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是許母。
許母穿著灰舊的衣裳,滿頭大汗地朝這邊走。
許昭大腦中立刻浮出各種關於許父的可能性事件,比如病情加重,比如宣布癱瘓,比如……許昭沒敢繼續往下想,身心不由得緊繃。
可是事情結果正好相反,因為許母帶來的是好消息,下午許父的狀態很好,身體各個部分都有知覺,所以醫生說住院時間會縮短,如果在住院期間不出意外的話,是不會癱瘓的。
許母就是特意來告訴親兒子,讓親兒子寬寬心,也別那麼辛苦的,沒想到會看見許兒子、親孫子大熱天還在忙乎,尤其是親孫子,那麼小一個孩子就幫著賣冰棒,眼圈忍不住就紅了,直直地看著臉蛋肉肉身體也開始肉乎的許凡,心疼地說:「我們三娃子瘦了。」
三娃子瘦了?瘦了嗎?
許母是從哪兒看出來的?
許昭伸手有意識地抹一把汗,如實相告:「媽,你們三娃子胖了六斤。」
許母吃了一驚問:「胖了嗎?我咋看著像瘦了呢。」
許昭說:「胖了,連雙下巴都快出來。」
「我咋沒看出來?」
「估計你們三娃子吃成小豬,你也覺得他瘦了。」
「就你胡說。」許母笑嗔一句。
「……」
許母抱了許凡好一會兒,在許凡肉肉的小臉蛋上親了又親,臨走之前,從布袋裡掏出半塊蘋果遞給許昭,讓許昭和許凡分著吃。
蘋果因為氧化,果肉上已經泛起了一層淺黃色,這肯定是別人給許母,許母沒捨得吃,一路帶過來給他和許凡吃的,許昭這麼一想心理潮濕一片,眼睛也跟著酸酸的。
「爸爸。」許凡喊。
許昭低頭看向許凡。
許凡說:「奶奶走裊。」
許昭輕輕「嗯」一聲,看著許母離去的背影,就沖許母這來去匆匆地送半塊蘋果,他覺得一切自己再辛苦都是值得的。
許凡卻小嘴扁著,說:「我不想奶奶走。」
許昭問:「想和奶奶待在一起啊。」
「嗯,我想和爺爺奶奶一起吃飯,睡覺。」
「再等等,等爸爸賺著錢了,就把爺爺奶奶接回家。」
「好。」許凡輕易地高興了。
許昭朝許凡手上看一眼,說:「那趕緊把蘋果吃了,我們繼續幹活。」
許凡立刻把蘋果遞向許昭說:「爸爸也吃。」
「爸爸不吃,你自己吃。」
「爸爸吃。」
許昭被迫咬了一口蘋果,再次拿起鐵鍬往坑坑窪窪的地面上填土,心裡因為許父的身體轉好而高興,又因為許母慈母的行為而心疼,轉頭看許凡一臉幸福地津津有味地吃著半塊小蘋果,又覺得心酸。
最後這三樣情緒都默默轉化成了他奮鬥的動力。
填好土,賣完冰棒,他把許凡暫時麻煩崔青峰帶一會兒,然後步行回到家中,提前做了晚飯,裝入搪瓷缸子里,借了大莊家牛車,將分家分到的一百來塊磚、木頭、再加上一點麥秸,全部裝上牛車,拉到縣城路口,就等著大庄爸等人來蓋房子。
提前和大庄爸已談好,一間瓦房蓋成花一百塊錢,結果第二天大庄爸帶著四個中年男人過來看一看路口的面積之後,一起說一百塊錢肯定蓋不了一間房子,即便是砌一八牆,地基加四面牆至少要三千五百塊磚,再算上瓦片,不加人工費,也要花上兩百多塊兒,怎麼可能用一百塊錢就蓋好。
這和之前商定的不一樣。
明明就是不守信嘛!
