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學構思,特意彰顯崑曲的文學意味(2)
我知道我的一些朋友對花神的重複出場也頗有保留。在《牡丹亭》的學術討論會上,好幾位學者特別提及清代《牡丹亭》的表演中,「堆花」這一過場戲的設計。對此,我並無異議,此次演出中,花神的每次出現也似乎別有一番寓意。不過,花神的出場也確乎過於頻繁,有時繞台一周,旋即下場,使得本來就已加快的表演節奏更顯匆忙。的確,重複是傳奇中常見的一種表現手段,例如,《長生殿》中的《霓裳羽衣曲》反覆出現,貫穿始終,成為對全劇主題的重要詮釋。可是它每一次出現的場合不同,對它的解釋也相去甚遠。它曾經是唐明皇與楊貴妃的愛情見證,後來安祿山卻用它來炫耀帝王的威權,這些重複中的變異顯示了《長生殿》內部豐富的層次,也啟發我們從各種可能的視角來解讀《長生殿》。更有意義的是,《霓裳羽衣曲》提示了天上人間的一點若隱若現、藕斷絲連的關聯,因為它原本由嫦娥制譜,楊玉環夢入月宮,「見桂樹之下,仙女數人,素衣紅裳,奏樂甚美。醒來追憶,音節宛然。」天仙之曲,淪落人間,屢經磨難,象徵了楊玉環身為蓬萊仙子,「偶因小譴,暫住人間」的命運。而嫦娥織女及眾仙女的多次出場,也因此不只是場面戲,而是在這出人間的愛情悲劇中拓展了一個更高的天上世界的視野。我們當然不能要求《牡丹亭》中花神的過場戲也承載如此重要的表現與象徵的功能,但它既然引出了花神,也就自然暗示了一個與《長生殿》的仙界相近似的超人間的視野,同時坐實了杜麗娘的「地仙」的身份。《牡丹亭》對花神的處理相當複雜而風趣,涉及了諸如人與神,人與自然,靈魂與**,生與死,禮讚與反諷等一系列相互對比又彼此滲透的觀念與表現方式。如此豐富的寓意顯然非一語所能盡,更不能一筆帶過了事。如果僅是為了場面的視覺效果,花神的頻繁過場,其實大可不必。聽淑香說,台北市的許多觀眾這一次都沒有買到票,他們熱誠希望蘇崑能在明年或後年重訪台北。我相信,這一青春版的《牡丹亭》,如能假以時日,反覆推敲錘鍊、精益求精,一定會將崑曲藝術推向一個新的高度。我與這些戲迷一樣,為之翹首企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