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對了,臣還有一事想問。」花春道,「方才在太後面前說的話,只是臣想替陛下開脫罷了,如今臣想很認真地問一句,皇上當真有幸男寵的打算嗎?」
「沒有。」宇文頡斬釘截鐵地回答,「朕給的解釋就是事實,朕此生最恨斷袖,絕不會做出斷袖之事,宮中更不會興男風。」
輕輕吐出一口氣,花春笑了,「那微臣就放心了。」
放心嗎……宇文頡閉眼,輕嗤了一聲,轉身就步出這間小廂房。
花春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的背影。
「皇上不太會說好話。」秦公公低聲道,「跟在皇上身邊,要學會用心去聽他說話,而不是用耳朵聽。相爺是聰明人,想必能明白老奴的意思。」
花春點頭,她就當宇文頡是個鬧脾氣的小朋友就好了。在宮裡住這麽久,也是時候該出宮了。
去側殿收拾了一下東西,花春便到後殿找宇文頡告辭,雖然明日早朝一樣得見,但不會一起吃飯、一起看摺子了,還是值得依依不捨一下的。
然而宇文頡半點沒有依依不捨的意思,她剛進後殿的門,一張摺子就摔在她腳下。
他的聲音含著怒意道:「八百里加急的摺子你也能掉到角落裡忘記給朕看!」
微微一愣,花春回憶了一下。就她這經常在看摺子過程中睡著的人,不小心把摺子碰落下去,掉到桌子下頭什麽的也很常見。
看宇文頡當真是生氣了,她還是老老實實跪下來行禮,「臣知錯。」
「西北水災災情的摺子,不是你一句知錯就可以了的。」宇文頡沉聲,「罰你五十……兩俸銀。」
本來想說五十廷杖的,一看他撐在地上那還裹著石膏的手,宇文頡便改了口。
花春連忙叩謝,不打她的懲罰都是恩賜,銀子也就隨便了,反正丞相府里一共也就那麽幾個人罷了,花不了多少錢的。
「出去吧。」宇文頡轉過身去,怒意未消。
花春小心翼翼地起身,踮著腳尖溜出紫辰殿。
帝王心情不佳,遷怒花丞相,趕丞相出宮的消息也很快的在宮中傳開。一時間人人自危,生怕自己哪裡做得不對惹惱皇上。
太後派月見姑姑送了甜品來討好,據說皇上一口也沒動,放涼了再讓人端下去。
各宮妃嬪都不敢出頭,花尋月卻在這個時候端著補藥進了紫辰殿,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麽事,皇上好像就氣消了,賞了花尋月幾箱子珠寶。
於是宮中興起了一陣「丑風」,妃嬪們放棄美麗的妝容,努力把自己畫得長相平庸,以求得皇上青睞,皇上也恢復了以前的模樣,今日在這個宮裡待會,明日在那個宮裡待會。
所有的事情都恢復了正常,花春也愉快地在丞相府里抱著萬氏做的小魚乾當零嘴,一邊吃一邊休息。
「華兒。」萬氏十分擔心地看著她,「如今你手傷著,又惹了皇上生氣,丞相的大權都還沒實在的拿回來,再這樣下去可怎麽辦?」
「沒事。」花春很看得開,「就當給自己放個假,花家現在有三妹妹撐著,咱們不用擔心。」
「可……」
「皇上有他自己的考量。」花春微微一笑,「無論是寵我還是疏遠我,都有他自己的想法和目的,為人臣,只要配合君王就好了,不必在意其他的。」
她心裡比誰都清楚,秦公公說得好,對皇上不能用耳朵聽,要用心去聽。宇文頡這個人,其實不是她最開始想的那樣自私霸道,相反的,他內心相當的柔軟,只是不知道為什麽看起來總是那麽兇巴巴的。
他對她好,她記在心裡,並且必定以忠誠相報,扞衛他的王位、昌盛他的國家。
有這樣的默契就夠了,表面上皇帝要做什麽,只要不傷到她的底線,一切好商量。
萬氏嘆了口氣,妥協了,「那我就不回花府了,免得看那些小蹄子尾巴翹到天上去,瞧著心裡就不舒坦。」
「您儘管在這裡住下吧。」花春笑道,「雖然被扣了俸銀,但是養您還是養得起的。」
萬氏失笑。
青嫋梳了已婚的髮髻,十分乖巧地做家務,替他整理衣裳。
「爺真豁達。」更衣的時候,青嫋小聲的道:「換個人來,指不定得對皇上心懷怨恨了。」