大庄爸當即就和另外四個中年男人吵了起來,說這四個中年男人訛詐,說這四個中年男人不給他面子,說許昭是他大兄弟,一百塊錢蓋個小房子怎麼就不行了,總之吵吵嚷嚷起來,還引來不少路人的側目關注。
許昭見狀,趕緊制止,安撫大庄爸。
最後經過一番商定,決定砌一八牆,三面牆,用木頭、麥秸代替瓦,再加人工費,全部下來算下來一百五十塊錢,這樣才總算讓大家不再爭吵,開始打地基、和泥、砌牆等等進入蓋房狀態。
在此期間,許昭沒有因為之前的不愉快而對四個男人有所不同,相反許昭很客氣,每天除了提供茶水外,還提供冰棒,偶爾還有大餅。
一個星期後,路口一間小瓦房落成,說好的三面牆,結果還是四面牆,只不過,門和窗子比較大,這樣一來,就特別適合做生意。
許昭驚訝地問:「李哥,不是說好了三面牆嗎?怎麼又變成四面牆了,是不是你又幫我說好話了?」
大庄爸說:「誰幫你說好話了啊,是你自己幫了自己。」
許昭問:「怎麼說?」
大庄爸說:「你一天一根兩根冰棒地招呼著,大家心裡都明鏡兒似的,都不是壞人,哪能老佔人便宜不出來的,所以大家都想著乾脆工費都少拿點,不能讓你沒法子裝門吧,所以就把正牆也跟砌好了,偏門也給你裝好了,不算錢的,放心住吧。」
許昭感激地喊:「李哥。」
大庄爸立刻笑說:「甭肉麻兮兮的,我架不住。」
許昭笑說:「行,那我請你們吃頓飯吧。」
大庄爸說:「拉倒吧,知道你窮,等你有錢了,再請。」
「謝謝李哥。」
「又來。」
許昭又說:「真的謝謝李哥。」
「再謝可真信了你嫂子的話,覺得你念書念傻掉了。」
許昭立刻笑起來。
大庄爸拎著鏟子、泥兜子和四個中年男人一人吃一個冰棒朝南灣村路口走。
許昭轉身趕緊推開偏門看一看新房子,應許昭要求,正面是大窗戶,門在側牆上,所以採光特別好。
不過,因為一八牆不是水泥砌的,而是黏土砌的,所以整個房子裡面到處是黏土、麥糠,許昭立刻拿鏟子、掃帚給整理乾淨,然後去崔青峰家,把崔青峰、許凡接過來,看一看新房子。
「哇!」許凡說一句。
「哇。」崔青峰故意學許凡。
許凡轉頭問:「爸爸!這是我們的房子嗎?」
許昭說:「是啊。」
「好大哇,好好看哇!」許凡開心地說。
「……」明明很小,連牆壁都是裸.露出來的磚頭好嗎?哪裡好看了?不過,對比他和許凡睡的茅屋,這間簡直是快成故宮的一間了。
「爸爸,以後我們就住這兒了嗎?」許凡說。
「暫時不住。」許昭說。
許凡問:「為啥?」
許昭反問:「這兒什麼都沒有,在這兒等著餓死嗎?」
許凡歪頭說:「我們可以吃冰棒啊。」
許昭問:「好,你在這兒住,每天都給你冰棒吃,肉什麼的都沒有,行不行?」
許凡趕緊說:「不行。」
「怎麼又不行了呢?」
「我要和爸爸住。」
「那我不住這裡。」
「那我也不住。」許凡走過來,抱住許昭的腿。
還學會撒嬌了!
