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許凡!
是許凡!
許昭瞬間火冒三丈,許凡太膽大太不聽話,大晚上的這麼一聲不吭地跑來,幸好是被他看見,要是他沒有回頭看向村裡,或者一個沒注意,發現不了許凡,許凡這孩子是不是要在後面追他到縣城去,不說路上遇到壞人什麼的,到了縣城,他迷路跑丟了,可如何是好?
想到許凡要是不見了……許昭忍不住打了個寒噤,立即掉頭。
一到許凡身邊,許凡立刻開心地喊:「爸爸!」
許昭是鐵了心要教訓一頓許凡,沉著臉說:「回去。」
小孩子看似什麼都不懂,但是最懂大人的情緒轉彎,許凡小臉上的笑容消失,喊:「爸爸。」
「回去!」
「爸爸。」
還不聽話了!
許昭氣的撿起地上一根樹枝,朝許凡屁股上就是一下,打的很輕。
許凡獃獃地望著許昭。
許昭用樹枝指著他,厲聲呵斥說:「爸爸說話你是不是不聽?」
許凡害怕了,直愣愣地望著許昭,開始扁小嘴。
「回去!聽到沒有!」
許凡轉身朝村裡的剎那「哇」的一聲張大嘴巴哭起來,邊哭邊朝村裡走,還不時回頭看許昭,見許昭沒有跟來,停下來哇哇大哭。
許昭一揚起樹枝。
許凡邁著小短腿,朝前走兩步。
許昭不揚樹枝。
許凡就停下來哭。
「你是不是就想挨打啊。」許昭拎著樹枝朝村裡走。
許凡哇哇地哭朝前跑,小短腿邁的飛快。
於是正在樹蔭下乘涼吃飯的鄰居們,就看到許昭拎著樹枝在後面走,許凡哇哇哭著在前跑著,跑著還回頭看著,一路跑到大莊家。
許昭用樹枝戳著許凡的小屁股,問:「許凡,我是不是說大晚上不讓你跟了?晚上有危險知道嗎?」
許凡站在牆角哭著。
大庄媽在一旁勸許昭別打孩子。
許昭真的太生氣了,他簡直不能想象許凡丟了會怎麼樣,那麼危險,於是狠心說:「你還跟著我試一試,我非把你屁股打腫。」
許凡聽到后,將臉朝牆角偏偏,遠離許昭小聲哭。
許昭終於丟下樹枝,和大庄媽說一聲,再次轉身離開南灣村,他沒有立刻騎自行車走,而是坐在自行車上,在路口等了十分鐘,確定許凡沒有追出來,他才踩腳鐙子,騎向縣城,但是仍舊一步三回頭,唯恐許凡不聽話又跟過來。
不過這次,許凡沒有跟上來。
許昭一直騎到縣城中心醫院,而後拎著布袋子來到許父的病房,病房內許父已經醒了,但是仍舊嘴歪眼斜,見到許昭一開口說,不但咕噥不清,而且不停地留口水。
許母趕緊拿毛巾給他擦。
許昭問:「媽,爸在說什麼?」
許母說:「他在說寶寶,三娃子。」
寶寶就是許凡,許母喊許凡三娃子,許父就是寶寶、三娃子的都喊,但是對現在的許父來說「三娃子」這三個字,沒有「寶寶」喊起來容易,他好久沒見孫子了,想的緊。
許母問:「你自己來了,三娃子呢?」
許昭答:「我把他放在大莊家里,大庄媽幫忙看一下。」
許父終於不說話了,像放心了似的,靜靜地看著許昭。
許母則問:「三娃子沒追著你來嗎?」
許昭答:「追了。」
「你又打他了?」
許昭摸摸鼻子,轉移話題,問:「爸吃飯了嗎?」
許母也不再提許凡,說:「吃了,是醫院裡的飯,可貴了,不吃也不行。」
「你沒吃吧?」
「我沒有。」
「正好我給你帶了,還熱著呢,媽你知道吧?」
許母眼中有片刻的濕意,總算親生兒子沒白養,硬撐著沒有哭出來,吸了下鼻子,打開搪瓷缸子,看到兩片肉,立刻說:「你怎麼給我帶肉過來了,我不吃的,你和三娃子吃啊。」
