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烏玄廣吸了口氣,對著斐泱吼道:「你給我跟六弟和六弟妹道歉。」
「憑什麼要我跟他們道歉?」
「你!」
「大哥,別再你呀我的,橫豎咱們也不欠這個道歉,咱們這就告辭,還有,你拜託我那件事,我就當沒聽見了,畢竟今日這事恐怕已經傳得族人都曉得了,也許他們不稀罕你替他們當說客了。」話落便走。
「六弟!」
烏玄度像是想起什麼,突地又轉頭道:「對了,大哥,我甚少聽見有喜的婦人還能這般大呼小叫的,裡頭有醫女,家裡也有大夫,何不找來診治,確定大嫂是否真的有喜?」
都蝶引瞪大了眼,這才明白他特地繞過來就是為了說這一句。
「烏玄度,你在胡說什麼?你這是故意報復我,挑撥我們夫妻嗎?!」斐泱不聽張氏的勸,硬是衝到簾前與他對視。「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要不是我爹提拔你,你現在不過是個小小把總而已!」
隔著帘子,烏玄度冷眸冷聲道:「斐氏,本官是皇上封敕的一品補國將軍,你出言不遜,我可是能責罰你的。」
斐泱被那雙眼震懾得退上一步,卻又不服軟地道:「你有本事罰呀!」
「你別鬧了!」烏玄廣忍無可忍地颳了她一個巴掌。「虧你是出身名門的西軍都督千金,難道你會不知道頂撞官員是會遭罰的?連我也會有事!」
「你敢打我?」挨了巴掌的斐泱像是瘋了般,撲上前去抓烏玄廣。
張氏見狀,趕忙上前拉人,霎時裡頭亂成一團,烏玄度也不管,牽著都蝶引徑自離開。都蝶引臨行前看了眼,無奈地搖著頭。
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翌日一早,送烏玄度出門后沒多久,朱氏便來了,將昨晚的事說個巨細靡遺。
「兩人打著打著都雙雙挂彩,親家夫人就趕緊讓醫女替大嫂上藥,大伯也不示弱,立刻將盧大夫給請了進去,硬是給大嫂診脈,大嫂死活不肯,後來還是被大伯抓了手,結果這一診……」朱氏面容鮮活,說著故事十分動聽。「沒有喜脈,大伯就怒了,喊著要休妻。」
「是喔。」她原以為依烏玄廣那般文弱的人是絕不可能提休妻的,尤其大嫂娘家在朝中還頗有勢力。
「結果大嫂也跟著火了,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差一點又大打出手,而大伯可真有男子氣概,當晚就要大嫂滾出烏家,否則他立刻去告官,將這醜事鬧到滿城皆知。」說真的,她要不是在現場,她也不會信大伯竟會做出這等事來。
「所以大嫂真的回娘家了?」
「能不走嗎?還是親家夫人好說歹說地將她給勸回去了。」朱氏說到最後,忍不住嘆了口氣。「這算是哪門子的名門閨秀?簡直比市井婦人的手段還可怕,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想,竟想得出這般歹毒的計謀。」
都蝶引若有所思地垂著眼。「都一樣的,人心只要走偏了,不管是什麼身分都一樣。」過去能待在後宮的,哪一個不是重臣之後、名門千金?可手段一個比一個還陰險,像斐泱這般的手段,算是十分下作,太過粗率,並未做到萬無一失。
「也幸好六弟明察秋毫還六弟妹一個清白,昨兒個要是沒有六弟在,可真是要讓大嫂給冤死了。」
都蝶引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麼,再怎麼說斐泱還是她的表姊,她不怎麼想論她的是非。
朱氏見說得差不多了,和她寒暄了幾句便告辭了。
都蝶引渾身懶乏無力,便趁這當頭再睡回籠覺,躺了一個時辰再起身琢磨著菜單,想著晚膳要給烏玄度備著什麼,替他補補身。
未及掌燈時分,烏玄度回來了,可他前腳才踏進門,斐澈後腳也跟著來了。
兩人在主屋大廳里,烏玄度瞅著斐澈捧著禮推到他面前。「這是做什麼?」
「爹讓我來跟你和表妹道歉的。」斐澈從頭到尾都不敢抬眼,實在是昨兒個的事鬧到他無臉見人,他作夢也想不到自己的妹妹沒變得如此可怕,就算不喜妹夫養外室,也犯不著鬧到差點一屍兩命,甚至還想栽贓到表妹身上。
「我早就跟舅舅提點過了,后宅的事得管。」烏玄度嗓音淡淡的。
「唉,這一回我爹是鐵了心要將我娘和大妹送進家廟了。」斐澈羞愧得幾乎要把臉垂到地上去了。
「要是鐵不下心,往後只會再釀大禍,到時候我可沒那麼好說話,任她指著鼻子罵不還手。」烏玄度下了最後通牒,再有下次,他是絕對不會放過,會徹底地斬草除根。
「她指著你的鼻子罵?」斐澈氣得聲音都發抖了。
「說我算是什麼東西。」
「那丫頭!」斐澈氣得站起身,怎麼也坐不住了。「你放心,這事我回去后立刻處理,就算爹再心軟,我也不會允!」
烏玄度目送他離開,思索了下,尚未起身便聽見都蝶引嘆道——
「六郎哥,你非要這般趕盡殺絕?」
「這算哪門子的趕盡殺絕?」烏玄度好笑道,起身摟住她。「小十五,對他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那些心思已偏的人,給一分仁慈,她會還九分殘忍,把你的仁慈視為虛假,看作尋釁。」
都蝶引無言以對,只因她也很清楚很多時候確實都是如此,但她卻很厭煩爾虞我詐的勾心鬥角。
「再等等吧,待我辭官,咱們就能遠離是非。」他渴望的是平靜的生活,但不知為何,平靜總是離他很遠。
都蝶引還是沒吭聲,只因她覺得很難,況且一旦當他無權無勢了,接踵而至的恐怕是武官對他的秋後算賬。
她想得到的,烏玄度自然也想得到,一夜未眠的思索,他還是認為辭官是最適合他倆的一條路,只是近來查案的進度有些延宕。
翌日進了神機營衙門,他翻看著手邊的文書,垂睫忖度。
神機營、五千下營揪出牽連甚廣的文武百官,然而孟家卻能夠獨善其身,沒跟任何事沾上邊。眼前他正等著有人去動神機營的火器,可惜對方似乎收手了,不知是發現了他布下眾多眼線盯哨,抑或者是察覺他的意圖。
不管是哪一種,對方要是不先動手,他的計劃就只能成功一半,再這樣糾纏下去,他得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辭官?
「烏將軍。」
烏玄度緩緩掀睫,看著不知何時來到面前的湯榮。「什麼時候來的?」
「剛來一會,瞧你不知道在想什麼想得那般出神。」湯榮看著桌上的文書,隨口道:「皇上發話了,你尚在新婚期,案子就慢慢查,橫豎皇上又沒給你訂下期限,你沒必要將自己逼太緊。」
「我只是不喜歡拖泥帶水。」
「我也是,不過近來似乎挺太平的,沒什麼動靜。」
「是嗎?」
「這也無妨,就像我爹總說釣魚時多點耐心,上鉤的才是大魚。」
烏玄度笑了笑。「會不會是庫所那裡盯得太緊了,才會沒有人上門?」打他上任以來,他細點過庫所里存放的各種火器軍器一回,對過賬目后就知道有短少,所以他等著人上門,或補足或消滅證據,可偏偏什麼動靜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