許昭溫柔一笑,伸手摸摸許凡的腦袋,看向崔青峰說:「欠了你二百五十塊錢了。」蓋房子多出的五十塊錢又是向崔青峰借的,不然他就沒錢付許父的醫藥費了。
崔青峰笑說:「說啥呢,要不是你,我根本不可能賺到二百五十塊錢,是不是?而且我現在手裡還有錢呢,不急,你啥時候有錢啥時候還。」
許昭真心真意地說:「謝謝你青峰,有你這個朋友,我覺得特別幸運。」
崔青峰害羞地低下頭,想說不想做朋友,想做戀人,可是許昭太優秀了,他一時說不出口,只能接一句:「朋友之間,別說見外的話。」
許昭說:「好,那麼我們明天開始全天賣冰棒吧。」
崔青峰問:「明天就開始全天賣?」
許昭說:「嗯,就整個冰棒箱子在這裡,不是你看著賣,就是我看著賣,怎麼樣?」
「成。」崔青峰立刻答。
許昭說:「還有,明天我去訂報紙,順帶賣報紙。」
崔青峰問:「你聯繫好了報社?」
「聯繫好了。」
這年頭紙製品相當暢銷,尤其是報紙,電視、收音機不普及,關於外界的信息,幾乎全是通過報紙而得,所以報紙十分暢銷,有點家底都愛買報紙。
「那行,我們先把房子再整理整理。」崔青峰說的。
崔青峰提供了一張長桌子搬進小房子,放報紙用的,接著搬了凳子、椅子,留著給許昭、許凡,又拿了硬紙箱子、毛筆,準備在硬紙箱子上寫——全天售賣冰棒、報紙。
可是崔青峰遲疑了,說:「我字寫的丑,要不讓我小叔來寫吧,我小叔字特別好看。」
許昭說:「你小叔不在家啊。」
「我小叔過段時間就回來了。」
「還等過段時間幹什麼,我來寫。」
許昭拿著毛筆,蘸了蘸墨水,對著紙板子,刷刷就寫了「全天售賣冰棒、報紙」八個字。
寫完之後,崔青峰終於發現了許昭有一個缺點了,就是——字寫得丑。
就許昭這字兒,別說跟他崔青峰小叔比了,就是跟崔青峰這個差生都沒法比,崔青峰想早知道他來寫了,現在又不能當面說許昭字寫的丑,可是許凡從房裡出來,拍著小手就說:「哇!爸爸寫的好好看啊!好好看啊!」
閉眼吹!
真是貨真價實的閉眼吹!
崔青峰都沒眼看許凡了。
「好了。」許昭問崔青峰,說:「行吧?」
崔青峰嘴角抽了抽,說:「行。」就這樣吧,反正能認出是這麼幾個字就行了。
許昭放下毛筆說:「那我們看看還缺什麼,準備準備。」
崔青峰說:「缺一把鎖。」
「對,去買鎖。」
於是一個上午,許昭、崔青峰能夠想到的東西都補上了,中午正要做冰棒時,突然一陣暴雨下下來,整個縣城都涼快下來,許昭、崔青峰見天氣不好,就做了一百根冰棒,放在路口小房賣,居然賣完了,讓崔青峰對小房友好起來。
第二天天氣睛好,正好是種大豆的好時候,縣城下面所有村子的村民全部忙起來了,包括許昭在內。
許父許母沒辦法回來種大豆,許昭一個人沒法子種大豆,許凡不能幫忙,也不能和許左成、許右成合夥,許昭又一次和大莊家一起種大豆。
這個年代沒有發達的機器,全靠個人力和黃牛,所以種大豆的速度非常慢,這一種種了一個星期,期間許昭每天都會去醫院、崔青峰家,當然走哪兒都會帶著拖油瓶許凡,連到地裡面種大豆,許凡都帶跟著,許凡簡直就長在許昭身上了,當然見的世面也多了,小許凡更會說,最重要的是吃胖了。
崔青峰是猛然發現許凡胖的,就是那種平時看著沒覺得,突然仔細看一眼,就看出許凡胖了不少。
崔青峰驚訝地說:「許凡,你胖了。」
許凡說:「沒有,我昨晚都沒有吃飽。」
「……」崔青峰指著許凡的小褲子說:「你看看你褲子,都綳屁股了。」
許凡解釋說:「是我長高了。」
崔青峰說:「沒有,你沒有長高,你是長胖了。」
許凡想了想說:「我、我、我就胖一點點。」
「不是一點點,是很多啊。」
許凡堅持說:「就是一點點。」
崔青峰抱臂打量許凡一圈,說:「許三娃子啊,你真不是胖一點點啊,嘖嘖,大夏天的都能胖這麼多,實在令人吃驚。」
「……」
見許凡一臉茫然可愛樣子,許昭接話說:「我們胖了,我們好看!」
許凡一聽,立刻嘿嘿笑了,小手捂著臉說:「我胖我好看!」
「對。」許昭看向崔青峰問:「今天送冰棒送的怎麼樣?」
「挺好的。而且結賬了。」
「結賬了?怎麼突然結賬了?」許昭驚訝地問。
崔青峰說:「嗯,正好趕上他們算賬,就結了,而且芸姐還要再訂半個月的,不過,每天只要兩百根,給工人吃,辦公室人員就沒有了。」
「那也行,本來冰棒生意就是這樣。」
崔青峰從褲兜里掏出錢,說:「結了一百一十五塊錢,我們一人五十七塊五。」
許昭接過來,說:「嗯,但是我暫時還是不能還你錢。」
「我知道,你去看你爸媽吧,大後天芸姐讓你去簽半個月的合同。」
「行。」
許昭拿著五十七塊五毛錢,來到醫院,將醫藥費補齊,在第二天宣布許父可以出院了。
終於可以出院了!
