有什麼可哭的。
她是眼淚做的嗎
可是宋語書現在一句話都不敢說,老太太剛才警告地瞪了她一眼,那眼神令人心裡發涼。
宋語珍看著她,安慰道:「你看看這哭的都不好看了,可不許哭了,我們語亭這麼好看,不能因為這麼點事就不高興。」
宋語亭乖乖點頭,低聲道:「姐姐不生我的氣就好,我不在意別的。」
雖然哭泣是假的,這話卻是真的。
她真不在意別的。
不過是隨便裝一裝柔弱。
以前做錯了事,這麼裝一裝爹爹就捨不得打她了,祖母應該也一樣。
老太太看著她如此乖巧懂事,更覺得宋語書招人煩。
自己本來看著幾個孫女其樂融融在聊天,一腔好心情,全被宋語書打斷了,她自然不高興,只滿臉嫌棄道:「你回去自己用午膳吧,也對你娘儘儘孝心,我這裡不用你。」
來了半上午,一句好話沒說,到了飯點,先說她說偏心,又惹哭了姐姐,真是不懂事的丫頭。
難怪那年兒子回來,想帶她走,結果又反悔了。
就這個性子,和語亭養在一起,豈不是要欺負死姐姐。
老太太更心疼宋語亭這個柔柔弱弱的小孫女了,被人欺負了還只會自責,真是個善良單純的丫頭。
老太太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
宋語亭低頭,眼裡飛快閃過一抹笑意。
在自己做之前,大概沒有人知道,宋家嬌女,也是個會有心計的女孩子。
反正看到宋語書吃癟,她很開心。
前世爹爹去世,這人沒有絲毫傷心,只難過於她的親事不如原先順利,並因此遷怒宋語亭,沒少給人難堪。
她自然是不敢太過分的,但零零散散的折磨,也足夠宋語亭記恨她了。
宋語書顧不上老太太和宋語亭親昵的互動,聽見老太太的話,驚愕地抬起眼,脫口喊道:「祖母!」
她不過是說了句氣話,怎麼就到了這個地步?
若是今天被趕出去,她再來萱茂堂,還有什麼地位?
宋語書幾乎能想象萱茂堂的下人們鄙夷的眼神。
宋家五位小姐,她成了第一個被祖母趕出門的?
連宋語寧這個庶女都比自己待遇好?
老太太很堅持:「語書,你回去好好反省,到底哪裡不對,改天我便當此事沒發生過。」
宋語書只好憤憤離去。
宋語如很小聲說:「可是祖母,奶嬤嬤也說二姐姐得寵,比我好。」
她身後站著的婦人臉色大變。
老太太臉色大變,怒火中燒。
「好一個奶嬤嬤,整日間教唆姐兒這種事,你們太太就選了這種人伺候小姐,真是親女兒,上心地很!」
宋語亭眼神不善地看向那婦人。
她大概也是一心向著宋語如,覺得她吃了虧。
前天宋語如那麼膽大的行為,恐怕也是這老婦人教導的。
可也不想想,宋語如才幾歲,聽多了內宅陰私,長大后豈能有磊落胸懷。
所以現在,才反噬了自己。
沒有人覺得,這是宋語如自己的想法。
不過這奶嬤嬤也是活該,自小跟人講這種東西,本身就是缺德了。
如今宋語亭自己十五六歲,嬤嬤才敢跟她講這些事,小時候一概都是說些好事的。
難怪老太太生氣,好好的小孫女兒,被一個奶嬤嬤教唆成這樣子,全然失了宋家風範,連宋語寧這個嫡母不怎麼管的庶女也不如了。
至少宋語寧不會當著人的面嫌棄別人東西。
「祖母別為了個下人生氣,五妹妹年紀小,不礙事的,這奶嬤嬤不好,打發走了再尋一個就是。」宋語珍柔聲道。
她也沒把這個奶嬤嬤放在眼裡,只是怕氣壞了老太太。
奶嬤嬤跪在地上,哭的涕泗橫流。
「老太太恕罪,我也是為了五小姐好,小姐年紀小,被人騙了也不知道。」
她還特意舉例:「前兒二小姐都敢拿一隻布蝴蝶糊弄五小姐了,我也是害怕呀,萬一再有人騙她可如何是好。」
宋語亭聽到這話,惱道:「前兒我沒想到五妹妹也在,只帶了五妹妹用不得的釵環,第二日就連忙補上了,還是我的不對了?難道我要把爹爹送的禮物給五妹妹,才不叫糊弄嗎?」