「這不是豁不豁達,人總得講道理。」花春道,「雖然每個人都是為自己的利益而活,站在自己的立場上說話,但偶爾也得綜觀全局,配合別人讓自己走更好的路吧。一點虧都不願意吃,那將來註定吃更大的虧。」
青嫋眼裡滿是讚歎,仰頭看著他道:「爺能這樣想真是太好了。」
「嗯?」花春看著她,眨眨眼,「你也關心大局嗎?」
「妾身對那些東西不感興趣。」青嫋認真地道,「妾身畢生所求,不過是爺平安喜樂,日子過得順心。」
「好姑娘。」花春笑咪咪地拍了拍她的手,「等會讓丫鬟上街去給你買桂花糕吃。」
青嫋一笑,眼睛亮亮的,給他換好衣裳就拉著他出去吃飯。
「這菜是她親手做的。」萬氏十分滿意地看著花春,「有這樣的好媳婦,該好好珍惜著才是。」
「是是是。」花春打趣地點頭,埋頭吃飯。
飯菜沒有宮中的菜珍貴精緻,卻有濃濃的家常味兒,吃著吃著花春就在想,這樣的手藝給宇文頡嘗,他說不定也能喜歡,畢竟大魚大肉吃多了,來點小清新肯定很開胃。
而此時在皇宮裡的宇文頡正一個人坐在桌上,看著滿桌的膳食發獃。
天色已經慢慢暗了下來,宮中點了燈,很亮堂,然而他身邊沒有秦公公、沒有花京華,只有新頂上來伺候的太監,和一桌讓他沒什麽胃口的膳食。
「皇上。」旁邊的太監冷汗直冒,「膳食要是不合胃口,就讓御膳房換一桌吧?」
宇文頡沉默,目光靜靜地落在對面那空了的位子上,啞聲道:「朕想吃小魚乾。」
「呃?」太監一臉不解。
「炸的那種,拌著辣椒的小魚乾。」宇文頡起身往內殿走去,「你讓人去做了來就好,晚膳撤下去賞人吧。」
「是。」
皇上怎麽會想吃小魚乾呢?新來的太監很不能理解,但還是去照做了。
【第二十三章帝王誤會是天意】
接下來幾日,除了上朝,宇文頡都再也沒單獨見過花丞相。
這也沒什麽奇怪的,早朝照樣上,朝中一部分的官員都會把摺子給花春,另一部分的官員則依舊是直接交給宇文頡。
花春很憂愁,要讓誰來幫她改改摺子呢?這麽多摺子,宇文頡非得看到半夜不可,但她右手還沒解石膏呢,府里的人也沒誰靠譜啊……
「爺。」
正愁著呢,青嫋就端著茶進來了,看了看他這為難的模樣,歪著腦袋問:「可是有什麽難事?」
花春嘆了口氣,看著她問:「你會寫字嗎?」
「會。」青嫋很有自信地點頭,「奴婢在天香館沒別的才藝,就學了字,爺要寫什麽?」
花春覺得青嫋是可以信任的,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她有可能是誰的人,那也只能跟賀長安有關,賀長安忠君愛國,所以看看奏摺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而且她這一雙鈦合金狗眼可是玩連連看的火眼金睛級別的,她看得出來,青嫋雖然有點乖巧得過分了,但對她沒有一點惡意,也沒有要吹什麽枕邊風的意思,就跟她那閨蜜秦嫋一樣,是個熱心腸的笨蛋。
所以她很放心地把摺子拿給了她,道:「我說,你來寫,就寫在這旁邊的空白地方,字跡工整一點。」
「是。」青嫋拿了筆墨,認真地跪坐在旁邊的軟榻上。
花春就去軟榻的另一邊看著她,一字一句地念給她聽,青嫋認真的聽著,然後姿態優美地開始寫字。
萬氏在窗外看著,覺得十分欣慰。
這郎情妾意、舉案齊眉的,真是夫妻生活的典範啊!
此時此刻她完全沒有想起自己的華兒是個女兒這個事實,雙手捧心,邊退出去邊小聲感慨著,「要是老爺對我也能這樣溫柔就好了。」
品檀失笑,道:「老爺對夫人也算是不錯的。」
「拉倒吧!」萬氏虎了臉,「離開花府這麽久也沒見他來接我,肯定又被院子里那一群小妖精勾了魂去了。」
這天下的男人,有幾個不喜新厭舊、不喜歡年輕姑娘的?哪怕自己老得半個身子進棺材了,那也還是盯著人家小姑娘看呢,禽獸的好色無恥是沒有年齡限制的。
憤怒地磨磨牙,萬氏正準備吩咐人去打聽花府的動靜,剛到門口就見一輛馬車停下來。
賀長安忙了好幾天,終於得空,卻得知花丞相已經出宮了,衣裳都沒換就過來了。
一下車,也沒注意兩邊的人,跟門房遞了名帖,賀長安就逕自往裡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