許母簡直喜極而泣。
許昭從南灣村拉著牛車帶著棉被來醫院,把許父抱到牛車上,朝南灣村拉,車上除了許父還有許凡。
許凡坐在許父身邊,小肉手摸著許父半長的鬍子,說:「爺爺,你咋說話還不清楚啊。」
「許凡!」許昭呵斥許凡。
許凡立刻閉嘴。
許昭是不想許凡的童言讓許父難過,病人是很脆弱的,所以特意呵斥許凡。
但是許父不願意了,啊啊兩句也聽不太清楚說的什麼,反正就是懟許昭的。
許昭於是不說許凡了,默默拉著牛車向前走。
許父微笑著看許凡,哼哼兩句,是在安撫許凡,可是控制不住地又流口水了。
許凡見過許昭、許母給許父擦口水,於是拿起旁邊手帕給許父擦嘴巴說:「呀,爺爺,你咋又流口水了啊,你別流了啊。」
許父望著許凡從喉頭裡發出笑聲。
許母看著許凡這麼乖,眼睛又濕潤了。
許父、許母早從許昭口中得知分家的事兒,也知道砌泥牆隔開的事兒,但是當回到三間茅屋的小院子,還是忍不住心寒,許左成、許右成真是白養了!
這次許父出院,左鄰右里都來看許父,大莊家更是送上雞蛋,可許左成、許右成愣是沒冒頭,唯恐許父以後沾到他們身上,拖累他們。
許昭安撫了許父、許母,殺了一隻公雞,送了一小半給大莊家,然後留一大半又被許母分了好幾份,然後燒了一個土豆雞肉,一個雞湯給許父喝,剩下的都收起來。
許昭說:「媽,這天熱,雞肉都吃了吧,放久了,會臭的。」
「咋會臭呢?我撒點鹽巴,在太陽下曬一曬,留著過冬吃。」
留——著——過——冬——吃——
這夏天還沒有過去,秋天還沒來,就想著過冬了……
許昭根本說服不了許母節儉,不過許母燒的菜,可真好吃,許凡不停地說著好吃好吃,小肚子就吃鼓起來。
吃過飯之後,許母開始收拾茅屋。
許凡蹲在雞鴨旁邊,看著雞鴨是怎麼吃東西,突然聽見自行車的聲音,連忙轉頭,趕緊起身奔到許昭身前,架起小胳膊,背對著許昭。
許昭問:「許凡,你幹什麼?」
許凡說:「和爸爸一起去縣城。」
「誰說我去縣城了?」
許凡扭過身,昂起小臉看許昭。
許昭說:「我去大莊家看看。」
許凡立刻說:「我也去。」
「你先別去,先在家陪陪爺爺,爺爺看不到你會著急的,我一會兒就回來,好不好?」
只要和許凡好好講理,許凡總是會聽,所以許凡答應了。
於是許凡就在家等許昭回來,左等右等,不見許昭回來,於是問:「奶奶,我爸爸呢?」
許母說:「不知道啊。」
許凡說:「他咋還不回來?」
許母答:「我也不知道啊。」
「我去大莊家找他。」
許凡邁著小短腿就跑去大莊家,大庄媽說許昭回去了啊,於是許凡又跑回來,再問:「奶奶,我爸爸呢?」
「不知道啊。」許母說,其實是不想帶著許凡奔波,所以從大莊家直接去縣城了。
「他沒有回來嗎?」許凡問。
「沒有啊。」
許凡睜大眼睛,一臉茫然地問:「那我爸爸去哪兒了?」
許母不忍騙許凡,說:「可能去縣城了。」
「他咋不帶我?」
「可能太忙了,來不及帶你。」
許凡聽到許母這麼一說,就不說話了,腦袋一耷拉,拖著小步子朝牆角走,額頭抵著牆角不吭聲。
許母問:「咋了?」
許凡哭腔都出來,答:「想爸爸。」
「爸爸晚上就回來了啊。」
