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42章
哈哈哈哈
宋語亭想起來了,是何景明的人。
她竟不知道,那男人走之前,還安排了人保護她。
嬤嬤被吵醒了,第一時間看向宋語亭。
「小……」
宋語亭輕輕噓了一聲,嬤嬤自動消音,站起身打開門,看向僵持不下的兩撥人。
嬤嬤是宋家千辛萬苦請來的教養嬤嬤,通身的氣度不輸給尋常富戶,因著宋家富貴,她吃穿用度亦是不凡。
黑夜裡打開門站在通明的火把下,在別人看去,便是一個雍容華貴的大家夫人。
那些人一時之間,都不敢動作了。
嬤嬤喝道:「是什麼東西敢在我們小姐門前撒野,你去縣令府上將人叫來,問問是怎麼回事?我家小姐身份尊貴,區區一個鄉紳,也敢放肆!」
「嬤嬤何必與這等人生氣傷了身子,倒是讓小姐安穩歇下吧。」雪原斜睨了對方一眼,「這般放肆,會有人收拾他們的。」
那幫人看到嬤嬤便收斂了幾分,聽到喝聲,心中更是忐忑。
這婦人比縣太爺的夫人還有范,卻只是宋家的一個嬤嬤,可見這宋家富貴不凡,不是他們能得罪的。
「這都是誤會,攪擾大娘和小姐了,我們這就告退,不敢勞煩大娘浪費心力。」
領頭的人賠笑。
嬤嬤高高在上看了他們一眼,轉身關門進屋。
「雪原,你們也去休息吧,將軍派了人保護小姐,誰敢動一指頭,就等著人首兩處吧。」
宋語亭聽著這話,便知外面安全了。她道:「你出來吧,人都走了。」
衣櫃里出來個人,嬤嬤當即嚇了一跳。
「你是何人?」
那男子看了宋語亭一眼,他的眼睛深邃複雜,閃著莫名其妙的光彩。
他拱手道:「原來你是宋將軍之女,今天多有冒犯,更要多謝小姐相救,來日若有需要,我定會報恩。」
說完話,翻牆離去。
留在宋語亭記憶里的,便只剩那雙眼睛。
嬤嬤握住她的手,后怕道:「小姐……這一路實在可怕,多虧何將軍了。」
「我說了何將軍是好人,嬤嬤不可再懷疑人家。」宋語亭微微一笑,心裡並沒有很怕,「好了。嬤嬤累了一天,趕緊睡吧,我也睡了。」
話雖如此,宋語亭躺在床上,卻久久難以入眠。
她腦海里還有那雙眼睛。
總覺得,莫名有些熟悉。
想了半宿,卻毫無頭緒。
宋語亭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夢裡,是令人安心的淡淡冷香。
是那個堅硬的懷抱,帶給她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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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便是一路安穩,順風順水到達了京城。
一路走來,已經是初冬了。雖然是向南,宋語亭也沒能和宋將軍說的一樣,脫下厚重的冬衣。
京城的樹葉也都全落了,城外是如同北疆一樣的光禿禿,只是熱鬧許多。
城門口有租不起攤位的農民在擺攤賣著自家產的瓜果,還有許多同樣衣著簡樸的人在其中逛來逛去。
北疆的城裡面,也很少有這麼熱鬧的場景。
宋語亭悄悄掀開帘子看了一眼。
前世回宋家的時候,她傷心欲絕,自然無暇顧及這些,算起來,這是兩輩子以來,她所見到的最熱鬧的場合了。
「嬤嬤。京城可真熱鬧。」她眼中儘是驚奇,聲音里也帶著幾分驚喜。