「媽,你吃吧,我和許凡都吃過了。」
「你們再多吃點啊,你看你瘦的,三娃子也瘦。」
「回頭再做就是了,你先吃吧。」
許母於是埋頭吃雜麵窩頭、鹹菜,喝雜麵稀飯,接著拿著搪瓷缸子就要去洗。
「我來洗。」許昭說。
「我來洗。」
許母把搪瓷缸子洗好,交給許昭。
許昭在將搪瓷缸子裝進布袋子時,手不小心觸掉搪瓷缸子的蓋子,看到剛剛兩片肉片,還完好無損地躺在乾淨的搪瓷缸子里,許昭向來認為自己情感淡漠,不管是愛情還是親情、友情,都是淡淡的,可是這次他感覺到內心一股強烈的情感,令他眼睛泛酸,他沒有說話,將搪瓷缸子合上,平撫了一下情緒,才回頭和許母說:「媽,我先走了,明天我再過來。」
「好,我送你。」
「不用了。」
「我送你。」
許母到底把許昭送到醫院門口,然後說:「許昭,我打算兩天讓你爸出院。」
許昭問:「為什麼?」
許母說:「回家我也能照顧。」
「媽,你是不是因為錢不夠?」
「不是,醫生說要住院半個月,最好住一個月,哪有得著住那麼久啊,你看馬上又要交公糧了,要是下一場雨,又要種大豆了,我——」
「媽,你別擔心,一切有我。」許昭打斷許母的話,說:「爸這病不是小事兒,在住院觀察治療,是對爸負責,也是對我家負責,錢的事兒,你不要擔心,我每天都掙著呢,肯定夠爸住院。交公糧的事兒,我來交,種大豆回頭和大莊家一起種,沒什麼要緊的,你就在這兒陪著爸,無聊的話就到處走走,難不就難這半個月嗎?」
許母不說話。
許昭說:「媽,為了爸好,為了我們家好,聽醫生的。」
許母望著許昭,瞬間眼紅了。
許昭安撫了許母幾句,騎上自行車離開醫院,這時天已黑透,夏季的風又涼了一層,醫院附近還有些商販在賣小吃之類,看上去並不冷清,許昭心裡也不冷清,就是有點壓力,這種壓力讓他有了根兒一樣。
他有父母,有兒子。
他的父母需要他,他的兒子需要他。
他比以前對未來更憧憬,只要努力一切都會變好,他邊騎自行車,邊思考著今天那塊地兒要如何利用如何賺錢。
「麻花咯,香噴噴的大.麻花喲!又香又脆又酥的大.麻花咯,一毛錢兩個咯。」
忽然一個聲音打斷許昭的思路,他轉頭看過去,是推著牛車賣麻花的商人,本來也就是賣個麻花的,但是他忽然想到今天自己打了許凡,心裡有些過意不去,於是花一毛錢,買了兩個麻花,裝進布袋子里,騎著朝南灣村走,到了南灣村,他連家也沒回,就朝大莊家走,大莊家的茅屋裡,亮著煤油燈。
許昭站在院子里就聽到了大庄媽的聲音:「三娃子,睡覺好不好。」
「不好。」這是許凡的聲音。
「你看大庄都睡了呢。」
「我等我爸爸。」
許昭心裡一暖,站在籬笆院外就喊:「許凡。」
喊聲剛落,許凡赤著小腳,拎著新鞋子跑出來,開心地喊:「爸爸!」
大庄媽跟著出來開院門。
許梵谷興地撲上去摟著許昭的腿,說:「爸爸你回來啦!」
「是啊。」許昭把許凡抱起來,從布袋子里拿出一個麻花遞給大庄媽。
大庄媽問:「這是啥?」
「麻花,買了兩個,許凡和大庄一人一個。」
「那不行,這多貴啊,讓三娃子自己吃吧。」
「許凡吃一個就夠了,謝謝嫂子幫我看許凡那麼久。」
「沒啥的。」
「拿著吧。」
許昭硬把麻花塞給了大庄媽,然後一手抱許凡,一手推自行車朝家走,一路上烏漆墨黑的,就聽到許凡不停地喊:「爸爸。」