許凡還是說:「想爸爸。」
許母摟過許凡說:「爸爸忙完就回來了,三娃子不哭,奶奶給你做雞蛋餅吃,可好?」
許凡水汪汪的眼睛里,含著兩泡將落未落的眼淚,奶聲奶氣地對許母說:「也給爸爸做。」
許母心疼壞了,連忙說:「好。」
「還爺爺做。」
「行。」
「還有奶奶。」
「可以。」許母笑起來說:「都做都做,我們都吃。」
哄著許凡玩了一下午,天黑之後,許凡又失落了,坐在院門口的石頭上,朝路口看,不管許母怎麼說,就坐在那兒等爸爸,連院子都不進,許母知道許凡這孩子,長情又善良,以前許昭對他不好,他對許昭也不錯,常常爸爸的喊,那時候許昭還不大理他。
現在許昭對他好了,他可不天天黏著了。
到底是親爸,肯定是不一樣的。
許母邊摘豆角,邊坐在院子里看著許凡,和許凡聊著天。
「三娃子啊。」許母喊。
「奶奶,喊我幹什麼?」許凡問。
許母故意找許凡聊天:「你天天和你爸爸去縣城都幹啥了?」
許凡答:「賣冰棒。」
「你也會賣冰棒啊?」
「會的,爸爸說我好厲害的。」
「是嗎?」
「嗯。」
許母一臉慈祥地和許凡聊天。
「爸爸!」許凡突然站起來,撒歡地朝路口奔。
許母趕緊到院門口看,她眼睛有點花了,看不大清楚,就覺得路上有個騎自行車的,離好遠呢,許凡是怎麼認出來是許昭的。
「爸爸!」
「爸爸!」
「爸爸!」
「……」
許凡一路十分激動十分興奮地朝許昭奔去,快到奔到許昭跟前了,「啪嘰」一聲狠狠地摔到地上,「哇哇哇」地哭起來。
「三娃子。」許母喊。
剛剛停下自行車的許昭趕緊丟下車子,把許凡抱起來,回到家在煤油燈下一看,嘴嗑出了一點點血,膝蓋也青了,一家人心疼極了。
許凡也十分嬌弱地靠在許昭懷裡,一言不發。
「疼不疼?」許昭問。
「疼。」許凡答。
「下次別跑這麼快了。」
「好。」
可是第二天,看到許昭走近自行車,他跑的比誰都快,小手抓著自行車的車車杠,抬眼巴巴地看著許昭,許昭沒辦法,只好把他抱上車對許母說:「媽,我還是帶他去,你在家裡看著爸,扶爸出去走走。」
許母看一眼興高采烈的許凡,只好說:「去吧,照顧好三娃子。」
「知道了。」
許昭帶著許凡到縣城,去鋼廠簽了半個月的合同,本來說是簽一天兩百根冰棒的,等許昭去簽時,變成三百根,也就是足足多了四十五塊錢,為此許昭、崔青峰都十分開心,崔青峰更是拉著許昭、許凡在家中吃午飯,許昭拒絕不了,便在崔青峰家中吃飯了。
吃飯時,崔青峰指著許凡說:「媽,你看許凡吃胖了是不是?」
崔母左右打量許凡兩眼,說:「你還別說,是真的胖了呢。」
崔青峰笑呵呵地說:「媽,你有沒有發現,許凡光漲肉不漲個兒。」
崔母白了崔青峰一眼說:「有的孩子就是晚長。」
「可許凡也太晚了吧。」崔青峰說:「你看鄰居家那小男孩兒,比許凡大三個月而已,高出許凡一個頭了。」
許昭自己擔心起來,看向崔母,問:「我家許凡不會長不高吧?」
崔母斬釘截鐵地說:「肯定能長高,你們看到沒有,許凡的腦袋頂兒不是平的,是尖的,這種腦袋形狀肯定能長高,當年青峰他小叔的頭頂也是這樣的,所有人都說他小叔長不高長不高,我就說他小叔肯定能長高,現在不是一米八七了嗎?許凡這孩子肯定是晚長個兒的。」