難怪那麼多人都趨之若鶩,寧可捨棄安穩的生活,也要趕往京城來,這富貴繁華地,當真令人心嚮往之。
嬤嬤笑道:「這還沒有進城,城裡頭才叫熱鬧,小姐待會兒再看。」
自家小姐長在北疆,那兒地廣人稀,平日的大集會也只是稀稀拉拉幾個人而已。
宋語亭放下帘子,回頭道:「嬤嬤,京城有什麼好玩的嗎?」
除了爹爹的軍營,她小時候去過之外,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多人。
「京城是一等一的富貴之地,吃喝玩樂的地方數不勝數,等小姐安頓下來了,再慢慢遊玩,現在讓我說,我一時半刻,也說不出呢。」
宋家派了人在城門口接宋語亭。
嬤嬤從馬車裡看了一眼,見不過是幾個三等僕婦,便在車內笑道:「怎麼是幾位老姐姐來了,咱們小姐一路回來,風塵僕僕的,你們又不識字,萬一看錯眼了,豈不耽誤事。」
外面的僕婦自知地位低下,躬身道:「小姐恕罪,實在是家裡忙亂,我們這些人雖不識字,可咱們宋家的宋字,還是能認出來的。」
宋語亭沒說話。
嬤嬤又道:「小姐累了,你們帶路吧。」
她回頭看向宋語亭:「小姐別惱,老太太病了,想必是大太太當家,大約就是想給您一個下馬威。」
宋語亭道:「我倒是不在意這個,只是在想,咱們馬車上有這麼大一個宋字,為什麼還有人敢找事。」
就比如那幫子土匪。
「自然是有人不識字了。」嬤嬤無奈笑道:「這沒讀過書,大字不識一個的老百姓可海了去了。」
宋語亭皺起眉頭。
心裡確實沒什麼概念。
她在北疆長大,北疆混亂,宋將軍一向是不許她隨意出門的,所以能夠見到了,也只有父親麾下將領的女兒,以及北疆本地的豪門望族。
那些姑娘個個才華橫溢,就連伺候的丫鬟也能吟詩作對。
可是,竟還有人不識字。
宋語亭感慨道:「是我之過,以前還笑話別人何不食肉糜,沒想到自己也犯了這樣的過錯。」
「小姐嬌生慣養,身邊人也是一樣,這也沒什麼稀奇的。」
宋語亭搖頭:「我該知道的,爹爹身為北疆將領,我卻從未關係旗下百姓,實在不該,若有來日,自然要改過自新的。」
嬤嬤也不勸,只帶笑看著她,神情很是慈和。
小姐能得將軍疼愛,能被將軍麾下那麼多人疼愛,並不僅僅是漂亮那麼簡單。
一個善良溫柔的嬌嬌女,總是會讓人有好感的。
宋語亭沒把繼母的下馬威看在眼裡。
馬車進了城門,她便悄悄透過帘子向外看。
入目的便是一座精緻的硃紅色樓房,雕樑畫棟,竟比得上將軍府的奢侈。
可是,這只是一家酒樓。
馬車旁熙熙攘攘擠過無數人群,宋語亭饒有興緻地看著。
這個賣糖葫蘆的,那個賣山楂糕的,還有賣燒餅包子的,各種吆喝聲不絕於耳。
宋語亭看得津津有味,沒有絲毫不耐煩。
宋府位居內城,周圍也是大戶人家,或宅院或花園,一條街卻是安靜地很,和外面全然不同。
宋語亭失望地收回目光,托腮道:「也不知道我也沒有機會出來。」
本朝的男女大防不算嚴重,甚至男女之間互相吃飯也是可以的,平日宴會遊樂更是無妨。
只不好單獨相處。
嬤嬤便笑道:「自然是可以的,等到將軍回京,她寵著小姐,還能不許小姐出門嗎?」
宋將軍不在,自然是不可能的,老太太和大太太管著家裡的大小事,肯定不許這個看不順眼的孩子出去。
宋語亭單手揪著披散的頭髮,咬唇道:「希望可以吧。」
前世回到宋家,到出嫁這些時日,她沒能出過一次家門,對京城所有的了解,全靠堂姐堂弟的轉述。
她總渴望著有一天和他們一樣自由,可到死也沒等來。
