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頭破血流

第一章 頭破血流

九月安城,暑盡秋涼。

城東南的安城貢院之內,負責今年鄉試的主考官坐在堂內,此刻他眉頭緊鎖,先是喝了一口茶杯中早已經泡好的茶水,這才沖著下面一個小吏道:「你是說,平字型大小房年久失修,突然倒塌,將在裡面考試的一個考生給砸了?不是我說你們,每年戶部下發的款項里,都有貢院的維護費用,怎麼還會出這種事情?」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這位主考官語氣嚴厲,將茶杯甩放在木桌上,杯蓋落在桌子上,響動頗大。

那小吏嚇了一跳,急忙將身子壓的更低:「這件事下官已經責令去查了,必然會給大人一個交代,好在那考生命大,頭上只是砸了一個口子,雖然流了血暈了過去,但醫官看了看,說沒什麼大礙,診治一下,性命無憂。」

「那便好,若是出了人命,你們吃不了兜著走。」主考官這時候語氣緩和了一些,整了整衣冠,然後起身道:「走,帶本官去看看那個考生。」

小吏急忙擦了擦額頭的汗,前面帶路。

貢院鄉試,若是考生因為號房倒塌出了人命,那肯定會惹來麻煩,說不得是要有一批人倒霉了。

這裡面,絕對包括這位主考官。

光是一個監管不力就足以讓他背上一個過失,若是再有對手拿這件事做文章攻擊他,那他今後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不過人若是沒什麼大礙,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這點道理,誰都知道。

貢院一處偏僻的號房前,可以看到這個號房塌了一半,就在前面台階上,躺著一個頭破血流的年輕人,渾身是土,此刻是緊閉牙關,人事不知。

旁邊圍著幾個人,一個醫官翻開隨身帶著的醫典,施展當中的小術法,正在為這個年輕人醫治。

主考官一來,眾人立刻是起身行禮,那主考官擺了擺手,問道:「怎麼樣了?」

醫官起身道:「回稟謝大人,下官已經為他醫治止血,施展了小回春術,等他醒來,應該就沒什麼大礙了。」

聽到醫官這麼說,這位謝大人才真正鬆了口氣。

「既然沒什麼事,那就讓他先好好歇息,另外將這號房給我封了,此事不要驚擾其他考生,畢竟,鄉試為重啊,其他大人也是事務繁多,哪能為這些小事分心。」謝大人說完,又想起什麼似的,又問:「現在是考到第二科了吧?」

此番鄉試,按照慣例一共要考五科,為律、書、政、藝、謀五科,分兩天考完,今天是頭一天,頭一科『律』剛剛考完,休息片刻,便開始第二科『書』。

聽到這話,謝大人搖了搖頭,看了一眼滿臉是血還在暈厥的考生道:「可惜了。」

說完,轉身離去。

他的意思眾人皆知是什麼意思,鄉試五科,最後評定的時候是一科都不能少,這考生頭一科都沒考完,就被砸暈了過去,哪怕現在醒過來,這第一科也趕不上了。少了一科的成績,其餘幾科便是考的再好也無濟於事,不可能通過的。

所以謝大人才道了一聲可惜。

謝大人走了之後,立刻是有人把這暈厥過去的考生抬到貢院醫館當中,畢竟躺在這裡也不是事兒,更不雅觀。

負責貢院紀錄的執筆官需要將鄉試過程紀錄在冊,詢問一番后,想了想,在錄冊上寫下:安城靈縣籍考生楚弦,天唐年曆四九九五年秋九月初三巳時一刻,禹州安城鄉試,因病缺考……

楚弦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巳時。

頭上的血已經被擦乾淨,傷口也被醫官用小回春術治療結疤,不過醒來之後的楚弦還是感覺頭痛欲裂,倒不是因為傷口,而是他之前經歷的那一場真實無比的夢。

夢中的他,居然是經歷了三十多年的歲月,一直到他年近半百,這才中斷,因為,他醒了過來。

夢中之事太過真實,彷彿親身經歷,一年年一天天,都記得清清楚楚,若不是突然醒了過來,看著眼前的事物和慢慢回想起來的記憶,楚弦甚至都不知道之前他身在夢中。

「古有黃粱一夢,那我這個算不算?」許久,楚弦才喃喃自語。

這時候他也想起來之前是怎麼暈的,當時他正在號房裡考第一科,結果剛寫了一半,就聽到頭頂怪聲響起,然後咔嚓一聲,房梁斷裂,直接砸在腦袋上。

一切都回憶起來了。

楚弦看了看窗外天色,突然驚呼一聲,從床鋪上跳了下來。此刻已是巳時,應該是開始考第二科,這可如何是好,要知道他第一科的試卷都沒有答完。

心急火燎之下,楚弦急急忙忙往外跑,剛好碰上了一個醫官,從這醫官口中得知自己居然是昏睡了一天一夜之後,他險些沒再暈過去。原來已經是第二日,剛剛結束第四科,很快就要開始第五科目『謀』術的考試。