許昭表示懷疑:「青峰他小叔小時候?」
崔母問:「是青峰他小叔小時候,咋了?」
許昭怕崔母誑自己說:「青峰他小叔小時候,阿姨你怎麼知道的?」意思就是年齡差不多,指不定崔母還比崔青峰小叔年紀小呢,崔母怎麼會記得崔青峰小時候呢。
崔母、崔青峰一愣,隨即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許昭被笑的一頭霧水。
崔青峰捂著肚子大笑不止,好一會兒,才問:「許昭,你不會認為我小叔是個大腹便便的老頭兒吧?」
確實,許昭確實一直這麼想象的,想著崔青峰的小叔,就算不是大腹便便的老頭,起碼也有四十歲了吧,那年紀也很大了。
崔母也笑不停。
崔青峰哈哈笑出聲,說:「許昭,我小叔今年才二十八歲好嗎?二十八歲好嗎?」
許昭嘴角抽搐一下,說:「二十八歲啊。」
才二十八歲?
許昭尷尬了。
崔青峰緩緩止住笑意說:「是啊,我爸十七歲的時候,我爺爺奶奶想要個女兒,然後生了我小叔,我小叔還沒有成人,我爺爺奶奶相繼去世,我小叔在我家生活。」
崔母接著說:「其實他小叔也沒在我們這兒生活多久。青峰小叔打小腦瓜子聰明,那時候實在太窮了,我和青峰爸結婚時就只有一口鍋,肯定沒錢上學,很多人都不上學的,青峰小叔也不上學,但別人在玩的時候,他就一個人跑到隔壁村的教室窗戶口偷聽老師上課,結果被學校老師發現。
「那老師人也不錯,給他張試卷,讓他考試,結果他考了個滿分,那老師覺得他是塊學習的料,拉著他找到青峰爺爺,希望能夠青峰爺爺能夠讓他上學,後來青峰爺爺就拎著大豆送給老師讓他上學。
「他也特別懂事,打小就懂,知道家窮,一直跳級上的,比一般人都早畢業,所以,很早就開始自己奮鬥,要不是他,我們全家都餓死了。」
許昭聽完感慨:「他還真是厲害啊。」
崔母說:「是啊,才比青峰大四歲而已,摸打滾爬的,也吃了不少苦,倒是因為聰明沒被坑騙過。」
「被坑過。」崔青峰接話:「被坑過一次的,三年多以前,我小叔他被——」
「就你胡說。」崔母打斷崔青峰的話,轉而說:「反正他小叔是吃了不少苦,等他這次手上的事兒處理完了,我就讓他在家歇息歇息,也不回他自己的房子,就在這兒,我給他天天做好吃。」
「我也吃。」許凡聽到吃的,立巴跟著接了一句。
崔母旋即笑起來,摸摸許凡肉乎乎的小臉說:「行,帶聰明的許凡吃。」
許昭笑笑看向崔母,想到此次吃飯的目的,便開口說:「阿姨,之前你同事家,就那個開挂面廠的,還開嗎?」
「開啊,怎麼了?」崔母問。
「我想進他家挂面在路口賣。」
「進挂面?」
崔母、崔青峰大吃一驚。
崔青峰不解地問:「許凡,你咋啥都賣啊?」
許昭很實誠地說:「賺錢。」
「……這能賺錢嗎?」
「能,先把人氣賺上來了,就能賺錢,我們一點點來。」
「你不會想開小賣部吧。」
「不止。」
「那你想幹啥?」
「賺錢啊。」
「……」
崔青峰理解不了許昭。
許昭望向崔母說:「阿姨,你能幫我搭個線嗎?她家麵條挺好吃的,我想進她家麵條賣。」
