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近衛軍》第六章(4)
賀東航慌了,勸她有話慢慢說,隨即打開了屋門,只虛掩著鐵欞子焊成的防盜門,以示屋裡的男女活動可以公開。
「他,怎麼不是人呢,退化啦?」
「他,打人。」
「動物打了人,為什麼?」劉麗鳳劈頭就問:「我們家老華幹得怎麼樣?」
「剛才還不是人嘛!」
「華岩是好人,老實人。」憤怒的女人,思維的跳躍性真大。
「為什麼老實人總受欺負?去年分房子,華岩還是分房辦的,為什麼就沒俺家的?按進機關的年頭分,上回還是一年一分,為啥輪上我們就降成零點五了?孩子上重點小學,八個名額,憑什麼把俺家玲玲排第九?華岩這些年顧過家嗎?一到孩子病了就派他下工作組,去年我的血壓快200了,打電話都暈,我說你回來吧,他摔了電話……」賀東航明白,這些都是鋪墊。
劉麗鳳文化不高,隨軍七八年,只在總隊西郊印刷廠有個國營工的名分,每月400塊錢,由於僧多木魚兒少,人並不去上班。
她這種情況總隊機關還有二十多個。劉麗鳳用紙巾擦擦鼻涕眼淚:「43歲了,跟參謀長你同歲的人,副團五年,都說能熬個主任了。我心裡話,好事也該攤上一星半點了吧,沒成想還是熬不上,要從四川調一個,還是女的,這還有個公道嗎?俺一家人在總隊還有臉面嗎?我說找參謀長說理,他不來,我說我來。他掐我,你看,你看……」她捋起袖子,那胳膊上確有青紫掐痕。
「你不要著急上火,血壓還高嘛。」
「可是領導比俺急呀,不是火急火燎要調那個女的嗎?」賀東航斷喝一聲:「劉麗鳳,領導有領導的通盤考慮,這些消息你是從哪聽到的?」葉總的態度她顯然聽說了,這是來施壓的。
「參謀長,只有你能救華岩,救俺們一家,求求你千萬要頂住不正之風啊!」劉麗鳳撲騰一聲跪下,要抱賀東航的腿。
賀東航急忙往後撤,心想這是個什麼女人,孤男寡女的,讓人看見像什麼事兒!
惱怒地一跺腳:「劉麗鳳,你這像什麼話,還有幹部家屬的樣子嗎?」劉麗鳳伸開兩手還偏往賀東航跟前挪。
心想,就是讓你羞得慌,讓全樓的人聽見看見才好哩!她可著嗓門嚷嚷:「參謀長,你別高抬俺,俺還算什麼幹部家屬呀!」正不可開交呢,門鈴響了。
賀東航怒喝:「誰?門沒插!」門外輕聲應:「我是華岩。」賀東航趕緊跳到一邊。
華岩進門見狀,上去就拽劉麗鳳,劉麗鳳就勢坐在地上,哭天喊地地罵起來:「俺的娘呀,俺怎麼嫁了這麼個窩囊廢,俺們娘倆還指望誰呀!」華岩一副無地自容的樣子,滿臉羞紅,脖子上的幾根大筋蚯蚓樣地抽動:「快起來跟我家走,丟人丟到哪來啦?」劉麗鳳掙扎著:「俺不怕丟人,還有人夠咱丟嗎,都讓你這個窩囊廢丟盡了!」
「窩囊廢」,大概是女人罵男人的最刻薄的話了。華岩臉上青一陣紫一陣的:「參謀長你看看,參謀長你看看!」人都躺著呢,還看他媽什麼看!
賀東航只恨得牙癢。後勤部副部長索明清應時而來。剛才劉麗鳳哭鬧的時候,單元里幾層樓的防盜門都哐當響,估計家家都有人出來偵察。
索明清住對門,是個熱心人,人稱
「百事管」,他不來不合情理。索明清招呼一聲
「大王」!就見他老婆坦克一樣推進來。預備隊也上了。大王名如其人。
她猿臂輕舒,一把將劉麗鳳挾了起來。蘇北口音親切而熱烈:「走,麗鳳妹子,到我咯家去,咱姐妹倆說說話。」又想表達一種
「女人應當理解男人」的意思,情急中卻說成了:「好女不跟男斗。」
「什麼話!」索明清很沒面子。索明清主人待客般拉賀東航坐下,重新倒了水,一口一個參謀長地勸,說他們後勤誰誰的家屬,比這還潑。
因為剛才這一出是司令部的內政,索明清見了人家的
「家醜」,自己也主動亮
「丑」,帶有寬慰的意思。索明清比賀東航大八九歲,副師級。從前一般是官大一級年大五,後來不行了,年紀小的比年紀大的職務還高。
索明清對領導都很尊重,包括年紀比他小的。用他的話說,他尊重的是條令,而不是別的什麼。
見賀東航余怒未消,索明清就繼續表示義憤。說像什麼樣子嘛,有跑官要官騙官的,現在又出了鬧官的,這個風要狠剎一下。
不過呢,對用人不公的風氣,也要堅決抵制。劉麗鳳的哭鬧令賀東航惱怒。
家屬是幹部的一面鏡子。家屬啥模樣,幹部啥形象。瞧瞧劉麗鳳剛才的表現,華岩像個司辦主任嗎?
真是個扶不起來的天子,辜負了他的一片苦心。為了華岩的職務,他還沒跟蘇婭通氣呢,不知她會是個啥想法?
索明清打斷了賀東航的自忖:「這麼大機關,用一個人很難人人滿意,不能讓愛鬧的孩子多吃糖。」他朝前傾傾身子。
「聽說要來的女同志是你的老戰友,丈夫犧牲了,你們以前就……了解?只要看準了就快調,夜長夢多。」索明清的話似乎弦外有音。
看著他莫測高深的樣子,賀東航的心裡不禁一驚。電話鈴響了。賀東航又是一驚。
從當參謀長以來,他就怕半夜來電話,不是有緊急任務,就是部隊出了事報喪。
還好,是蘇婭。