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氏莊園》十七(1)
牟宗升調戲村婦的案子風平浪靜后,莊園內的老爺太太們,還有上上下下的奴才們,對當家的少奶奶,自然又敬畏了三分。姜振幗成功地度過了信任期。莊園內還在進行著宅院的建造比賽,一塊石料,就吃掉三四斗的穀子。丁丁當當的鐵砧聲和絡繹不絕的騾馬隊,一日日消耗著大片的土地和成堆的銀錢。牟宗昊變賣的一千畝土地,大部分轉移到了日新堂的名下。姜振幗和易管家的眼睛,每天都扎在賬本里,查看流出了多少銀錢,流進了多少土地。日新堂的銀錢變成了土地,而四爺的土地變成了石料。雖然四爺並不太願意看到自己的土地去壯大日新堂的勢力,但別人又沒有這麼大的胃口,能夠一口吞下他的千畝土地。姜振幗吃完了牟宗昊的千畝土地,胃口並不滿足,又把目光轉向了莊園外。在那些有陽光的冬日裡,姜振幗帶著易同林,巡視了日新堂新建立的佃戶村。那些乞丐和部分缺少土地的佃戶,在偏遠的深山老林得到了日新堂的糧食和房屋,找到了他們棲息的家園,正用他們的汗水滋潤一方土地。從初夏開始,日新堂各個佃戶村抽調出的青壯年,在偏遠的山坳中,建造一個又一個嶄新的村落。已經安家了的佃戶,冬日裡不肯消閑,仍奮力撬開硬邦邦的凍土層,不斷地開墾荒地。那都是一些處女地,鮮亮肥沃,從凍土下面展露出來的時候,還溫熱著。炊煙從幽靜的地方升起來了,雖然只有十縷八縷的,卻讓一方的水土有了生機。一個山坳一個山坳地走去,姜振幗巡視著自己的領地,覺得心裡滿噹噹的。她甚至看到了十幾年後,新佃戶村雞犬相鳴、良田千頃的美景。她常常是在太陽剛剛升起來的時候,就坐上了馱轎,朝幾十里的山坳走去,瘦巴巴的易同林騎著一匹騾子跟在後面,身體健壯的潘馬夫就在前面引路。潘馬夫自從翠翠死了,就訥言了,整日里默默地跟他飼養的那些騾馬廝守在一起,對視著。他的身體更結實了,似乎體內有使不完的力氣,走起路來,兩個肩膀一聳一聳的,腳下像安裝了彈簧。姜振幗坐在馱轎上,也會長時間地把目光落在他的後背上,看著他身上的肌肉伴隨著他的步伐扭動伸縮。他頭上冒著熱氣的時候,黑騾子也就熱氣騰騰了,姜振幗的身上也就起了熱,臉蛋兒紅撲撲的了。易同林那條老狗,卻總是落在後面,不緊不慢地走。他知道少奶奶的心情很好,似乎故意讓她領略一下山野的風光。於是,她走一段路,就要回了頭喊:「走緊點兒,你這老狗!」他笑一笑,一隻腳踢了踢騾子的肚子,騾子緊走幾步,但很快就又緩下來,等待少奶奶再次罵他。這樣,他們返回莊園的時候,肩上經常灑滿了落日的餘暉。新佃戶村的佃戶,已經擔當起了他們的職責,在大把頭張臘八的帶領下,修剪他們應當看護的樹林。張臘八在新佃戶面前牛哄哄的,走路都梗著脖子。偷懶的人被他發現,麻煩就大了,輕者挨打,重者還會被封門抽地。姜振幗需要這麼個愣頭愣腦的傢伙,在那些窮鬼們當中像螃蟹一樣橫著走路。所以,她雖然知道他的一些錯處,卻包容了,並不過多校正,由他去折騰。佃戶們拎著鐵鋸和斧頭,走進了一望無際的山林內,在藤狀植物和荊棘的縱橫交錯中,撿了路走,時不時地揮動手中的斧子,把路邊一些荊棘劈斬得七零八落。來年,被他們打通的這條路,又會消隱在一片雜草荊棘中。生長了一年的樹林密密匝匝的,這時節樹葉脫落了,從樹冠上方就看到了一塊又一塊的天空。脫落的樹葉鋪在地上,黃澄澄的一層,如毯子般綿軟,樹林中到處瀰漫著陳腐葉子的氣味。經常有野兔和不知名的鳥兒,從眼前的草叢中驚起,在佃戶們一片喊叫聲中慌張地遠去。很快,樹林里就響起了斧頭的砍擊聲和鐵鋸霍霍的聲音,那些身手敏捷的小夥子,就爬到了較高的樹上修剪枝杈,去看看樹上的鳥窩裡有什麼稀奇。那些年老的就在樹下,把剪掉的樹枝打成捆,拖到林子外,讓成群的騾馬運回日新堂。這天,張臘八帶了新佃戶在山林中修剪樹枝。到了午飯時候,他就去了山林不遠處的一個村子。他原以為佃戶村的庄頭會留他們吃午飯,庄頭卻疏忽了,誤以為張臘八隻是從村中過路。張臘八覺得在新佃戶面前丟了風光,就想找補回來。看到姜振幗來新佃戶村巡視,他就告了那個庄頭的狀,說庄頭負責看管的山林被盜伐了,要對庄頭進行懲罰。他說:「奴才覺得,過去給庄頭免去的地租,明年要照樣讓他交納才對。」易同林感覺裡面有蹊蹺,就說:「該不是庄頭慢待了把頭吧?」張臘八被點中了穴位,有些急,說道:「你不要瞎猜想好不好?要不你去山林里看一看,少了十幾棵樹呢。」易同林問:「那片林子有多少棵樹?」張臘八結巴了,眼睛鼓圓,嘴也歪了,滿臉豐富的表情,就是吐不出一個字。他說不出那片山林有多少棵樹,也就不可能準確知道少了十幾棵樹。姜振幗並不想讓這奴才太尷尬,就說道:「依了你,明年他的免交租,照拿。」返回的路上,易同林提醒姜振幗說,「少奶奶,這庄頭,恐怕要受委屈了。」姜振幗笑了笑,說怎麼會呢,免租的賬目在你管家手裡,大把頭怎麼知道免沒免交呢。易同林還是有顧慮,說道:「這樣下去,會助長了張臘八的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