崔母高興地說:「當然可以了,她正愁賣不出去呢,回頭我讓她給你便宜點。」
「謝謝阿姨,謝謝。」
「你這孩子就是太客氣了。」
說著崔母又給許昭、許凡分別夾了一塊肉,然後和許昭說,晚上就幫他問一問麵條的事兒,到了晚上崔母喜滋滋地告訴許昭事兒成了,與崔青峰商量之後,便打算先拿十把麵條在路口小房賣著試試看,反正有高人氣的冰棒帶著,向人推銷就行了。
賣得好就繼續賣,賣得不好那就算了。
接下來,許昭就等著崔母給他帶十把挂面,而他和許凡坐在路口小房裡賣東西,有瓦房的遮蓋,不用暴晒,舒服多了,只是還是有點熱,許昭拿把扇子給自己扇,順帶著風也扇到許凡身上,許凡正坐在凳子上折飛機,昂頭問:「爸爸,崔叔叔呢?」
許昭答:「去供電所交電費了。」
「他什麼時候回來啊?」許凡問。
許昭答:「估計一會兒就回來了。」
「哦。」許凡也不知道真的想知道崔青峰在哪兒,他就是小嘴停不下來,總是說這說那的,沒有任何規律。
許昭有一搭沒一搭地回他,注意力都放著路上,想著崔母一會兒該帶著十把麵條過來,但是左等右等都沒有等到崔母,正焦急之時,崔母挎著籃子步伐輕盈滿臉喜色出現,看到許昭那一刻,立刻驚呼:「哎呀,許昭,我把麵條給忘了。」
許昭笑說:「沒事沒事兒,晚上帶也行。」
崔母解釋:「不是不是,麵條我帶回家來了,在家裡條几上,我出來的急,忘了給你帶過來了,現在正趕著去菜市場買菜,不然罷市就買不著了,要不你自己去拿吧,家裡有人在的。」
「行,阿姨你趕緊去買菜吧。」
崔母開心地說:「好咧,一會兒中午也在我們這兒吃吧。」
許昭說:「不了,下午我帶許凡回家一趟。」
許昭說完,想讓許凡看店,一看許凡的小模樣,長這麼好看,萬一被抱跑了咋辦,於是暫時把房門一鎖,拉著許凡一起去崔家。
一進院門,許昭就喊:「青峰,青峰。」
許凡跟著喊:「崔叔叔,崔叔叔,你在哪兒啊?我和爸爸來裊!」
父子兩個喊了幾遍,崔父終於應一聲:「誰啊,誰找青峰啊,是小許凡嗎?」
許凡回答:「不是我,是我和我爸爸。」
這回答……簡直滿分!滿分!
許昭抹抹擦汗,正要去看一看崔父時,堂屋內走出一個高大的男人,男人穿著閑適的白色短袖配長褲,腳下是一雙嶄新的拖鞋,明明穿著很平常,但是卻給人一種高級感與壓迫感,尤其男人個子很高,長得帥氣逼人,眉眼哪哪兒都挑不出來毛病。
許昭在二十一世紀打零工時,見過不少男明星,修飾的很帥,但是真沒有哪一個比得上眼前這個男人天然的好看和氣場。
許昭一下愣了。
許凡也獃獃地望著,出生快三年了,第一次見這麼好看的人。
「青峰不在。」男人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慵懶。
許昭還沒有回答,許凡開口說:「我、我們不找琴轟,我們、我們找麵條。」許凡結結巴巴也沒把崔青峰的名字念對。
男人面無表情地問:「麵條在哪兒?」
「麵條、麵條我也不知道在哪兒,我爸爸知道。」許凡昂頭看許昭,問:「爸爸,麵條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