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赴考
田仲拿起書,問道:「這庚辰變法,就是這位趙丞相所為?」
「當年雖然最後咱們勝了,可邊關打了八年的仗,硬是把成帝留的唯一一點家底用沒了,而且北方的柔然只是暫時退去,隨時可能捲土重來,所以北方的駐軍只能增不能減,趙丞相對著一窮二白的戶部簡直愁白了頭,最後無奈,為了天下,只能行變法之事。
只是這變法,雖然最後確實救了天下,卻差點把他,甚至整個趙家,弄的萬劫不復。」
田仲點點頭,說:「商鞅變法,車裂而死,吳起變法,亂箭穿心,凡臣子變法,自古以來就沒聽說過幾個善終的。」
「所以不到天下危急之時,不是臣子有以身殉國的決心,是沒人敢提『變法』兩個字的,只是當初朝廷實在到了山窮水盡之時,趙丞相又身在其位,在其位謀其政,就有了這庚辰變法。
趙丞相無愧被後世稱為救時宰相,他用了五年,改革吏治,制定稅法,重新丈量土地,終於使國庫又充盈了起來,只是他這一弄,幾乎把朝中權貴得罪了遍,尤其以太皇太后、太後背后的世家,世家哪有不吞併土地的,他偏偏弄的人家吐出來,豈有不恨死他的道理。
而這時,趙丞相和信武侯也翻臉了,原因是吏治改革,趙丞相定下天下官員以功績考核獎罰升遷,可信武侯不同意,因為按朝廷的規矩,武將的功績是按敵軍的人頭算,可戰後邊關兵力不足,軍餉也不足,柔然又勢大,出兵根本不可能,固守才是上上之選。
可這樣一來,按照趙丞相定下的吏治考核,這樣就沒有任何功績,也沒有任何升遷的可能,到時將士辛辛苦苦戍邊,卻連一絲獎勵也無,豈不是寒了邊關將士的心。於是信武侯就和趙丞相鬧了起來,而趙丞相偏偏覺得政令必須有統一的標準,否則政令不通,於變法不利,兩人誰也說服不了誰,最終反目為仇。」
田仲揉了揉額頭,覺得頭有點痛,說:「位子不同,看問題的態度就不同,趙丞相是文官,自然希望變法得以穩固,政令通達,上行下效,而信武侯身為武將,帶將士出生入死,也不能寒了將士的心。」
「確實,其實朝野上下也都知道,兩位大人之爭開始並無私心,都是為了這天下,只是有些事,開弓沒有回頭箭,兩位大人只怕也沒想到,本來只是政見之爭,居然越演越烈,最後弄成了整個朝堂的文武之爭,甚至這爭鬥還延續到了下一代,一直到三年前信武侯次子田中也大將軍戰死沙場,武將群龍無首,而當時身為文官之首的聖上趁機改朝換代,這場持續了十多年的文武之爭,才戛然而止。
所以曾有好事者評論,這庚辰變法雖然救了天下,卻葬送前朝的江山。」
田仲聽了,嗤笑道:「因為江山沒守住,就怪這怪那,他們怎麼不說說,如果沒有變法,當初國庫空虛時,前朝就該滅了,正是因為有了這變法,才給前朝多添了數十年的氣運。至於因為變法導致文武失和,呵呵,哪朝哪代文武關係好過?要文臣武將真的親如一家,那第一個坐不住的,肯定是當朝皇帝。」
王夫子笑道:「不過是些好事者說說,當不得真。再說如今朝廷用的也是當初變法后留下的政令,趙家的江山卻日益穩固,天下太平,可見這庚辰變法,卻是好的。好了,不多說了,這本書你拿去,快點背下來。」
「這本書還要全背下來?」田仲剛才隨手翻了兩頁,就知道這本書他以前肯定沒背過,聽到要把這一寸厚的書全部背下來,頓時頭大。
「這庚辰變法里的政令就是現在朝廷正用的,當然要全部背下來,」王夫子看著田仲,突然反應過來問道:「你不會以前沒背過吧?」
「我從來沒背過這本書。」
「什麼,」王夫子吃驚的說:「你怎麼可能沒背過這本書,從庚辰變法到至今,已有十八載,這期間,一直是科考的必考內容,老夫當初都背過,你怎麼可能沒背過。」
「我真沒背過,我可以肯定,我從來沒背過它!」