也就是說,他居然錯過了前面整整四科考試。

這一刻,楚弦呆立不動,如遭雷擊。

那醫官見狀,也清楚對於一個考生來講,這一次鄉試算是徹底沒戲了,榜生之名那是更不用想了,所以安慰道:「明年再考吧,你要知道,就算是五科都考完,真正能通過成為榜生的考生,也只有不到一成,當初我考鄉試,也是考了整整五年,這才最後通過,得了功名成了榜生,這才入了仕途,而考十年二十年都不過的也是大有人在。」

說到這件事,那醫官顯然很自傲,有一種自鳴得意,別看他只是隸屬於吏部下屬司衙當中醫館從九品的小官。但再小的官也是官,也能名入官典,得庇護,學術法,掌權威,成為人上人,從此鄉里鄉親都會將你當成能人,對你畢恭畢敬,便是以前對你不屑一顧的美嬌娘,也會主動示好,來說媒的媒婆更是會把門檻磨平。

這就是仕考的價值所在。

除此之外,醫官也是想告訴楚弦,你就算是沒有缺考,十有八九也考不上,何必執著。

醫官的自鳴得意楚弦沒有在意,他此刻自然是沮喪,畢竟苦學多年,熟讀諸多典籍,頭懸樑錐刺股,這般努力為的不就是通過考試,鯉魚躍龍門。

而缺考四科,說明不可能再有機會,至少今年不行了。

這一點楚弦自然清楚,倘若他還是之前的楚弦,必然是備受打擊,頹廢失望,可經歷了那一場怪夢,楚弦已經不是之前的他。

入夢三十年,一百二十個春秋,所經歷的,所學的,所沉澱的,已經遠超同齡人,說白了,就是心境的不同。

現在的楚弦,居然是十分坦然的接受了這個結果,而且隨著夢中記憶的浮現,楚弦的心境已經開始轉變。

缺考就缺考吧,事已至此,煩惱無益,倒不如想想今後之路該如何走。

這種冷靜,就是楚弦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一刻,楚弦是徹底的從剛才驚醒之後的那種混亂中沉靜了下來。

楚弦沒有過多的想這一次鄉試,他想的還是之前的那一場夢。

楚弦覺得那不像是夢。

若是夢,為何夢中的一切都記得,又為何夢中所得學識也都記得清清楚楚,如真正經過長年累月千錘百鍊一般印刻在腦海當中,彷彿真正經歷過一樣。

夢裡的這一次鄉試,他沒有被砸破腦袋,而是順利考完。不過雖然五科都考了,但並沒有通過成為榜生。來年再考,也是一樣,直到第三年才通過,然後僥倖入仕,先做一個無官品的小吏,三年後,才熬到從九品,做了一個縣級衙司的一個小執筆文書官。

這從九品,他更是做了整整八年。

之後,才得到一個機會,向上晉陞,最後,官及正四品,做到了司郎中的官位,也算是功成名就。

除此之外,在夢中,楚弦的娘親卻是在這一次鄉試之後一年,就重病離世,也是因為如此,第二年楚弦還沒有走出喪母之痛,這才再次考試失利,只是日後功成名就時,每每想起含辛茹苦將他帶大的母親時,都心痛的如同刀絞一般。

「幸好,只是夢,夢,不是真的!」楚弦這時候想到夢中的情景,也是滿頭大汗,喃喃自語,這時候他看到醫館書架上,擺著幾本書籍,看到書名,楚弦便又想,這是《回春醫典》,乃是醫道術經中一個著作。

只是下一刻,楚弦就想到了什麼,臉色蒼白。

他沒讀過那本《回春醫典》,也不可能知道這醫典中的內容,可為何剛才他腦中突然有了《回春醫典》中的內容,字字句句都記的清清楚楚,那感覺,彷彿讀過,而且讀過不止一遍,背下來都可以。

因為在那一場夢裡,他的確是讀過這本典籍,而且研究過醫道,還是一位醫道大家。

為了驗證,楚弦上前取下那一本厚厚的《回春醫典》翻看了起來,很快,他就將書丟在桌子上,如果見鬼,眼中滿是震驚。

裡面的內容,居然和他知道的一模一樣。

夢是真的!

楚弦這時候腦地嗡嗡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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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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