很快就到了宋家門口。
有人抬著一頂青藍頂的轎子等在門口,管家上前一步,不甚恭敬道:「請小姐下來吧。」
馬車裡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
「我回自己家,緣何要在家門口下車,難道我是客人,我的車不是宋家的車,進不得宋家的大門?」
她一連串的詰問,讓對方說不出話來。
宋語亭冷哼一聲,她在爹爹身邊何等嬌貴,就算回了京城,但是有爹爹撐腰,她也不必受任何人的委屈。
區區一個管家罷了,也敢在她頭上撒野。
除非你是宋老太太,才能讓她吃了虧無處說去。
嬤嬤介面道:「誰讓你們停車的,直接進去!」
趕車的馬夫是一直在北疆伺候的,自然唯宋語亭的命令是從,也不管滿臉尷尬的管家,直接驅車進了敞開的側門。
沒有人敢攔著。
大太太雖然說了讓給二小姐下馬威,但人家是正經主子,誰敢動她半根手指頭。
宋語亭坐在馬車裡生悶氣:「嬤嬤,你看看這些人,這京城再好,也不如北疆自在瀟洒。」
一回來就生氣,她還真沒想到,爹爹活著就有人想欺負她了。
嬤嬤勸慰:「小姐彆氣,京城總歸是個好地方,不能因為幾哥不長眼的人,就說這種花。」
宋語亭氣鼓鼓地坐在那裡,一張小臉幾乎鼓起來。
嬤嬤道:「小姐,待會兒要先去給老太太請安,您可別這幅模樣,好歹想想將軍,他在北疆惦記著老太太呢。」
「我知道,我會聽話的。」
宋語亭在屋子裡打轉半天,忽而眼前一亮。
她去了將軍府的後院。
宋將軍的書房緊跟著後院,屋后原本攀著茂盛的爬山虎,到了這個季節,就只剩下一片枯黃的葉子。
宋語亭站在那裡,撩起裙子輕手輕腳地走到窗戶後面,將耳朵附在窗沿上。
屋子裡隱隱約約傳出談話聲。
「何將軍……」
「可以……」
宋語亭聽不清楚,心急如焚,腳下一個沒注意,踩到一片碎葉子,發出清脆的響聲。
宋語亭心中一跳。
窗戶猛然被推開,直接砸到她鼻子上。
宋語亭下意識捂住鼻子,抬頭看向窗前的人。
當即便怔了一下。
宋語亭活了兩輩子,第一次見到這麼好看的男人。
站在窗前的年輕男子穿著精緻的鎧甲,俊眉修目,一張臉卻冷若千年的寒冰,看著她的時候,神情高高在上目下無塵。
宋語亭心裡就很氣。
就算你很好看,也不能用這種眼神看我呀。
對方冷聲道:「你是何人?膽敢窺探軍情!」
「亭亭?」宋將軍撥開那年輕男子,焦急道:「你怎麼在這裡,也不怕被蟲子咬了,鼻子怎麼了,疼不疼。」
他回頭看向那年輕男子,道:「何將軍,這是小女,素來愛玩樂,並非是窺探軍情之人。」
宋語亭看著那人,冷哼一聲:「我自己家,我愛在哪裡就在哪裡,我就是爬房頂,別人也管不著。」
語氣十分驕矜。
她鬆開捂住鼻子的手,鼻尖紅了一點,在潔白如玉的臉上,顯得尤為可愛。
那男子看向她,心思恍惚了一下。
秋日的塞北,天高雲淡,整個空間都是明亮的。
在這樣的情形下,宋語亭白皙的肌膚柔潤地幾乎要發光,她驕傲地抬起頭顱,便露出一條同樣潔白纖細的脖頸來。
那樣的白,那樣的細膩,那樣的柔嫩。
他忽然動了動喉結。
當真,宋家多絕色。
宮中宋貴妃美貌過人,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可是比起她的這個侄女兒,還是差點天質自然的韻味。
宋將軍哭笑不得:「亭亭別鬧,爹爹在和幾位將軍議事,你先回房。」
宋語亭不好不給爹爹顏面,便咬了咬下唇道:「爹爹,你一定記得我跟你說的話哦,明天我找你有事的。」
