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華是無效信[五](1)
在周日午後的公交車上,寧遙睡著了。汽車小顛簸,像低沉燥暖的弦音,久久地嗡著。於是睡得一迷糊,就做了夢。夢裡下著雨。雨線在車窗外密集。轉眼間,積水變成一條河。也不知汽車怎麼了,就這樣自然而然地像船那樣把鐵皮身子漂在河上,直划向前去。水面分開。有打轉的葉子掉下來。在夢裡的身體沒有重量。被光線直接穿過彷彿會曝露每根血管的走向。靈魂鬆懈,揉一揉就能吹散似的。怎麼才能提醒自己這是夢。太陽溶解在水裡,還沒有化完的最後一塊殘骸,是金黃色,在不遠的地方沉沉浮浮。暖得像是真的。怎麼才能提醒自己這是個夢。醒來時,正是汽車到站就要重新起步的剎那間,車門已經關閉。寧遙趕緊抓過書包跳起來喊著「還有人,還有人要下!」,賣票員不滿地看她,「要下車就早點站起來啊,哦喲,搞來」。乘客們的目光掃向自己,寧遙漲紅了臉。我又不是故意賴著多坐一會的。幹嘛啦?!心情壞掉一點。一直持續到接下來的補習課。張老師帶著三個學生坐在客廳補習數學,他的愛人在廚房裡炒菜。這邊的門雖然關著,味道還是溜進來。可以分辨出辣椒和咖喱的味道。寧遙曾經不止一次地想,有多少辣椒和土豆是用我們的補課費買的。想得又無聊又市儈,卻還是低落起來——爸爸媽媽對不起,我把你們準備買房子的錢都送給了老師去買土豆。往往這個時候,寧遙就從心底羨慕王子楊的優異成績。尤其是數學,簡直是寧遙光腳也追不上的天文數字。自己沒有什麼特長。其實也曾在心裡多次默默地想過「我對於音樂方面似乎還滿敏銳的」,說這話的憑據僅僅是能夠準確打出某首流行歌曲的節拍而已,純屬一相情願的安慰。好象每個人都會把自身看得要了不起那麼一點,雖然走進人海又是遍尋不見。畢竟自己說自己的,不能算數。走神了。一道反函數的題目漏聽掉大半。坐在小方桌另兩邊的女生運筆如飛。只有寧遙愣愣地停在一個沒有意義的「=」上。反函數,不懂。光記得班裡有人把這個名詞藝術化后稱之為「背道而馳的愛」,那正弦函數呢,「欲抑先揚的愛」。嗤。真是嗲死了。越發胡思亂想起來。寧遙知道桌對面的老師一定盯著自己看,不敢抬頭,就這樣裝模作樣地亂寫一通——「起碼我寫了什麼,老師是看不見的吧」……等到精神集中。看見「=」後面寫著的兩個字。「陳謐」。微微怔忪。跟著才像是惟恐著什麼,把四個字重重地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