「嗯。」
「爸爸!」
「哎。」
「爸爸!」
「在呢。」
「爸爸!」
「……」
許凡一直這麼喊到家。
到家后,許昭把煤油燈點了,父子兩個坐在大桌子前。
許昭掏出一個黃澄澄的麻花遞給許凡。
許凡哇了一聲。
許昭說:「吃吧。」
許凡把麻花伸到許凡嘴邊說:「爸爸你也吃。」
「你先吃。」
許凡咬了一口麻花,然後把麻花又遞到許昭嘴邊。
許昭咬了一口氣,望著吃著麻花一臉滿足的許凡,問:「這麼晚了,你怎麼不睡覺啊?」
許凡邊吧唧吧唧地吃麻花,邊說:「我要等爸爸。」
等爸爸——
一個兩歲多的孩子,能夠這麼久地等待,這是多長情啊,一點都不像他,也不像原許昭,因為他和原許昭都不是長情的人,許昭沒有再往下想,問:「許凡,剛剛生爸爸氣沒有?」
「為啥生爸爸氣?」許凡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問。
「因為剛才爸爸在大路上打你了啊。」
「爸爸打的不疼。」
「……」
許昭無奈地笑笑,然後又問:「如果爸爸打疼了,你生爸爸氣嗎?」
「不生的。」
「為什麼?」
許凡歪著腦袋想了想,說:「因為你是我爸爸啊。」
對,因為是爸爸,因為是爸爸,所以被爸爸凶了罵了打了,只要能感受到父愛,就不會生氣,就永遠愛著爸爸。
許昭笑了,摸摸許凡的腦袋說:「以後聽話,爸爸說不能亂跑,你就不能亂跑,知道嗎?」
「嗯。」許凡點頭。
「不然爸爸真的會打你。」
許凡又點頭。
許昭這才放心。
第二天,許昭提前一點去醫院送飯,許凡果然聽話地和大庄玩兒,沒有再跟上去,許昭接連送了三天的飯,終於到了交公糧的時候,許昭提前和崔青峰說了一聲,讓他先自己做冰棒,他需要交一下公糧才行。
一大早,南灣村各家各戶都你借我的大秤,我借你的大秤,然後按照公糧本上的斤數,裝入麻袋中,放到牛車上,紛紛拉向縣城糧站,許昭也在其中。
不過,許昭和許父許母只有三畝地,只要交一百三十斤糧食,他本來可以用自行車載著去糧站交的,但是二十一世紀已經取消了向國家交公糧,他並不清楚交公糧的流程,因此,他將一百三十斤麥子放到大莊家的牛車上,和大庄爸輪流拉著牛車,朝縣城去,而牛車上除了麥子以外,還有許凡和大庄。
許凡、大庄年紀一般大,很小就玩在一起,常年跟著自家奶奶在村子里串門什麼的,不是與人打交道,就是一起蹲在李鐵匠家院子的收音機前聽故事,所以兩個娃子年紀雖小,但都是能說會道的,整個村裡的差不多年紀的,也就許凡、大庄兩個與眾不同。
許凡問大庄:「大庄,你去過縣城嗎?」
大庄說:「我小時候去過。」
許凡說:「我小時候去過,我現在也去過。」
大庄說:「我現在也去了!」
許昭、大庄爸聽后笑起來,對這兩個孩子一辦法也沒有,一路上就聽兩孩子胡侃,侃著侃著還能冒出幾句戲文,令人啼笑皆非,十五分鐘后,終於到縣城的糧站,一到糧站就把許昭給嚇到了。
平時人煙稀少的糧站,此時排起了牛車長龍,每輛牛車上都堆滿糧食,只能挨個到糧站里過秤交糧,由公糧本換公糧單子。
許昭、大庄爸沒辦法,只能坐在自家牛車上等。
正在這時,道路上突然出現一輛黑色的小汽車,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