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氏莊園》十六(4)
李太太的淚水又流出來了,說:「兩年大牢?老爺這樣子恐怕一年都撐不住……」一邊的丫環小六,忘了這兒輪不到自己說話,有些緊張地說:「快想想法子,老爺不能去蹲大牢。」牟宗升看了一眼小六,知道這小奴才心裡想了些什麼,就想安慰她一下,說道:「縣太爺想讓我蹲大牢,沒門兒!既然他不給我面子,那我就豁出去了,傾家蕩產也要跟他見個高低!」姜振幗不耐煩地瞥了一眼牟宗升,壓抑著不滿說道:「二叔,不是我說你,你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是一堂之主,為了一個村婦,一個佃戶女人,要傾家蕩產地跟縣太爺對抗,值得嗎?你不是街頭的叫化子,啥也不用顧忌,你有妻室有萬貫家產,而縣太爺呢?本來就沒有升遷的希望了,他怕啥?正好把你當成靶子,藉助你的聲望,給自己落個青天大老爺的美名,最後倒霉的可是你了。」李太太就對牟宗升白了一眼,說:「侄兒媳婦說得對,一個村婦就讓你沒了骨頭!」說的是二爺,丫環小六卻垂了頭。牟宗昊對姜振幗說:「你是當家的,現在該你拿主意了。」姜振幗不說話,一大家人就議論應當如何應付這件事情,各有各的主意,亂糟糟的。這時候,月新堂的腿子跑回來報,衙門口貼出了告示,說二爺欺壓民婦,還賄賂縣太爺錢財,應該罪加一等。縣太爺要主持公道,五天後升堂審理此案,允許百姓到堂監審。牟宗昊對牟宗升說:「看看,你還沒跟他較勁兒,他已經來了精神,你就別逞能了。」一屋子人都露出驚慌的神色。姜振幗淡淡地說道:「也沒啥撲騰的,我自有主意,易管家,給我備轎。」牟宗升以為她又要去衙門,建議她乘做自己那頂一品官轎。姜振幗不軟不硬地說:「還是留著你自己坐吧,我享受不起。」易同林又站在馱轎前準備牽了騾子走,姜振幗想到日新堂有許多事務需要管家料理,就說道:「管家,你留下,讓馬夫跟我去。」姜振幗和潘馬夫出了莊園,朝著與去衙門相反的方向走去,誰都不知道她要去哪裡。外面的雪停了,一些孩子們在雪地里尋找快樂,那些麻雀們卻在雪地里四處尋找食物。看到麻雀,她想,人不能混成了麻雀一樣,永遠在尋找下一頓的食物。姜振幗要去的是那個自盡的村婦家裡。事情很簡單,她聽說自己的這個佃戶,最近在荒灘上開墾了兩畝荒地,這是不行的。荒灘是日新堂的荒灘,荒灘上的屎殼郎都是日新堂的,那兩畝荒地要沒收了,還要抽回二十畝租地作為懲罰。她對村婦的男人說:「估計你以後忙著打官司,也沒有心思種地了。」那男人一聽就明白了,知道少奶奶並不是因為那兩畝荒地來的,忙說:「少奶奶呀,二爺他太不像話了,把我老婆調戲死了,撇下了這個九歲的小嫚兒,讓我咋弄呀?」姜振幗冷著臉說:「你不是告了衙門嗎?讓衙門給你想轍。不過我想,月新堂也不是一般人家,是吧?再說了,不就是像猴子抓痒痒,胡亂撓了幾把嗎?也沒怎麼了她,自個兒要死,誰也攔不住,衙門頂多把二爺關幾天,還能怎麼著?」男人說:「我知道拗不過二爺,可我咽不下這口氣。」姜振幗撇了撇嘴,說:「你咽不下這口氣,身上能多長一塊肉?還不是一樣要過日子,要拉扯孩子?官司打贏了,你就不吃不喝了?」男人嗚嗚地哭個不停。姜振幗就說,你先哭吧,哭完了把地契送到日新堂管家那兒。姜振幗轉身要走,男人就哭著說:「少奶奶你等一等,我哭完了也就沒事了,還要少奶奶給拿個主意。」姜振幗站住了,說道:「閉上你的嘴,瞎哼唧什麼?!」男人就不哭了,聽少奶奶說話。姜振幗讓他去撤了訴狀,說你開墾的那二畝荒地,就種著吧,免交三年地租,三年後按規矩走。說著,姜振幗瞥眼看到了他身邊那個九歲的嫚子,長得還機靈,就說道:「讓嫚子到日新堂當丫環,能省一個人的口糧。」男人愣了愣,瞅著自己的女兒,眼淚又流出來了。他知道去日新堂當丫環,不是享福的地方。雖然吃好穿暖,但孩子太小,免不了挨打受罵,一時沒了主意。沒想到一邊的女孩子卻說話了:「爹,你讓我去吧,沒事,我會幹活。」這口氣完全像她剛烈的母親,當父親的於是哭得更凶了。姜振幗卻為這女孩子的口氣所驚訝,一下子喜歡上她了,覺得這孩子小小年紀,說話硬朗,將來會出息成個乾淨利落的女子。於是她丟了幾個銅錢給當父親的,讓女孩子收拾了幾件破衣服,隨即帶回了日新堂,眼下自己身邊正缺少這麼個奴才。回了日新堂,姜振幗吩咐管家給女孩子換了身衣服。穿上乾淨衣服的小丫頭,來到少爺樓,在堂屋裡給姜振幗磕了頭,就開始履行自己的職責了。姜振幗想給小丫環取個名字,一時又想不出好聽的,就站起來走到院子外,欣賞遠遠近近的雪景。屋頂上的雪鋪得很厚實了,樹杈上也堆積了雪。沒來得及墜落的樹葉,掛在枝條上,有黃有綠有黑,在雪的映襯下,色彩鮮明。正覺得眼前的景緻如詩如畫,就有一句詩詞突然闖進腦子裡:「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