「知道了,乖,回去吧。」宋將軍無奈道,「何將軍見笑,小女一向頑劣,我也是沒法子了。」
何將軍並未說話,他的手在衣袖裡,已經握成了拳頭。
果真是人間尤物,一舉一動都勾人心魄。
那輕咬下唇的動作,瞬間便讓人心生憐意,生怕那皓白的貝齒,稍一用力,咬破了那紅潤的唇。
何將軍不動聲色地換了個姿勢,擋住了身後的人。
「宋將軍客氣,既然是內宅女眷,何某剛才多有得罪,來日給小姐賠罪。」
宋語亭不知道他是誰,卻天然對姓何的沒有任何好感,只是看爹爹對這個人好像也是頗為敬重,她也不敢造次。
只好假裝看不到他。
「爹爹,我走了。」
何將軍盯著她纖細的背影,眼中慢慢泛出一絲意味不明地含義。
宋語亭可不知道有人盯著她一路,只微微提著裙擺走回了小院子里,看著地上的黃沙,被沾污了的裙子。
這是她最喜歡的裙子了,塞外物資匱乏,而且風沙大,為了方便清理,街面上賣的衣料全是深色。
這也就算了,可連京城送來的,也全是黑色灰色藍色,這匹粉色的,還是祖母讓人捎來的。
果然是容易臟。
宋語亭悄悄撇了撇嘴,等將來爹爹調回京城了,她也要和那些女孩子一樣,穿的花團錦簇。
她長的那麼好看,肯定比別人家的小姑娘更討人喜歡。
換了衣裳散了頭髮,宋語亭坐在自己屋裡,揮退了下人。
見到了爹爹,之前那些恐懼害怕的心情,好像一下子就沒有了。
看著自己的閨房,也只覺得溫馨可愛。
跟鎮國公府那個黑漆漆的小房間,完全不一樣,家裡還有活潑可愛的侍女,不像鎮國公府,死氣沉沉的。
宋語亭躺在床上。
慢慢睡了過去。
老嬤嬤進來給她蓋上被子,看著自家小姐的睡顏,止不住笑了笑。
宋語亭一張小臉睡的白裡透紅,長長的睫毛蓋在眼皮上,烏黑濃密,小巧的鼻翼微微扇著,看著便覺得溫柔可愛。
難怪將軍還有別的兒女,卻只帶著小姐一人在北疆,將別人都留在了京城裡。
這樣乖巧的女兒,自然是討人喜歡的。
室內擺放著北疆罕見的鮮花,在暖籠的熏蒸下,傳來一陣陣香氣。
嬤嬤看了看那潔白的花朵,又看看小姐的臉。忽而笑了。
人比花嬌,果然是人比花嬌。
也不知道,什麼樣的郎君,才配得上這樣的絕代佳人。
第二天宋語亭是在晨光微熹中醒來的,天外的灰白色夾雜著陽光未現時的淡淡紅暈,是北方平原里特有的壯觀景象。
侍女們走進來,有人端著銅盆,有人拿著毛巾,有人捧著衣服。
淡綠色綉合歡花的襦裙,菡萏色的褙子,外面配上墨藍的披風,便是雅緻不俗的韻味,還有著少女們的活潑嬌俏。
侍女伺候她洗漱了,才給這位千金小姐打開帘子,請人出門。
宋語亭這次記得提前戴上了兜帽,肆虐的寒風,便沒能吹到她臉上。
她今兒聰明,還抱了個棉花的暖手筒,上面還有嬤嬤親手縫上去的兔子耳朵,宋語亭抱在懷裡,真的像摟了一隻毛絨絨的小白兔。
而她本人,卻比小白兔更軟。
宋將軍為了這個寶貝女兒,也是一早等在書房裡,順帶處理公務。
「爹爹真聽話。」宋語亭拿下肩上的披風,坐在宋將軍身邊,手裡自然而然地拿起書桌邊的筆。
她笑容燦爛,堪比秋日晴空里的艷陽。
聞言亦只是笑道:「沒大沒小的丫頭,出去也不怕惹人笑話了。」
「我才不會怕呢,有爹爹在。」
有爹爹的宋語亭,是什麼都不怕的,宋家內宅的招數,後來的鎮國公府,都跟她沾不上任何關係。
她只要在爹爹庇護下做個嬌嬌女就好了。
宋語亭自認沒有很聰明,真的要和人爭鬥,也是鬥不過的,鎮國公夫人上輩子不就把她騙慘了嗎?
