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開啟的門扉(四)(修)
老狗手中水晶碎裂的同時,凌夏樹感覺自己突然之間被一種亮得刺眼的物質包圍了起來。
周圍什麼也看不見,然後這刺眼的未知物質變成了一層堅韌的皮膜,緊緊地把他捆綁住。
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從腳下傳來,瞬間拖著他的身軀進入了某種孔道之中,這力量極其粗暴,凌夏樹覺得這一拽產生的加速度甚至讓他所有的內臟都在往上沖,頭部更是因為血液的壓迫而產生了更惡劣的頭疼,好在他早就練出了內臟外露也面不改色的強大意志力,只是悶哼了半聲。
身旁的老狗則從頭到尾都在凄厲地慘嚎著,當兩人被從孔洞中拋出的時候,他更是撲倒在地直接大嘴一張,吐了一片。
「我發誓……再也不買……踏馬的崔堯石……的躍遷水晶了……難怪人家送他外號『崔搖死』……嘔……」
直到兩分鐘之後,老頭才喘息著從冰冷的地面上爬起來,臉色青白得嚇人,
「便宜是便宜,特么的用一次至少得十年心理陰影……」
凌夏樹的情況比他要好得多,只是原地深深地呼吸了幾次,就壓下了那種不適感,迅速站直身體,警戒地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這是個陰暗憋悶的半封閉廳,四周的牆壁和腳下的地面是粗糙的混凝土,頭頂也同樣如此,而且有著明顯的弧度。
不遠處分佈著幾個被黑暗籠罩的圓形洞口,空氣里充滿了腐臭和氨氣的味道,感覺似乎是某個廢棄的下水道交匯樞紐。
一盞昏暗的防潮燈微弱地閃著,給這封閉的空間帶來了一些光亮。
「老頭,你是不是該解釋一下,這是哪裡?」
觀察完環境的凌夏樹稍微向牆壁挪動了一點距離,戒備的身體語言十分明顯,注視著老狗發問時,眼眸里隱約有紅色光點一閃而逝。
「這是我常混的一個公共基地,外號叫『乳酪堡』,一般都簡稱『酪堡』。」
老狗沒在意凌夏樹的戒備,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塊手絹擦了擦嘴角,又嘔了幾聲,這才終於平靜了下來,
「正式的代號編碼又臭又長,除了做躍遷水晶的那幫人之外大家都懶得去記,記住外號就行。」
「乳酪堡?」
凌夏樹看了一眼這狹窄骯髒、散發著異味的空間,有點奇怪這地方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天差地別的外號。
「因為這裡到處都是下水管和各種管路,縱橫交錯,如果能切開的話就會像乳酪的切面一樣到處是孔,」
老狗嘿嘿笑著,
「另外一層意思嘛……這裡可是有數量達到百萬級別的原住民哦,吱吱吱……它們住的城堡,當然是乳酪堡啦!」
「……哈。」
凌夏樹勉強扯了一下嘴角,沒有像老狗期待的那樣會心一笑。
「真沒幽默感。」
自以為有趣的笑話沒有得到足夠回應,老狗訕訕地嘟囔著,走到不遠處一個青苔密布、看似廢棄了的大閥門面前。
左手食指伸進了閥門下方某個足有手腕粗細的螺帽中間去,一動不動地等待了大約十秒鐘,布滿銹跡的螺帽中突然閃過一絲藍光。
難以描述的特殊感覺掠過心頭,凌夏樹神色一動,突然轉身朝不遠處一個地下管網隧道的洞口望去。
在他的注視中,洞口的邊緣微微亮了起來,下一刻,彷彿撕去了一層布景似的,黑乎乎的洞口驟然消失,露出了後面一條燈光明亮的隧道。
「現在你算是我推薦的新人啦,等會走完流程有了『宏目錄』備案,你以後就能用自己的鑒別信息打開了——喂,跟我走啊!」
老狗抽出手指,一邊對凌夏樹解釋著一邊向隧道走去,走到一半,他發現凌夏樹依然留在原地,趕緊大聲招呼:
「你這小孩子怎麼這麼多疑啊,我要是對你有惡意,剛才何必救你?把你留給那個怪物不知道多省心呢!」
「……去哪裡?」
凌夏樹想了一下,最後還是邁動腳步跟了過來。一方面老狗說的話確實有點道理,另一方面,能夠給自己的基地起個『乳酪堡』外號的團體,雖然並不一定是好人,但確實能讓人少些戒備。
「真正的基地啊,難道你以為我們很中意下水道的味道和景色么?」
老狗咧嘴笑了一下,朝凌夏樹勾了下手,
「快點跟上!」
兩個人一起進入了明亮的隧道,這裡的空間非常詭異地雪白潔凈,看不到一絲塵土,頂部的金屬燈罩也是乾淨閃亮看不到絲毫銹跡。
凌夏樹還注意到自己兩人從外面那麼骯髒的環境走進來,鞋底居然沒有在這裡留下一點泥塵。
「真正的『乳酪堡』基地和這些隧道洞口在空間上其實是隔離的,只有在這幾天才會有這種『鏈接』,還是每次都隨機產生,必須確認之後才能打開,否則不管你怎麼走,都只能在原來的廢棄下水道系統里打轉。」
在老狗繼續的解說中,隧道很快到了盡頭,一扇陳舊的、彷彿普通人家卧室的窄門出現在兩人面前。
老狗在門前站住,手握在門把上卻沒有急著推開,而是回過頭沖凌夏樹嘿嘿一笑,滿是皺紋的臉變得有些猥瑣:
「等會不要嚇一跳哦,小子……推開這扇門,你的人生從此就徹底改變了……」
說完這句似乎意味深長的話,老狗手上用力,猛地推開了眼前這扇門:
「來吧!」
一陣低沉的喧嘩聲在打開門的瞬間傳遞了出來,凌夏樹隨著老狗的步伐邁入了這扇門,然後就在老狗得意的笑聲中,驟然停步站在了原地,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眼前竟然是一個巨大而華麗的大廳!