田仲和王夫子兩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
王夫子突然拿起書扔到田仲懷裡,吼道:「再有十天就院試了,那你還不快背!」
田仲無奈,捧著書麻溜跑到旁邊背書去了。
王夫子舒了一口氣,幸好他拿了這本書來,要是他忘了,田仲這院試就不用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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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試,一般三年兩次,由省里的學政主持,因學政稱提督學院,故名院試。
當初新朝初立,第一年百廢俱興,事務繁雜,故不曾舉行院試,直到第二年,朝廷才向各省派遣學政,主持院試,而今年,恰好到了第二次院試。
田仲手裡拿著縣署送來的考引,翻來覆去的看了兩遍,才明白那日張苻等人為什麼邀請他一起結伴去參加院試,因為院試考試不是在他家門口的幽州城,而是在六十裡外的通州府。
「為什麼院試要設在通州府,而不是咱們幽州城,這樣豈不是得早去住在那裡。」田仲看著考引上的考試地點,向王夫子抱怨道。
「你是怕花住客棧的錢吧!」王夫子笑著搖搖頭,說:「咱幽州及周圍地方的院試,向來是定在通州的貢院,甚至連每年的鄉試,也是定在那裡。」
「為什麼,幽州不是比通州大嗎,為什麼每年偏偏定在通州而不是幽州?」
「因為通州有京杭運河的碼頭,咱幽州沒有啊,院試以上的考官都是京官,從金陵走水路,自然到通州更方便。」
「原來是這樣,只是這樣一來,我們豈不是要提早一天動身。」
「提早一天動身只怕不妥,此次院試人眾多,通州的客棧必定緊缺,還是早過去為妙。」
田仲點點頭,正打算去城裡問張苻,看他們準備什麼時候動身,打算在哪裡投宿。卻不想張苻先派小廝過來送信,說提前兩日動身,等到了通州,問他是否願意下榻張家的別院。
田仲回了信,送走張家的下人後,對王夫子說:「看來不用擔心客棧的事了。」
王夫子說:「老夫差點忘了,張家是城裡有名耕讀世家,族中弟子多科舉,自然會在通州置備別院。他上次因為年輕氣盛不小心得罪你,如今他有心修好,看來這次定會幫你安排妥當。」
田仲笑道:「如此說來,我這算不算因禍得福。」
等到了張苻定的日子,張家果然派了馬車來接他,因院試考試除考引外,其他東西一路由貢院提供,所以田仲也只收拾了幾件衣物,帶好銀兩和考引,就跟著去了。
馬車出了村子,田仲就看到官道旁停著的一排馬車和站在馬車旁正搖著扇子欣賞路邊麥田的張苻,田仲嘴角抽了抽,從車上下來,對張苻拱手調侃道:「張兄可是覺得今年的麥穗分外飽滿?」
張苻這次倒沒穿府學的衣裳,而是穿了一身紅色的錦袍,頭戴抹額,手持摺扇,公子哥的派頭十足,彷彿將要去的不是趕考,而是踏青。
張苻轉過身,對田仲回禮道:「讓田兄見笑了,一早起來被長輩多番叮囑,好容易才出了家門,正好見到這野外空曠,就下來看看,透透氣。」
田仲聽了,不由羨慕道:「張兄好福氣,出個門都有這麼多人惦記著。」
張苻本來因為被叮囑了整整一個早晨而煩躁,他都這麼大了,又不是第一次考,長輩卻還拿他當孩子一樣,事事叮囑,搞的他不勝其煩,所以才在一出城,就下車來透氣,正好也順便等田仲。
可如今聽田仲這麼一說,又想田仲因為失憶流落在外,趕考連個送考的親人都沒有,不由有些同情,又覺得慶幸,頓時也不再覺得煩悶,而是熱情的邀田仲上了自己的馬車,朝通州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