與其不自量力,還不如過好自己的日子。
宋將軍看著女兒,心軟地一塌糊塗,就算宋語亭已經從軟軟糯糯的小糰子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可看在宋將軍眼裡,並沒有多少差別。
宋將軍看了眼桌邊的沙漏,算計著時間,臉上微微帶了些沉思的意味。
宋語亭眼珠子咕嚕嚕轉了幾圈,忽然想起昨天那個能夠拿臉色凍死人的美男子。
長得那樣好,卻做出不招人喜歡的表情,真是浪費了。
「爹爹,昨天那個,就那個何將軍,他是什麼人啊?」
宋語亭純粹是好奇。
昨天看著,爹爹對他都挺尊敬的,滿屋子的人,也只對他道歉,可他那麼年輕,怎麼看也不像是個位高權重的人。
難道是哪位王公子弟?
可是皇家又不姓何。
宋將軍道:「你說何將軍啊,他是咱們隔壁那支軍隊的元帥,爹爹可不敢得罪人家。」
北疆兩支隊伍鎮守,表面上分庭抗禮,不分伯仲,可實際上,宋語亭對外面的事情一無所知,也明白自家和隔壁是比不了的。
宋將軍和屬下說過這事,人家的兵器,隊伍,人手,都比他們高了不只一星半點兒。
宋將軍見到對方,自然也是忌憚的。
宋語亭更加奇怪了。
『「他是什麼出身啊,年紀輕輕就這麼厲害,我看著他的長相,他有三十歲嗎?」
「何將軍前年加冠。」宋將軍笑道,「如今不過二十有二,真真年少有為,都道長江後浪推前浪,爹爹這波浪跟人家一比,真真該轉頭道小河裡面去。」
宋將軍在北疆鎮守,已經是一方大員,滿朝文武里,比他有本事還年輕的,找不出幾個來,那何將軍竟然這麼厲害?
「若說出身,爹爹與他,更是比不了了,人家是鎮國公世子,先端寧長公主之子,皇親國戚。」
宋語亭沒聽見後面的內容。
她只聽到鎮國公世子幾個字,渾身的血液彷彿都凝固了。
那段暗無天日的生活,一瞬間出現在腦海里。
「他……他是何景明?」
宋語亭轉回身冷喝道:「還不把人帶出去,等著我們親自動手呢,硃砂,請三太太過來,問問她是怎麼挑的奶嬤嬤!」
她挑了挑眉頭,看了眼宋語如躲閃的眼神,心裡有些奇怪。
宋語如看著,倒是胸有成竹不會挨罵的樣子。
難道這個看著小小年紀的丫頭,已經這麼聰明了?
正常情況下,小孩子說了自家的大人,不應該都是忐忑不安的嗎?
副將家的小女兒,每次都心虛躲閃,一眼就能看出真假。
宋語如倒是……讓人吃驚。
宋語亭面上不動聲色,勸慰老太太:「祖母不值得為了這種人氣壞身子,爹爹惦記著你,恐怕更要擔心,你千萬保重自己。」
老太太點點頭:「語亭丫頭啊,我真是沒想到……」
「是我的錯,不該撒手不管這些事,險些害了你們姐妹,以後再有這樣的刁奴……」
老太太咬牙切齒,想要說出懲罰來。
「不是老太太的錯,如今真的要把五妹妹接到萱茂堂教養了,再給三太太養著,我真是不敢想。」
宋語亭坐下,單手攬住老太太的肩膀,聲音溫柔如春風。
「老太太是個好祖母,我剛剛回來就對我那麼好,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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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太太聞訊趕來時,宋語亭和宋語珍已經哄著老太太用完了午膳,幾人坐在花廳里等著她。
在她身後,看熱鬧的大太太和二太太聯袂而來。
宋語珍和宋語寧站起身,屈身行禮:「母親,大伯母。」