她幾乎氣哭了,背對著老太太擦了擦眼淚。
老太太看著有幾分心疼,安撫地擺了擺手。
冷聲道:「咱們家的小姐們自然全是好的,只某些子下人愛嚼舌根,惑亂人心,語珍說的對,打發出去吧,再給語如尋個好的。」
老太太一錘定音,不再聽奶嬤嬤的哭訴。
總不能因為幾句話懲罰宋語如這個小孩子,只能拿下人開涮,也當是給宋語亭一個交代了。
宋語亭卻很不開心。
老太太現在看起來,是和她親親熱熱了,對她也比宋語書好一些,可骨子裡總是帶著些疏離的。
像她哭了,爹爹都是先哄她再說別的,就連上次哭,身為陌生人的何將軍都知道哄她了。
祖母卻只想懲罰人,撫慰她內心的不平。
其實還是沒有用真心。
宋語亭是不在意這個的,但是……得到別人的心,有很多好處,她需要再謀算一番了。
奶嬤嬤自知無望,又沖宋語如哭道:「五小姐,我辛辛苦苦奶你那麼多年,你給嬤嬤求個情啊,出去了嬤嬤就沒生計了,你奶兄弟都要餓死了。」
宋語如卻脆生道:「我才不救你,你偷我的東西拿回去給你女兒,還誣陷是我弄丟了,讓我娘罵我,我才不要你做我的嬤嬤。」
宋語亭訝然。
這奶嬤嬤,心思忒歹毒了些。
宋將軍的書房緊跟著後院,屋后原本攀著茂盛的爬山虎,到了這個季節,就只剩下一片枯黃的葉子。
宋語亭站在那裡,撩起裙子輕手輕腳地走到窗戶後面,將耳朵附在窗沿上。
屋子裡隱隱約約傳出談話聲。
「何將軍……」
「可以……」
宋語亭聽不清楚,心急如焚,腳下一個沒注意,踩到一片碎葉子,發出清脆的響聲。
宋語亭心中一跳。
窗戶猛然被推開,直接砸到她鼻子上。
宋語亭下意識捂住鼻子,抬頭看向窗前的人。
當即便怔了一下。
宋語亭活了兩輩子,第一次見到這麼好看的男人。
站在窗前的年輕男子穿著精緻的鎧甲,俊眉修目,一張臉卻冷若千年的寒冰,看著她的時候,神情高高在上目下無塵。
宋語亭心裡就很氣。
就算你很好看,也不能用這種眼神看我呀。
對方冷聲道:「你是何人?膽敢窺探軍情!」
「亭亭?」宋將軍撥開那年輕男子,焦急道:「你怎麼在這裡,也不怕被蟲子咬了,鼻子怎麼了,疼不疼。」
他回頭看向那年輕男子,道:「何將軍,這是小女,素來愛玩樂,並非是窺探軍情之人。」
宋語亭看著那人,冷哼一聲:「我自己家,我愛在哪裡就在哪裡,我就是爬房頂,別人也管不著。」
語氣十分驕矜。
她鬆開捂住鼻子的手,鼻尖紅了一點,在潔白如玉的臉上,顯得尤為可愛。
那男子看向她,心思恍惚了一下。
秋日的塞北,天高雲淡,整個空間都是明亮的。
在這樣的情形下,宋語亭白皙的肌膚柔潤地幾乎要發光,她驕傲地抬起頭顱,便露出一條同樣潔白纖細的脖頸來。
那樣的白,那樣的細膩,那樣的柔嫩。
他忽然動了動喉結。
當真,宋家多絕色。
宮中宋貴妃美貌過人,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可是比起她的這個侄女兒,還是差點天質自然的韻味。
宋將軍哭笑不得:「亭亭別鬧,爹爹在和幾位將軍議事,你先回房。」
宋語亭不好不給爹爹顏面,便咬了咬下唇道:「爹爹,你一定記得我跟你說的話哦,明天我找你有事的。」
「知道了,乖,回去吧。」宋將軍無奈道,「何將軍見笑,小女一向頑劣,我也是沒法子了。」
何將軍並未說話,他的手在衣袖裡,已經握成了拳頭。
果真是人間尤物,一舉一動都勾人心魄。
那輕咬下唇的動作,瞬間便讓人心生憐意,生怕那皓白的貝齒,稍一用力,咬破了那紅潤的唇。
何將軍不動聲色地換了個姿勢,擋住了身後的人。
「宋將軍客氣,既然是內宅女眷,何某剛才多有得罪,來日給小姐賠罪。」
宋語亭不知道他是誰,卻天然對姓何的沒有任何好感,只是看爹爹對這個人好像也是頗為敬重,她也不敢造次。
