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二
他不相信沈氏會這麼做。林家就是個火坑,沈氏是親生母親,怎麼捨得把白玉蘿往火坑裡推?
「是真的……這都怪我……」白玉蘿是個軟弱性子,說著說著便泣不成聲了。
白玉格失神的跌坐在地上。
父母恩愛,家庭和睦,這是他一向引以為傲的,所以他知道父親曾打過母親,會怒髮衝冠,會氣沖斗牛。可他沒想到原因竟然會是這樣……
「弟弟,我做錯了么?」白玉蘿拉著白玉格回去,一臉芒然,「我和你四姐夫添了個兒子,他,我,還有馨姐兒,萱姐兒,冬哥兒,我們一家五口和睦溫馨,外人都不知道馨姐兒和萱姐兒不是親姐妹,還以為她倆是雙胎呢。我是過得好了,可是因為我,爹和娘有了齟齬,到現在恐怕都還有隔閡。弟弟你說,如果沒有我的事,爹爹還會不會陪容姨留在那小村子里,不回京城呢?」
白熹和沈氏之前一直恩愛,從白玉蘿的婚事開始疏遠,之後就沒有和好過。這次白熹之所以會選擇陪容姨,白玉蘿覺得她有責任。
白玉格像木偶似的被白玉蘿牽著回去。
白玉蘿一邊拿了傷葯替他塗抹,一邊自責,「這都怪我。」
「不。」白玉格聲音沙啞,說話顯得困難,「這不怪你。這大概是天意吧?爹和娘命中有此一劫。」
白玉蘿鼻子一酸,「娘還說過,她是替你著想,才不許我再嫁的……因為我若再嫁,白家便有了二嫁之女,名聲不好,你便娶不到名門貴女為妻了……」
白玉格牙咬得咯咯響,「我堂堂男兒,需要姐姐做犧牲來成全么?」
「四姐姐,你好好過日子,以後再不要自責了。你沒做錯。」白玉格聲音雖不溫柔,但白玉蘿聽在耳中卻是世上最體貼的話語了,拚命點頭,淚落如雨。
白玉瑩也來了,替白玉蘿拭去淚水,「四姐姐,這不怪你,怪我。如果我瞞下轉胎丸的事,爹和娘也不會這樣。」
白老太太和白熹把沈氏送到別院,本來只打算讓沈氏待到白玉蘿出嫁,然後便要把她接回來的。因為接下來又出了轉胎丸的事,才會徹底激怒了白熹。白玉瑩覺得,父親對母親冷心冷情,她也有責任。如果她當時機靈點兒,瞞下轉胎丸的事,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么。
「那時候我就要生孩子了,比平時笨,心思不靈巧。」白玉瑩自責後悔。
白玉格喃喃,「沒人告訴我這些,沒人告訴我這些……」
他回京城之後,知道沈氏在別院,便沉著張臉親自去接人了。沒人敢攔著他,也沒人忍心告訴他原因。沈氏也不肯說實情,把責任全推到了白熹身上,白玉格因此心中隱隱對父親有怨氣。可他不知道,沈氏被發配被冷落的原因竟是這樣的……
白玉格一夜未眠。
第二天他去看望玉茗公主的時候,眼圈發青。
玉茗公主正帶著寶寶玩耍,看到白玉格來,笑靨如花,「寶寶快看,舅舅來啦。」
寶寶坐在地毯上興緻勃勃的玩著陶響球,聽到玉茗公主的介紹,抬眼看看白玉格,禮貌的笑了笑,便又專心的玩耍了。
陶響球內部中空,裝有彈丸,搖動的時候沙沙作響,寶寶喜歡聽這個聲音。
「寶寶就是這樣,他喜歡漂亮小姑娘,不喜歡男子。」玉茗公主笑盈盈的替寶寶解釋。
白玉格悵然,「誰不喜歡漂亮小姑娘呢?」
他鼻子一酸,差點兒落下淚來。
他掩飾的端起茶杯,把頭埋在茶杯里,半晌沒有抬頭。
他小時候也是喜歡漂亮小姑娘的。
他知道家裡有位姓容的姨娘,知道容姨那裡有位小姐姐。不過容姨住在很偏僻的院子里,極少出門,他一直沒見過容姨,還有那位小姐姐。
那天晚上他半夜睡醒,迷迷糊糊的聽到爹娘在吵架。父親很生氣,「你怎麼管家的,連紙張也不給茗兒,讓茗兒這孩子在沙子上寫字!」母親也生氣,「一個女孩兒家認幾個字也就罷了,還想做學問家不成?依我說,小七以後學學女工吧,書別讀了。」
父親母親越吵越厲害。
父親聲音高了,「咱家雖不是什麼富貴人家,供孩子讀書總是供得起的。為什麼一個孩子想讀書你都不肯,難道我白熹的女兒在沙子上寫字,說出去很好聽么?」
深夜之中,母親的聲音又尖又細,「你的女兒?小七真是你的女兒么?你可別忘了,你見到小七的時候,她已經出生了!好幾個月了!你怎麼知道你真是她親爹?!」
父親氣得發抖,「退一萬步說,就算茗兒不是我親生的,咱們就當積德行善做好事,也能養大一個孩子吧!」
母親聲音尖銳難聽,「小七若不是你親生的,咱們養她做甚?把那院兒里的四個吃白飯的一起攆出去是正經!」
父親摔門走了。
白玉格被父母吵得沒有睡意,瞪著眼睛想了許久的心事。
第二天他悄悄的跑去看那個小姐姐。
院子很偏,種滿了蔬菜,一個小女孩兒跑來跑去運沙子,把沙子鋪好,她開始認真的在沙子上寫字。
小女孩兒漂亮極了,白玉格不由自主的走過去。
人漂亮,字也寫得漂亮,真不像小孩子寫的。
白玉格慚愧了。
沈氏給他的是上等宣紙。他在上等宣紙上寫出來的字像狗爬一樣,小女孩兒在沙子上寫的字卻這麼好看……
白玉格悄悄的來了,又悄悄的跑了。
他跑回屋用功去了,一邊往外搬書本一邊不服氣的嘟囔,「不信我比不過一個小姑娘!」
沈氏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門口,滿臉激動之色。
她的寶貝玉兒終於知道用功了啊,不用人催都知道用功了啊。
白玉格跑到沈氏身邊,「我是男子漢,一定要比小姑娘強!她在沙子上寫字都那麼好看,我要超過她!」
「好,好,玉兒是男子漢,玉兒要比小姑娘強,要超過她!」沈氏溺愛的、一迭聲的道。
從這之後,白玉茗的待遇就好起來了,再也不用在沙子上寫字了。
只要能讓白玉格這根獨苗苗用功上進,給白玉茗好吃好喝供她讀書習武算什麼呢?沈氏願意。
連容姨都搬到了不那麼偏僻的院子,月錢按時發了。
白玉格和白玉茗你追我趕,走得很近,時常到容姨那裡一起吃飯、一起做功課。不記得是哪一年了,午後小憩起來,聽到容姨和奶娘說起往事,「……兩個孩子餓得哇哇哭,心都碎了……現在不管怎麼說小山和小丫不挨餓,很好了……」
白玉格一直記著這番話。
他漸漸長大,白玉茗也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他曾經想過要追查白玉茗的身世,如果白玉茗不是父親親生的,或許他便可以……可是想到容姨和奶娘的話,他又沒有勇氣了。白玉茗如果真的不是父親親生的,一定會被趕出白家,再過那種挨餓受凍的苦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