宋語亭安然如山,只抬頭示意:「大太太,二太太好。」
大太太有些生氣,繼母亦是母親,這人卻毫不尊敬,老太太一向講規矩,也不管她。
怎麼好意思講自己不偏心的。
若是自己的語書或者其他人,這會兒早就挨罵了。
老太太直接開頭道:「想來你們也知道了,我剛才打發了語如的奶嬤嬤,李氏,我問你,那奶嬤嬤是你娘家陪嫁來的,你難道還不知道她的品行,就任由這樣的人帶壞了語如?你們翰林家,就是這麼教女兒的?跟姐妹們比較長短,一心戀慕金銀之物?」
這話說的略重。
幾乎是連帶著三太太的教養一起質疑了。
三太太哭的梨花帶雨。
「老太太明鑒,我如何知道她是這樣的人,如兒是我親女兒,我豈會坑害她,實在是奶嬤嬤心機太深,騙了兒媳。」
所有人都不言不語。
畢竟這種事……也是有可能的。
三太太只好繼續哭訴:「我平日對自己女兒怎麼樣,大家有目共睹,我……不如死了乾淨!」
她說著,直直撞向一旁的桌子。
幾個小姑娘都嚇得尖叫出聲。
宋語亭更是往老太太身邊縮了縮。
老太太感受到小孫女的瑟縮,輕輕嘆息道:「語亭,你們也是大姑娘了,不能再避諱這些,不然將來被人騙了,真是有口說不清。」
被嬌養長大的女孩子,自然都是膽子小的。
三太太頭上撞了個包,卻連一點血絲都沒有。
二太太出言諷刺道:「三弟妹好歹用些力氣,別這樣,除了嚇唬小姑娘罷了。」
「語珍語亭,你們別怕,你們三嬸不過是玩一玩。」
宋語亭悄悄點點頭:「二嬸,真的嚇死我了。」
她聲音小小的,可三太太還是聽見了,當即臉上燒紅。
可宋語亭真的表情純真,一看就不是故意這麼說給她難看的。
宋語珍宋語寧也是這個表情,只是不像她大膽,直接說出口了。
老太太看著她,訓斥道:「今兒說的話,屋裡人都記著,我只說一遍。」
三太太跪著,大太太和二太太垂手肅立。
「咱們宋家是大戶人家,是貴妃的娘家,我也不瞞你們,宮裡傳了消息出來,陛下有意冊立貴妃娘娘為後,若是你們在外面丟了貴妃的臉面,我不管是誰,一概家法處置。」
宋語亭心下驚愕。
宋貴妃要被冊封為皇后?
前世活了那麼多年,也並沒有這樣的事。
還是說……是因為爹爹的死,導致貴妃被皇帝厭棄。
這邊剛要你做皇后,那邊你就死了哥哥,說出去總歸有些不詳。
或者,這也是宋貴妃後來失寵的緣由。
皇家總比別人更注重這些東西。
這輩子,爹爹還活得好好的,或者……宋家能更上一層樓。
宋語亭什麼話都沒說,聽老太太繼續訓話。
「那些金銀之物,算得上什麼,你們是缺了吃的還是缺了用的,都是宋家的姑娘,宋家的太太,出門都一樣,何必執著於些俗物。」
』宋語亭小聲道:「爹爹說,真正大家族的人,都是不在意這些東西的,金錢換不來地位,只會讓人覺得俗氣。」
老太太點頭:「正是語亭說的這個道理,還是這丫頭懂我,你們呀……日後都跟她學著點,這次南王太妃的壽宴,語如和語書都不必去了,讓語珍帶著語亭和語寧一起。
大太太也愣住了:「老太太,語書已經知錯了,她小姑娘家家的,總拘在府里,到底也不好。」
「她的性子,還需磨一磨,不過是個壽宴,不必當回事。」
大太太只好忍氣吞聲:「是。」
「你們都回去吧,既然你們都窮,這次幾個丫頭的衣衫首飾,全由我出,我們祖孫幾個,好好商量商量。」
二太太忙道:「哪兒需要勞動老太太呢,語珍和語寧我那裡會準備的。」
「何將軍……」
何景明聲音溫柔道:「是我,別怕。」
宋語亭再眨眨眼:「你真的是何將軍?」
可何將軍不該是高高在上目下無塵的嗎,為什麼這麼溫柔。