只好假裝看不到他。
「爹爹,我走了。」
何將軍盯著她纖細的背影,眼中慢慢泛出一絲意味不明地含義。
宋語亭可不知道有人盯著她一路,只微微提著裙擺走回了小院子里,看著地上的黃沙,被沾污了的裙子。
這是她最喜歡的裙子了,塞外物資匱乏,而且風沙大,為了方便清理,街面上賣的衣料全是深色。
這也就算了,可連京城送來的,也全是黑色灰色藍色,這匹粉色的,還是祖母讓人捎來的。
果然是容易臟。
宋語亭悄悄撇了撇嘴,等將來爹爹調回京城了,她也要和那些女孩子一樣,穿的花團錦簇。
她長的那麼好看,肯定比別人家的小姑娘更討人喜歡。
換了衣裳散了頭髮,宋語亭坐在自己屋裡,揮退了下人。
見到了爹爹,之前那些恐懼害怕的心情,好像一下子就沒有了。
看著自己的閨房,也只覺得溫馨可愛。
跟鎮國公府那個黑漆漆的小房間,完全不一樣,家裡還有活潑可愛的侍女,不像鎮國公府,死氣沉沉的。
宋語亭躺在床上。
慢慢睡了過去。
老嬤嬤進來給她蓋上被子,看著自家小姐的睡顏,止不住笑了笑。
宋語亭一張小臉睡的白裡透紅,長長的睫毛蓋在眼皮上,烏黑濃密,小巧的鼻翼微微扇著,看著便覺得溫柔可愛。
難怪將軍還有別的兒女,卻只帶著小姐一人在北疆,將別人都留在了京城裡。
這樣乖巧的女兒,自然是討人喜歡的。
室內擺放著北疆罕見的鮮花,在暖籠的熏蒸下,傳來一陣陣香氣。
嬤嬤看了看那潔白的花朵,又看看小姐的臉。忽而笑了。
人比花嬌,果然是人比花嬌。
也不知道,什麼樣的郎君,才配得上這樣的絕代佳人。
第二天宋語亭是在晨光微熹中醒來的,天外的灰白色夾雜著陽光未現時的淡淡紅暈,是北方平原里特有的壯觀景象。
侍女們走進來,有人端著銅盆,有人拿著毛巾,有人捧著衣服。
淡綠色綉合歡花的襦裙,菡萏色的褙子,外面配上墨藍的披風,便是雅緻不俗的韻味,還有著少女們的活潑嬌俏。
侍女伺候她洗漱了,才給這位千金小姐打開帘子,請人出門。
宋語亭這次記得提前戴上了兜帽,肆虐的寒風,便沒能吹到她臉上。
她今兒聰明,還抱了個棉花的暖手筒,上面還有嬤嬤親手縫上去的兔子耳朵,宋語亭抱在懷裡,真的像摟了一隻毛絨絨的小白兔。
而她本人,卻比小白兔更軟。
宋將軍為了這個寶貝女兒,也是一早等在書房裡,順帶處理公務。
「爹爹真聽話。」宋語亭拿下肩上的披風,坐在宋將軍身邊,手裡自然而然地拿起書桌邊的筆。
她笑容燦爛,堪比秋日晴空里的艷陽。
聞言亦只是笑道:「沒大沒小的丫頭,出去也不怕惹人笑話了。」
「我才不會怕呢,有爹爹在。」
有爹爹的宋語亭,是什麼都不怕的,宋家內宅的招數,後來的鎮國公府,都跟她沾不上任何關係。
她只要在爹爹庇護下做個嬌嬌女就好了。
宋語亭自認沒有很聰明,真的要和人爭鬥,也是鬥不過的,鎮國公夫人上輩子不就把她騙慘了嗎?
與其不自量力,還不如過好自己的日子。
宋將軍看著女兒,心軟地一塌糊塗,就算宋語亭已經從軟軟糯糯的小糰子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可看在宋將軍眼裡,並沒有多少差別。
宋將軍看了眼桌邊的沙漏,算計著時間,臉上微微帶了些沉思的意味。
宋語亭眼珠子咕嚕嚕轉了幾圈,忽然想起昨天那個能夠拿臉色凍死人的美男子。
長得那樣好,卻做出不招人喜歡的表情,真是浪費了。
「爹爹,昨天那個,就那個何將軍,他是什麼人啊?」
宋語亭純粹是好奇。
昨天看著,爹爹對他都挺尊敬的,滿屋子的人,也只對他道歉,可他那麼年輕,怎麼看也不像是個位高權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