「這裡……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空間?」
凌夏樹沙啞的聲音帶著驚訝。
高闊的屋頂幾乎有三十米高,大量華貴的裝飾和充滿現代設計美感的傢具桌椅裝點著這個巨大的空間,甚至還有一尊精美的白色大理石雕塑位於大廳中央。
汩汩的金色香檳從雕像的頂部湧出,瀑布一樣流墜到下方的池子里,芬芳的氣息在門口這裡都能聞到。
凌夏樹霍然回頭,卻發現自己來時的路已經消失不見,門外只能看到一團黑暗。
這黑暗無質卻有形,伸出手去什麼也摸不到,但伸進去之後連手指都看不清,而且只允許單側通行的樣子,往裡走毫無感覺,往外就會遇到一股莫大的阻力。
凌夏樹轉過身,再次把注意力投注到這不可思議的大廳。
大廳里的人大約有兩百多位,喧囂熱鬧,但明顯分成了兩個團體。
人數比較多的那群人分散在大廳的各個角落,有一些還穿著樣式相同的制服,或者在高談闊論或者是低聲私語,對這個大廳沒什麼感覺的樣子,看起來是一幫『熟客』;
而集中在大廳中央的十幾個人的表現則完全不同,有的明顯表現出陌生和局促的樣子,下意識地用謹慎的目光四處打量,擺著戒備的姿態,
有的則是不安中夾雜著激動,用奇特的目光盯著那些分散在各個角落談笑風生的熟客們,還有些面色陰晴不定,不時仔細觀察大廳的細節,偶爾和身邊某個人短促交談。
他們的組成也更加複雜,年齡的跨度也很大,有看起來就是中學生的稚氣面孔,也有穿著考究、一副職業氣質的白領男女,甚至還有一名看起來比老狗還要歲數大的老頭子也赫然在內。
「怎麼樣,知道『酪堡』的堡字是怎麼來的了吧?」
老狗有點顯擺的朝大廳揮著手,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
越是仔細看,就越感覺到眼前這巨大奢華到令人窒息的空間完全不符合常理,無數精美之極的菜肴和包裝典雅華貴的酒水幾乎堆滿半個大廳、毫不在意地任人隨意取用,眼前的景色與外面狹窄骯髒的下水道形成了強烈的對比,讓人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感覺極度不真實。
「對於普通人來說確實是難以想象,不過等過一段時間你就明白了,眼前這些東西說穿了一錢不值。」
老狗嘿嘿笑了兩下,然後把注意力轉到大廳中央那些神色拘束緊張的『生客』身上,
「喲,這次豐收節收成不錯啊,我來數數……這裡收穫了十二個新人,再加上你,已經平了往年最多人數記錄了……」
「我?」
凌夏樹從大廳的震撼中回過神,臉色一正,因為老狗的話重新變得警惕起來,眼神變得戒備起來。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很明顯,這個自稱老狗的男人是某個神秘團體的成員,而自己則介入了某種目的不明的『招新』過程,禍福難料。
「想想你是怎麼來的,小子。」
老狗轉過頭來,沒有介意凌夏樹隱隱的敵意,凌亂的白髮下,一雙老眼認真地看著他,
「那樣不可思議的事情,我都帶你經歷過了,你已經註定是『我們』的一員,又何必這麼防備?」
那些扭曲的『探員』和隨後發生的傳送、突然出現的酪堡大廳等影像流水般從凌夏樹腦海中掠過,
「我需要更詳細的——」
背後的門突然被大力推開,打斷了凌夏樹的話,隨後四名陌生人在凌夏樹的注視中魚貫進入了大廳。
當先兩名男子身穿黑底紅線的同款戶外裝,只不過其中一個是臉龐冷峻、肩膀寬闊身材雄壯、肌肉飽滿的高大青年,另一名則是身材單薄、外表稚嫩、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的少年。
兩人的相貌有點相像,同樣有著細長的雙眼,似乎是兄弟的樣子;跟在兩人身後的是一名身穿厚實米色風衣的短髮中年人,衣服下擺上印著數個醒目的藍色菱形標誌。
手上一隻碩大的戒指的戒面也是同樣的圖案,長發絡腮短須,表情溫和而沉穩堅定,飽經風霜的臉看起來有種岩石一樣的硬朗感覺,而最後一個——
凌夏樹微微睜大了眼睛,看著最後進來的人。
這是一名神情恬靜、面容普通的女子,眼睛似睡非睡地半眯著,介於二、三十歲之間的年紀,身上的衣服是很普通的連衣裙,一頭長發沒有什麼裝飾,只簡單地扎了一下,柔順地垂在背後。
這樣的形象可以說一點也不特別,隨意在那座城市的街頭都能看見很多類似氣質的普通上班族女性。
然而隨著她的靠近,凌夏樹卻產生了一種無法形容的特殊感覺。
這平凡的女子似乎有著極其強烈的存在感,彷彿身上在發著無形的光一樣,讓人不知為何就會第一時間留下深刻印象,甚至久久不願移開目光。
老狗也看見了最後進來的女子,老臉上表情一肅,手悄悄伸了過來把凌夏樹往後拉了一把,給那名女子讓開了道路,甚至在她夢遊一般經過的時候還微微低了低頭。
不光他是這樣,原本廳里那些高聲談笑的熟客們在看見這名女子之後,也都不自覺地放低了音量,行起了注目禮。
「她是——?」
被這氣氛感染,凌夏樹也不自覺地放低了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