何景明忽而一笑,那樣的場景,彷彿是三月桃花開放在冰天雪地里。
美的不可方物。
宋語亭甚至忘記了說話。
前世在鎮國公府的時候,有人說她貌美太過,是禍水之像,可何景明這般相貌,就算真的是禍水,也該是他才對。
那些人還敢倒打一耙,說她會禍害何景明。
他道:「不是我還能是誰?」
少女還待在他的懷裡,柔軟的身體緊緊貼著他的,她仰著頭,芬芳的呼吸彷彿燙在靈魂上,隔著堅硬的盔甲,何將軍都覺得渾身發燙。
彷彿,有了些不可言說的反應。
真想……
他甩開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想法。
「宋小姐,我今日來此剿匪,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讓人驚擾了你,還望小姐恕罪。」
宋語亭軟軟道:「你救了我,我該謝謝你才對,結果你卻向我道歉,我真是羞愧。」
何景明渾身一僵,手下用力了幾分。
少女的聲音這樣柔軟,帶著哭泣后的沙啞,活生生能夠,激起人的某種想法。
宋語亭痛呼一聲,這才注意到兩人的姿勢。
她被男人困在懷裡,對方強健有力的臂膀攬住她的,男人手掌上的熱度,彷彿透過衣衫傳到身上。
她低聲道:「小女子謝何將軍搭救,將軍……可否鬆手。」
說著話,她從臉頰到脖子,都變成了粉嫩的紅。
何景明呼吸一窒。
被這種動人心魄的美景激得幾乎壓制不住內心的想法。
他連忙鬆開宋語亭。
假裝一本正經道:「情急之下,冒犯了小姐,還望小姐諒解。」
宋語亭退開一步,聲音還是軟綿綿的:「多謝將軍救命之恩,小女子無以為報。」
何景明很想說一句,那便以身相許吧。
可是他怕自己的孟浪嚇走了這小姑娘。
她是這樣嬌弱柔軟,好像一朵軟綿綿的白雲,風一吹,就四處散了。
讓人絲毫不敢用力。
「不過是分內之事,小姐不必放在心上,此處荒涼,待會兒我送小姐出去,接下來的路途,千萬別走小道了。」
宋語亭抬頭看他。
男人神色認真,又帶著十足的柔情。
她一時有些迷惑了。
那天在書房外,這個男人推開門,凍死人的目光還留在心裡。
可是現在,他卻像一個翩翩公子。
何景明忍不住伸出大掌揉了把她的腦袋。
小姑娘迷糊的神情,就像討糖吃的孩子,天真又可愛。
可她那麼美,放在何景明這種別有居心的人眼裡,竟是無端端帶了些誘、惑的味道。
宋語亭愣住了。
頭上的觸感如此真實,昭示著這個男人真的揉了一把。
從小到大,除了爹爹,再也沒有人這麼摸過她的頭。
可是竟然在毫無防備之下,被人偷襲了。
她想生氣。
但是何將軍剛剛救了她,因為這麼點小事發脾氣,彷彿不太好。
宋語亭心裡糾結。
何景明的眉頭,卻和她的心一樣糾了起來。
他的手帶著熱氣,觸上宋語亭的脖子,那裡被勒紅了一片嗎,看著尤為可憐。
「疼嗎?」
宋語亭下意識點頭:「疼。」
帶著鼻音的撒嬌語氣,讓何景明忍不住笑起來。
他從懷裡掏出盒藥膏,「你坐下,我給你上藥。」
「哪兒勞煩何將軍。奴婢來就好。」嬤嬤從別處跑過來,滿臉的感激,想伸手接過來。
何景明手臂一揚,避開她伸過來的手,冷淡道:「這藥膏要有用,需得使力,你沒有力氣,也只是耽誤你家小姐的傷勢。何況,我與宋將軍交好,算是宋小姐的長輩,不必擔心那麼多。」
宋語亭聽見這話,猛然抬頭看他,眼裡儘是不可置信。
前世的夫君,今天站在這裡說:「我是她的長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